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科明，云省昆市文成镇里潭村23号。”
一处幽暗的桥洞下，高旗面无表情的念着手里身份证上的详细地址。
而此时，王科明垂着脑袋，微微迷糊的睁开眼睛。
他的头部一阵剧痛袭来，而他清醒的瞬间便猛然扯了扯手，却是发现自己手上捆绑着塑料扎带。
而且不止一根。
“哼哼...”
王科明鼻息粗重的喘着气，便是死死看着高旗。
而这一处桥洞底四处黝黑一片，甚至虫鸣不断，也不知道是哪一处荒山野岭。
“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活着吗？”
高旗自顾自的说道，一边拿着小手电照着王科明的身份证，一边走向王科明。
“告诉我这次我的案件由谁负责，我就让你走。”
“...”
王科明一听这样，便是鼻息长气，双眼合上，仿佛认命一般。
“今年25岁，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父母。”
高旗拍了拍手里的身份证，便是继续说道，“我一般不喜欢向老人动手，因为太不道德，虽然我本来就没什么道德。”
“哼哼！”
口嘴被缚的王科明死死瞪着高旗，仿佛做鬼也不会放过高旗一般，双眼瞪得通红。
“啧，你还没搞清状况，既然你不说...”
高旗面对王科明的样子，却是不为所动的从背脊身后抽出一把军刺。
他慢慢走到王科明的身前，便是转着手里的军刺说道，“那我保证，你家里的人会去陪你...”
王科明双眼瞪大，便是全身剧烈颤抖着，喘着粗气，然后拼命的点着头...
...
数分钟后。
“生死无常...”
高旗叠好手里的纸张，便是看着死死瞪着自己的王科明。
“我说话算话，不去找你家里人的麻烦，你在黄泉路上走好一点，别回头。”
高旗拍了拍王科明的肩膀，便是一手猛刺，将手里的军刺扎在王科明的脖颈上。
“呲！”
顿时一股股鲜血顺着那四道血槽猛然喷射而出，而高旗身体斜侧，却是堪堪躲开那突然的血箭。
“嗡！”
就在高旗歪着头看着那血箭的时候，他的手机却是突然一震。
高旗嗅了嗅空气里的淡淡血腥，便接开手里的电话。
“嗯？”
“喂！高旗！出事了！”
电话里，李琪的声音瞬间大声传来，她哭着大喊道。
“林莲刚刚被别人抢了！还捅了一刀！现在在永市第一医院，你快来啊！”
高旗双眼瞬间一凝，身体猛然一动，顺手拔起王科明脖颈上的军刺，便是迈步朝着漆黑的原野里全速冲去。
生死无常，这话是高旗刚刚才说的话语，而此时他选的偏僻的原野，却也成了他与林莲最后的距离。
高旗在原野上狂奔，惊起虫鸣无数，他的大小腿上满是各种种子的粘着物，只是此时他并不在乎，而是拼了命的朝着黑暗深处的小道跑去。
那里停着他的小毛驴。
这长长的原野，高旗踏过数滩水坑，踏过数个废木，只是他却有种自己怎么也跑不到头的感觉。
而这时他的手机亦是微微震动，他边快速的奔跑着，边迅速接开电话。
“高旗...医生说...”
电话里，李琪声音颤颤抖抖着，极为顿促。
“说什么...”
高旗脚步一顿，便是孤零零的站在原野的中间，而他的四周均是黑茫茫的一片。
“医生说...说...”
...
这城市华灯初上，又多了两人悲剧散场。
高旗孤零零的站在原野上，然后迈着步子，如同人间游魂一般，一步步的朝着小林道走去。
他突然想起林莲今晚本来约了自己吃饭，只是自己说有事要忙而拒绝了她。
因为他害怕林莲会亲吻他，现在想来，原来自己“要忙”的事，也不过是夺走别人的生命，自己要“避开”的，也是一个距离自己最近的生命。
这一处原野，行至永市，要近一个小时。
高旗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即便他曾经无数次错过身旁的生命，他的身旁总是人数来去，生命流转在他的指尖，他似乎毫不在乎，也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杀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忘记一个人，一张脸，才是无比困难的事。
这夜色漫漫，生死无常，他面无表情的收起手机，一步步的走着身形恍惚。
...
洁净的特护病房里，高旗静静垂着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莲。
林莲睡的很安稳，脸上没有任何难过的表情，高旗知道她走的很快，几乎没有感受到痛苦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伸手摸了摸林莲的脸，然后脑海里闪着林莲端着咖啡给自己的样子，他微微一笑，然后俯身在林莲几近白皙的唇上轻轻吻了吻，便又起身歪着头看着林莲，伸手摸着林莲脸上那细微的疤痕。
高旗知道生命有时候便是这般脆弱，因为他曾经无数次轻而易举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但是他亦是知道，生命有时候又会无比坚强，比如他，即便自己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离世，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有人生儿为王，有人落草为寇...生死无常...别回头...”
高旗颇为魔怔的细细碎碎念叨着，然后看着自己眼前的女孩。
林莲是停车下车的时候，遇到抢劫而被捅的，一刀刺中心脏，并造成心肌贯穿伤，大量出血下，未等到救护车，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那时候，高旗是在拿着手电筒看着王科明的身份证。
他也是通过刺捅放血，结束王科明的生命。
这世界的因果循环往往如此，高旗总以为自己做的事，有一天有人会同样施加在自己身上，只是他没想到，上天十分好笑的换了一种惩罚。
最该死的人还活着好好的，最该享受青春年华的女孩却是笑容不在。
高旗静静的看着林莲许久，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病房。
...
