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核启示录 第67章 荣幸的邀请大家陪我去死
作者:柳色轻侯的小说      更新:2021-02-19

  福克尔博理解的并非是宪章系统发出信息的正确组合和理解解释。

  如果我们能够回到迷雾空间,找出那段被反复变幻着结构与语序发送的原始信息,大概能得出这样的信息:

  “确认福克尔博已发现宪指A00132执行令所提及的危险目标,无法确认与目标长期共处同一梦境系统群体目标是否受到程序污染与可扩散的思维影响,被影响者存在较大可能已受到分裂式(并非分裂体)感染,建议整体摧毁,以彻底清除威胁,允许使用自体殉爆。”

  宪章系统似乎愚蠢的在强干扰下也并没有采用明确的短语式指令。

  之所以提到自体殉爆,是因为在尝试发射飞弹受阻后,宪章系统并不清楚干扰它的那方,是否拥有其他远程影响控制手段。

  所以存在变数的远距离攻击,显然没有由具备自主意识的探索者携带毁灭性武器接近并摧毁来的更保险。

  宪指中其实并未有强制必须由福克尔博来执行的意味。

  但已经没有差别了,即使接受到准确完整的宪章指令,宪卫局最终的决策大概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宪指执行,宜早不宜迟,迟则恐生变数。

  福克尔博是唯一具备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宪章指令执行的人选。

  他的生存与存在,并不在宪卫局的考量范围内。

  这并不是不珍惜宪卫人员,即使在场的是加索斯烈龙坦桑德亚而非福克尔博,恐怕决定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甚至孟萨利如果不是有代表宪卫局参与最高评议会核心决议的身份,连他也照样可以舍弃。

  宪卫体系护犊子的原因在于,他们认为身为宪卫人员,值得你去死的事,只有宪指而已。

  福克尔博探索者机体的左右大腿腿甲中,各藏着一个半圆形的球体。

  那是两个武器级别的钚半球,这就是自体殉爆的最高奥义所在。

  他将它们取出来拼接到了一起,却并没有将大腿装回自己的探索者。

  他打开探索者的腹部,取出零零碎碎的零件和各种高爆楔型炸药开始组装和装填。

  真是落后啊,他有些嘲弄的想起,居然还要采取这种原始的方式。

  在杀伤力武器方面,果核时代并没有超出史前太远的发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说大幅度的后退。

  可供研究的领域太多,需要研究的领域太多。

  在这样一个没有伙伴也没有对手的年代人类并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放在互相伤害以及毁灭为目的的武器研究上。

  如果说有什么进步的话,也无非是核能武器的普及化装备罢了。

  毕竟已经无法再使用碳基身体活跃的这片现实的大地上,本来就有着许多来自宇宙与恒星的高能射线。

  核爆炸后形成的辐射污染对钢铁的探索者身躯毫无意义,所以随身携带的核能武器有时候甚至能当做大当量的炸药使用。

  福克尔博正在组装的,是一枚无论从原理还是结构都无比古老的钚239为裂变药的第一代裂变核能弹,向心法引爆结构。

  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同与进步的话,也无非是更高效的中子反射层,让裂变药所需要达到的临界质量进一步减小。

