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旭铨的另一只手抓着一张纸，啃猪肘子的空档拿眼角的余光朝纸上瞥了一眼，然后扔了出去。单薄的纸张竟然发出利刃破空的声音，“扑”一声插入李兆麟面前的青石地板足有一寸，而后余下的大半截纸张轻如细羽般缓缓落下。

　　看到戴旭铨露了手精妙的原力操控，李兆麟心中不由得暗叹。他心里非常清楚，纸是普通的公文稿纸，非常脆弱，一撕即烂，而且无法传递原力，虽然可以暂时附着一点原力，但原力极难约束，稍有不慎纸就会被暴烈的原力炸成粉末，更不要说控制着纸张飞过两丈多远，再插入坚硬的青石了。只有原力控制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才能在不损纸张的情况下附上恰到好处的原力，让其既不会爆碎又能变得坚如钢铁，利如锋刃，插入青石。

　　“大清早急冲冲跑来就为这么点小事？”戴旭铨咽下了满嘴的肉块不悦地说。

　　李兆麟，稽查院二司（情报司）三处（负责西北地区）的处长，年纪不过三十，五级巅峰战力，已摸到晋级的门径，很快就能晋升六级原力成师，届时他的仕途将有极大的希望再进一步。他是戴旭铨的心腹，跟随戴旭铨十多年，对其秉性非常清楚。戴旭铨性格暴烈，作风狠辣，喜欢硬碰硬，他有一句名言，“就算你意志硬如山，我也要把他砍出一条登顶的大路来。”故而人送绰号“开山斧”。

　　所以，就算李兆麟是戴旭铨的心腹，面对性格暴烈的戴旭铨也不敢有任何怠慢，唯恐惹他生气。听到他言语不悦，李兆麟立刻解释道：“此前曾收到情报，这个林绍棠与西罗国的一位叫墨安妮的公爵有牵连，只是目前尚未确凿证据证明他有通敌叛国行为，钱司长曾吩咐卑职持续关注他，所以收到林绍棠带兵越境剿灭蛮兽人的消息，卑职不敢怠慢，只是钱司长出了外勤，无法及时向他汇报，卑职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才越级报与院长您。”

　　李兆麟的一声“院长”让戴旭铨很是受用。他停下咀嚼，咧嘴嘿嘿一笑，道：“算你小子会办事。嗯，林绍棠，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兆麟立刻道：“他是薛元帅举荐的人。”

　　一个小小的边防军长竟然牵扯到军政委员会成员、军部元帅，这多少让戴旭铨有点意外。他眼珠一转，道：“既然涉及到西罗国的墨安妮公爵，就交给尹副院长处理吧。”

　　李兆麟听到戴旭铨刻意咬重的那个“副”字，不由得心生暗笑，随即他克制住笑意，点头道：“卑职这就去办。”

　　戴旭铨嗯了一声，李兆麟弯腰双手收好那张薄纸，躬身退下。待他快要出门时，戴旭铨忽然停止咀嚼，望着李兆麟的背影说道：“告诉他，就说是本院长安排的。”

　　听到戴旭铨的话，李兆麟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随即，他连忙转身应下，再次躬身后退。直到出了门转过弯去，李兆麟才直起身来，一身冷汗已湿透中衣。

　　他这是吓的。

　　稽查院两位副院长不和，互相明争暗斗了多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是摆上台面的事实。副院长尹海川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与戴旭铨原力等级一样，都是七级中阶。两人相差不过两岁，几乎同时加入稽查院，也是同时担任的科长、处长、司长、副院长，论能力、论资历不相上下。李潜院长失踪后，下任院长极为可能从两人之间选一个。所以，哪怕是戴旭铨当上代理院长后，尹海川也没有放弃，而是明里暗里不遗余力地争取机会，想如愿以偿当院长。