岁月无边，痛苦和快乐哪个先来先散，是无法预料的。
这晚有星，有人说人死了便会化为天边的星星，高旗自然是不信这狗屁说法的，只是他独自在医院楼下走着，抬头看着天空，却是极为意外的看到一颗流星划过。
“还没来得及说...再见...”
高旗的身影在幽暗的阶梯口拉长了影子，无数林莲与自己笑语盈盈的画面纷扰闪过。
“其实我...很喜欢你笑...”
这一瞬间，他不是一个屹立世界顶峰的杀手，似乎只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
“谢谢你照顾我...”
高旗轻声嘀咕着，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影子，顺着影子朝前看去，却是看到一个小女孩正躲在座椅后转着眼珠看着自己。
只是那个女孩满头包着绷带，脸上伤痕若隐若现。
女孩看着高旗楞楞的样子，却是极为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
那一双眼睛与林莲的眼睛却是一模一样。
整个人身体猛然顿住的高旗见此，便是突然咧嘴一笑。
“呲！”
高旗颇为怪异的微笑让自己的脸色一皱，然后他仿佛在黑夜里又见到了黎明一般，便是静静站立着看着一个妇女慌忙拉着小女孩朝着住院部走去。
那妇女看向高旗的眼神可没有小女孩那么好，她的眼里满是警惕与小心，仿佛高旗是坏人一般。
高旗微微动了动手指，便是转身朝急诊大楼走去。
林莲沉默的说了再见，而高旗还要还要“好好”活着。
...
元2008年9月24号。
高旗再次回到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成为一个毫无根垠的孤魂。
要他说明自己会不会责怪自己，他是表述不来的，要他说明自己有没有后悔自己没有亲吻拥抱林莲，他也是毫无感觉的，但是要他说明自己是否喜欢林莲，他却是可以点点头肯定。
毕竟他与林莲相处的十分舒服，那便是他内心的喜欢感。
他没有寻常人的喜欢情感，但是自己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只是很不巧的是，不管上天安排，还是命中注定，高旗所需要的，却是在这天永远离开了他。
有人来有人走，这世界从来是公平的。
高旗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只是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还活着，他还是会按照自己既定的步骤生活，即便身旁那个人已然不在。
而这个世界也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分崩离析，就像高旗杀死的那些人一样，林莲的去世也没有任何影响，世界依旧在转，街头依然喧闹，黎明照常降临。
清晨，高旗依然在医院，只是他此时静静坐在急诊大楼的楼下阶梯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小喷泉。
而斜对面，那个妇女依旧带着小女孩来到那一处小小喷泉边的座椅坐着。
女孩身上缠满了绷带，她身旁的妇女却是眉头紧锁，似乎心有重压。
小女孩拿着一本书，倒是极为乖巧的坐在石椅上，然后自顾自的翻着手里的一本书。
七八岁的小女孩嘟囔着嘴大声问道。
“山有木...什么木有..什么...姨姨，这什么意思啊？”
...
“高旗...”
这时一旁的李琪倦容满面的走下楼，她知道高旗在阶梯上怕是坐了一夜。
“处理好了么？”
高旗面容平淡，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说道。
“好了...”
李琪自然是看不穿高旗的心理，在她看来，高旗永远都是木木楞楞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只是以她多年在外的经历，她知道这种人才难琢磨，一般大大咧咧欢声笑语的那一类人容易没心没肺，而沉静木讷的人感情往往最细腻。
尤其是后者感情积淀到一定程度爆发出来的场景，那才尤为恐怖。
死者新逝，要做的还有很多，而高旗显然什么也没有做。
“辛苦你了。”
高旗双眼低垂，便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以后酒楼就由你来管理了，你愿意么。”
“哎...可以吧...”
李琪木木的点了点头，便是继续说道，“公安局那边...”
“让他们查好了。”
高旗歪了歪头，看着小小的喷泉咕咕的冒着水。
“你去休息吧，你也累坏了。”
“嗯...你也注意点...林莲不会希望你不好的...”
李琪顿了顿，便是这样说道。
高旗沉默着，毫无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小喷泉。
“那我先走了...”
“走吧...”
高旗顿了顿说道，“对了，以后每个月往林莲家里打一万，从酒楼里出，他们家家境不好。”
“我明白了...”
李琪点了点头应到。
她已经通知林莲的养父养母了，估计过两天两个老人便会来永市了。
只是他们来此，却是只能祭奠林莲了。
“走吧。”
高旗目光平淡的说道。
“嗯...”
李琪看了看高旗一眼，便是叹了叹气，然后红着眼朝医院外走去。
...
“盈盈，你在这里乖乖坐着，姨姨去买个早餐好不好？”
那妇女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女孩，却是仿佛想通了什么一般，便是低声说道。
“好的，盈盈在这里等姨姨。”
女孩眨着眼睛看着妇女，便是笑盈盈的说道。
那妇女颇为怜悯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便是快步起身，她慌张的看了看四周，然后大步朝医院外走去。
那小女孩见自己的姨姨走了，便是努力瞪着眼睛，翻着手里的书本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灵动。
而高旗知道，那女孩正强忍着一种怪异的心跳，全身高频率的低低颤抖着。
时间一晃，那小喷泉低低落落，从早到晚，而小女孩亦是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本，一动不动的坐着。
那妇女没有来，小女孩也没有哭，她没有喊饿，也没有翻书，只是木木的看着手里的那本书。
黄昏渐浓，高旗走到那小石椅旁，垂着眼看着全身高度灼伤，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小女孩，便是这般说道。
“山有木兮木有枝，意思就是，山上有树树上有枝，这一切都是十分自然的事。”
“...”
女孩抿着嘴看着高旗，便是白了一眼高旗说道。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