  常规的自体殉爆,一般而言只是引爆腹内的高能楔形炸药而已。

  未经组合的钚与相应组装部件不具备发生自持链式反应,因而并不会引发核能等级的爆炸。

  这样也能摧毁相应核部件结构,使它不至于流落到宪卫体系之外的人员手中。

  同时自体殉爆也能彻底摧毁探索者机体内的核心处理芯片。

  这就确保了殉爆者无须任何证明即时即可重获密匙由碳基身体在梦境系统内重新生成虚拟投影。

  这些对于福克尔博毫无意义,因为他已经不再拥有碳基身体。

  无论是宪章系统启动飞弹的尝试,还是他腹甲内高能楔形炸药总量所能引起的爆炸威力上限,都能让他明白这个自体殉爆的真正含义。

  彻底摧毁眼前名为BC2764废弃物分离站的黑箱项目所拥有的梦境系统,不是他腹甲内携带的那些高能炸药所能完成的事情。

  也所以,不存在安装引爆装置之后自己安全撤离的可能。更何况程序污染几个字,已经彻底断绝了自己重返宪卫体系的可能。

  果核历767年1月1日晨6点37分,终焉镇彻底陷入睡梦中的时候,福克尔博完成了那威力巨大却在果核时代沦为某种爆炸物的人间凶器的组装。

  他并没有立刻引爆,也没有装上自己的腿甲与腹甲。

  他就那么一手抱着那威力巨大的人间凶器,一只手艰难的爬行着,爬上了主控台前的座椅,然后双手环抱人间凶器,微笑着等候。

  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宪指以及孟萨利指令中蕴含的某种精神,但福克尔博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

  既然命令是让自己去死,能以宪卫人员的身份去死,自己并不介意。

  那么至少,让自己享受一下等候死亡的过程,再来一个盛大的仪式,这并不过分吧?

  他就那么安静的拖着残躯,满足而安静的微笑着,双手环抱着那枚组装完毕的古老圆形装置。

  当然我们看不见这种微笑,这种满足的微笑并不会呈现在他的钢铁铸件组成的面部,只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在做出满足微笑的表情而已。

  果核历767年1月1日下午3点32分,他从梦境场景监控屏中看见响虎带着雅可可走向登录区。

  他满意的看着响虎和雅可可毫无察觉的闭上眼睛等待着甲登录探索者,失败后茫然的对视,他呵呵的笑出了声。

  他看着他们徒劳而又反复的尝试,终于伸出手打开了面前的话筒。

  “终于想起要登录现实世界看一看了吗?”他懒洋洋的问,你们让我等的有点久喔。

  虽然我预估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但还是太懒散了啊孩子。

  他看见响虎和雅可可茫然的在梦境系统中寻找他的投影,顿生促狭的心理。

  “我比较在意的是,你们这么经常性的跑出去,到底是去哪里?”

  他继续懒洋洋的问,装作洞悉了他们所有秘密,想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我们宪卫局封锁掉腐海的进出,你那无法动弹的秘密基地,也只有无声的腐烂在这片腐海里。”

  他看见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雅可可开始鼓着腮帮子一溜小跑的转悠,试图找到他的身影。

  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简单的小女孩的,所以好心的出声提醒:“不用找了,我并没有在你们所谓终焉镇的梦境系统内。”

  他有些懒散的眯着闪着红色光芒的眼部摄像仪看着面前屏幕上响虎和雅可可,金属的面庞毫无表情,看不出悲喜:

  “这么说,你们的年终狂欢已经结束了吗?”他用手遮掩着面庞上嘴巴的位置,似乎是打了个呵欠:“那么……”

  他将频道设定到对整个终焉镇梦境的大范围播音:

  “终焉镇的居民们,在你们的年末狂欢终于结束的今天,请允许我代表宪卫局宪卫系统宣布:你们反人类的罪行已经彻底暴露……”

  他似乎突然兴奋起来,用一种有些癫狂的声音在整个终焉镇上方大声宣布。

  他把面前的屏幕调整为分块模式,并准确的捕捉着终焉镇内每一个人的表现和表情。

  “你们反人类的罪行已经彻底暴露……”

  “你们反人类的罪行已经彻底暴露……”

  他用不同的声调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一句话,语气中幸灾乐祸的癫狂越来越茂盛。

  他看见人们逐渐开始聚集在平克面馆,又从平克面馆转移到了探索者登录处。

  一路上,他们以各种各样有趣的神色窃窃私语,大声争吵以及相互指责。

  不能再等了,他想。

  这是属于他的谨慎,他不会小看任何人,所以也不会留给他们任何的机会。

  他并无仿生层的金属面部居然诡异的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所以,作为一名光荣的宪卫人员,我荣幸的邀请你们……”

  他拧动了手中的电激发钮:

  “我荣幸的邀请你们,和我一起去死!”