　　尹海川绰号“无影刀”，一是说他刀法出神入化，来无影无去无踪；二则说他行事更加阴狠诡秘，擅长暗下阴手，而且事先全无征兆，无影无形让人无迹可寻防不胜防。所以，哪怕对上戴旭铨暴烈狠辣的“开山斧”，尹海川的阴狠诡秘的“无影刀”也丝毫不弱半分。

　　以前上面有李潜院长压着的时候，他们还不敢做的太过，两人的争斗很自觉地限制在很小的范围。但三年前李潜院长突然无端失踪，戴旭铨当上了代理院长后，在名义上占了上风，处处压了尹海川副院长一头，斗争逐渐扩大，有白热化的趋势。特别是刚才戴旭铨吩咐的那句话，分明故意要把争斗挑明了。

　　稽查院共有六个司，一司总务司，负责机关运作和后勤保障；二司情报司，负责收集传递情报，特别是为行动提供情报支持；三司负责国内行动；四司负责国外行动；五处技装司，负责各类物质、装备的研发制造和运送；六司人事司，负责人员选拔、培养、内部监察。一司和六司一直是李潜院长直接管辖，二司、三司由戴旭铨分管，四司、五司由尹海川分管。

　　林绍棠与西罗国的公爵有牵连，此事可归三司管也能归四司管。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指明一个部门全权负责，其他部门不再插手。哪怕情报司接到消息先去向戴旭铨那汇报，戴旭铨如果将事情推给了四司，也不会让下面办事的人向尹海川明说是他安排的。办事的人也不会傻到自己找不痛快，向尹海川这样说，而只会说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来向他汇报。尹海川就算知道此事已向戴旭铨汇报了也不会揭破，因为毕竟名义上戴旭铨是代理院长，向他汇报是下面办事人员的职责所在，大家要维持表面上的一团和气，不会难为属下。

　　但现在戴旭铨吩咐李兆麟告诉尹海川“告诉他，就说是本院长安排的”这其中用意可就颇值得玩味了。李兆麟是戴旭铨的心腹，他很清楚自己这句话会让李兆麟进退两难，但他仍然这样说了，而且他也相信李兆麟会将这句话带到（事实上，李兆麟也绝不敢隐瞒）。如此一来，戴旭铨此举的目的就明确了，就是要刺激尹海川，激化矛盾。这是第一层用意。

　　李兆麟当着尹海川的面说出“是戴院长安排的”，无异于直接一耳光打在尹海川的脸上。以尹海川阴狠诡诈擅下阴手的性格，就算当场不发作，日后也绝对不会放过李兆麟。这一点戴旭铨不可能不清楚，但他依然这样做，分明是在考验李兆麟的忠诚。这是第二层用意。

　　李兆麟是戴旭铨的心腹，尹海川如果要算计李兆麟，无论做的多么隐秘，肯定瞒不过某些有心人（比如戴旭铨），那么戴旭铨就有了向尹海川心腹下手的理由。所以，李兆麟就成了被抛出来的诱饵，用来引蛇出洞。这是第三层用意。

　　以上这三层用意乃是李兆麟从戴旭铨办公房出来，往尹海川办公房走的路上琢磨出来的。两人的办公房相距三百米，这三百米中间分布着四座花坛，二十八处隐蔽岗哨以及稽查院唯一一座三层的高楼。这里是李潜院长的办公房，自从李院长失踪后一直空着，无人入住。

　　还未来到尹海川的办公房楼，李兆麟就听到一阵凄苦悠扬的二胡声。他知道尹海川酷爱拉二胡，公事之余喜欢拉上一段解解闷。现在正拉着的曲子正是尹海川最喜欢的《二泉映月》。

　　李兆麟暗忖，尹海川正在兴头上，不便打扰，不如改日再来。他转头想要离去，但一想到戴旭铨的吩咐又不得不停下。正举棋不定时，忽然听到尹海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处长在外面望门不入，是不是嫌尹某人没有出门相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