当时沈怀瑾还在大厅里看报纸，忽然就见一辆速度飞快的汽车停在家门口，沈怀信随后下车，打开车门，从里揪出孔妙灵就往府里大步走去。

　　沈怀瑾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由不住嘀咕了一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至于吗？”

　　才刚说罢，就听楼上“咚”的一声，吓得沈怀瑾一激灵，她才抱怨了一句，就见年初一面色慌张的赶来，一看到她就问，“少爷和夫人可回来了？”

　　沈怀瑾方觉事态不妙，点了点头，忙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年初一急的边走边说，“不好了！”

　　话音才刚落下，就听的楼上书房里传来一阵“叮呤桄榔”的响动，怀瑾瞪直了双眼，大呼，“出事了，出事了！”

　　沈怀信将孔妙灵带进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件旗袍，旗袍衣襟处开了口，从里露出一个纸条的角。

　　那正是妙灵才刚寄给奶娘的东西。

　　妙灵登时辩无可辩。

　　“要我给你念一念吗？”怀信抽出那纸条，当下念道，“‘奶娘，辽东虎死，大仇得报，却也酿成大祸，良心不安。唯有留在怀信身边，将功补过。’”怀信冷笑，“世人都说我沈怀信睿智，殊不知我才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我当别人是自己的挚爱，却不知自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个棋子！想用便用！可怜便留下，如果不可怜呢？”

　　孔妙灵的泪水夺眶而出，“不是这样的，我报仇是不假，可对你的心却是真的。我曾经是想过利用你，可是…”

　　“可是什么？昨天晚上你还试图套我的话，你还想瞒天过海到什么时候？”

　　沈怀信暴怒，额头青筋凸起，脸色血红，模样较发怒时的沈伯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沈怀信是孔妙灵从未见到过的，她怕极了，吓坏了，她不停的在后退，而他却一直对自己步步紧逼。

　　“你说曾经？曾经是什么时候？是你才刚嫁到沈家的时候，还是在你孔家家破人亡的时候？又或者，从一开始，那上错花轿的戏码就是你一手导演？”他忽然死死抓住妙灵的双肩，吼道，“你还做了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父亲的死是不是也跟你脱不开干系？究竟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我去相信？你说！你说啊！”

　　此刻的沈怀信犹如一头被触怒的黑豹子，眼冒血丝，边框通红。那张原本俊朗潇洒的面容此时变得越发狰狞，五官几近扭曲。

　　“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什么‘得宋女者得天下’，在迎亲途中制造动乱，费劲心思嫁入沈家，伪造岛国电报，全都是我策划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挑拨沈、陆两家的矛盾，你们之间的矛盾越大，我就越开心，让你们打起来，两败俱伤是最好，如果不成，败了一个也是好的。”

　　当真相终于被揭开，两人的内心却比预想中的还要疼，如被重物击打过后的玻璃花瓶，瞬间支离破碎。

　　沈怀信无法抑制内心的狂怒，以至于他的双手放佛脱离大脑支配似得疯狂的摇晃着眼前纤瘦的妙灵。

　　“为什么？为什么？”一声比一声来的更激烈，一声比一声更痛心。

　　妙灵被他晃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要散架一般，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抗衡怀信的疯狂。用着几近崩溃的情绪向沈怀信和盘托出。

　　“因为我永远无法忘记我的父亲和兄长是怎么死的！”妙灵再次陷入那黑暗的回忆里，“是沈伯庸亲手开枪打死他们的，我亲眼看着，我的兄长从我眼前慢慢滑落，他双目狰狞，死不瞑目。而我的父亲，当即为我挡了一枪，他的脸上、唇边全是血！鲜红色的血浆从里面不停的流出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用手去按住那些血，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按住，那些血就不会再往外流，我的父亲也就不会死！可他还是很快的离我而去了，最后，他深深的望了我一眼，那熟悉的慈爱让我顿时有了跟随他们一起到另一个地方的念头。可沈伯庸不肯，他抓了我，让我在阴暗潮湿，蟑螂老鼠神出鬼没的地方里等死！”

　　妙灵的眼神登时被浓浓的恨意和杀气所笼罩，如怀信一般让人看了心生恐惧。

　　“所以我恨他，我恨毒了沈伯庸。我也恨陆孝乾，我巴不得他们俩同归于尽！”

　　“那么我呢？”怀信咆哮着，泪水早已浸湿脸庞，视线里的妙灵模糊不清，看不透，摸不着。

　　“我算什么？”怀信大喊，“你是不是预备连我也给杀了？”

　　“不！”妙灵的眼底透出一抹澄澈的光亮，“你是一个意外，是我人生里的一个意外。”

　　怀信苦笑，“原来，我只是一个意外。”

　　怀信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送到孔妙灵眼前，妙灵见后，当下面如死灰，如鲠在喉。

　　“你告诉我说这是维生素，可医生告诉我，它不过是贴着张维生素包装的避孕药！”沈怀信仰天苦笑三声，“我果然只是一个意外。”

　　妙灵显然没想到他会怀疑药瓶里的药丸，而她很快的又意识到，今天的举动不过是怀信为了落实自己罪行所下的一个套，谁叫演戏的人演技高明，看戏的人却因过于投入而没了智商，所以才会有了当下。