  剧烈的光亮冲他手中金属球体的深处迸发出来,溶解着他的手,他的脸,他的身躯,他面前的控制台……

  光亮如同无法抑制的洪流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将所接触的一切化为乌有,连青烟都不剩一丝一毫……

  维生区里防护性能极高的维生仓透明材质溶解,内里的液体却并未往出倾泻。

  维生液如同有生命一般的带动着光溜溜无丝毫毛发的碳基身体向后涌去,然后一起彻底的消失在那片强光里……

  登录区形态各异的探索者机体突然开始如同蜡烛一样的融化消融,然后消失……

  巨量的光和热,从那个原本怀抱在福克尔博怀中的圆球处涌出,似乎从那里打开了直通恒星深处的通道……

  如同巨浪一般的光和热肆虐着,翻涌着,扩张着,消融着它们能接触到的一切。它们将那个圆球为核心向外延伸的所有,都化作最细微的尘粒分子或更细小的存在。

  巨大的光亮映亮了整个腐海的世界,在那一刻,似乎永恒的光亮下似乎不再有阴影。

  整个世界似乎定格在这永恒的光亮里。

  紧接着,狂暴的气浪翻涌而出,烟尘和烈焰如同从虚无中爆发并膨胀而出,缓缓组成一朵巨大的根植于地面的蘑菇状云层。

  整个腐海犹如一只臃肿却怯懦的巨兽,似乎感到极致的惊恐一般,开始持续而剧烈筛糠一般的颤抖。

  曙光之门外,从清晨时分起,就以视察演练为名义登录了探索者机体在现实世界中一处山丘上晃来晃去的孟萨利、烈龙坦、桑德亚和加索斯私人却突然安静了。

  他们似乎从足下大地中感受到了某种震荡的信号。

  面向腐海的方向,遥远的距离让他们无法亲眼得见那壮观的烟云,却仍旧一脸肃穆。

  “演练结束!”孟萨利猛的一挥手,率先转身走向曙光之门梦境登录处。

  “是不是先确认一下……”桑德亚快步跟上去问道。

  “没什么好确认的,结果都出来了那边也该收手了。你以为他不用消耗吗?”

  孟萨利步履不停快步离开,身周除加索斯去招呼演练指挥人员之外,烈龙坦与桑德亚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烟云腾起的刹那,连迷雾空间内,似乎都剧烈震荡了一下。

  如雨点一样密集的光束纷纷落在涌动着的光雾上。

  那原本与老者凶狠对峙的年轻人突然一愣,光雾瞬间如浪潮波动,然后转瞬平静。

  而已无人值守的密室中悬浮巨屏上,终于完整显示了宪章系统发出的宪指。

  青年恨恨瞥了那老者一眼,愤愤然甩了甩头:“死老鬼,这样都给你找到办法。”

  老者不答话,却似是释然又似是欣慰的微笑着叹了口气,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躯,垂目淡然坐回自己的高背椅。

  青年也阴沉闷闷坐了回去,照例把脚甩上了餐桌,自己虎着脸生了一会儿闷气,接着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唉,死老鬼,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似乎不甘心,却又似乎只是出于茂盛好奇心的样子,挑着眉朝对面的老者问出口。

  老者抬起眼皮,脸上有平静的微笑:“一个你没有接触的法子,莫比利亚解码。”

  “莫比利亚解码?”青年嘀咕了一句,接着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皱着眉头略有所思。

  “不对啊,你没用什么固定长度的短语以固定频次重复啊?反而是毫无重复的不同说法说着那件破事儿而已。”

  转瞬之间那青年似乎已经清楚了莫比利亚解码是什么鬼东西,皱着眉又看向老者,似乎很不满意他之前的解答。

  “如果我用固定长度的短语以固定频次重复,你会不怀疑其中有什么蹊跷么?”老者含笑看着青年。

  “唔,怀疑不怀疑都会顺着你的规律搞点鬼。”青年砸吧着嘴想了想,肯定的点着头:

  “看来不是小看了你,是小看了孟萨利那个老东西手底下的小崽子们啊。”

  老者不再搭话,沉默再次笼罩这片弥散着迷雾的世界。只有青年轻佻又轻微的哼唱声,间或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