　　“原来，你早已经怀疑了我。”妙灵喃喃自语。

　　怀信深一步浅一步的在地板上一步步的挪，嘴里在不停的喃喃着，“还有谁可以相信？”

　　“还有谁可以相信？”

　　这一声他喊的撕心裂肺，与此同时，周身一转，动作娴熟的拔出腰间的枪，正正的抵在刚好起身想要求他原谅的妙灵脑门上。

　　而门外，年初一和沈怀瑾早听着里面情势危机，却一直打不开门，里面的两人将所有的情绪和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丝毫无暇顾及门外初一和怀瑾的叫喊声。最后，初一一急，后退两步，一脚使劲蹬开房门，看到的也刚好是这一幕。

　　沈怀瑾当场惊得目瞪口呆，手不自觉捂住唇，双眼直直的瞪着。

　　到底还是初一反应最快，他见沈怀信的手指就勾着枪扣，连忙喊道，“少爷不可啊！”

　　他见沈怀信依旧不动，随即双膝跪地，求道，“少爷，万万不可啊！若您真这么做了，定会悔恨终生啊！”

　　怀信冷笑，重复着，“悔恨终生？我还有什么终生可言？”

　　他说着，抬手开了几枪，直到枪膛里的子弹打的一颗不剩。随后，他瞪着孔妙灵，气急败坏的抓起她便出了门，像扔个兔子一般的把孔妙灵扔进阁楼。

　　“我现在总算知道你的那些无穷无尽的烦恼和噩梦是从哪里来的。”他指着她，“你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夺走别人灵魂去不知道珍惜的魔鬼！”

　　怀信说罢转身就走，妙灵急忙追上去，道，“你还记的在草屋里你对我说的话吗？”

　　怀信果然停住了脚步。

　　妙灵笑了笑，“你说，你会将悉心教导我体内的魔鬼，然后把它变成天使。”

　　怀信冷冷的低哼一声，“可我也说过，我得先绑了它。”他看着她，“不过，我看它是无可救药了。”

　　怀信用力将门关上，吩咐下人没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才刚吩咐完，那边年初一便跑来通报，说沈怀瑾动了胎气，情况不太好，说不定要早产。

　　沈怀信不由分说往怀瑾的房间走去，边走边问，“安松过来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

　　“现在什么情况？可有就近先找个产婆？”

　　“也还没到，大小姐这情况实属突然。”

　　言下之意是，这突然也全是因他沈怀信所致。果然，怀信心领神会，不再言语，到了房门口却不让进。

　　沈怀瑾在里面呼天抢地的哀嚎，沈怀信在外面却也等的心力交瘁。

　　安松和稳婆差不多时候到，稳婆二话没说就都进了产房，安松则在一旁。感觉过了好一会儿，就见杏儿跑出来，吓得脸色苍白，说，“大小姐情况不大好，稳婆问是保大还是保小？”

　　怀信当下来了气，斥道，“什么保大保小，都保！”

　　杏儿吓得不敢再说，转身跑回产房。怀信直觉很不好，双手紧紧的扣住扶杆，一颗心放佛就在嗓子眼跳动，一下接一下的，叫人好生难受。

　　“不好啦！大小姐大出血了！”

　　安松也着急了，不由分说进了产房，然后传来一怨声，“男人不能进产房的。”

　　就听安松急道，“我不进来，谁救她？”

　　沈怀信双拳紧了又紧，第一次六神无主了。

　　不一会儿，里面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门外的怀信和初一这才有了笑意。稳婆随后抱着个婴孩出来，喜笑颜开的说，“恭喜督军，贺喜督军，是个小少爷。”

　　沈怀信哪里会抱什么孩子，从稳婆手里接过来，只觉得那小孩轻软无比，好像稍一用力就会受伤。

　　“大小姐怎么样了？”

　　稳婆一听，脸上的笑意烟消云散。沈怀信的那颗心再被提起，他一把用力抓住稳婆，吓得稳婆直喊饶命。

　　“我不杀你，你快告诉我，我大姐怎么样了？”

　　稳婆低垂着眼，说，“情况真的不太好，我也不知道那个安大夫能不能妙手回春。”

　　沈怀信当场愣住。

　　这一夜注定是个充满悲伤充满的罪恶的夜，沈怀瑾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怀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刚出生的婴孩，那样子就好像是沈怀瑾的魂魄附在了这婴孩的身上一样，他认真仔细的瞧着，希望能有一个瞬间听到婴孩可以讲话，然后告诉他，大姐并没有死。

　　沈怀信就这么坐了半个晚上，等到了次日议事的时间，他依旧没能从悠长的悲痛中缓过来。

　　可安然和宫九安还是来了，与一直守在门口的年初一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说起话来。不经意扰乱了沈怀信的思绪。

　　沈怀信当下不悦，斥道，“你们在那边嚷什么？”

　　安然和宫九安这才进来，安然道，“那梁少辉试图行贿狱卒逃跑，被刚好巡视的冯统领给发现了。我们都觉的…”

　　谁料，安然还没说完，就听沈怀信狠狠的来了一句，“杀！”

　　安然等人皆大惊，就在这时，沈怀信又来了一声，“杀！”

　　这一声，震响了整个辽东帅府，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再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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