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大义,雪落西岭。
剑宗的群峰之巅,白雪皑皑,祖师堂安静地和风雪同行,已有千载。
陈清风从祖师堂中出来,刚走回宗主大殿门口,就看见了兴奋的霍北真。
云落和陆琦本还想去小灵脉那边看看,但不是太顺路,不敢让宗主久等,便径直上了山。
刚走到半山腰,便听见议事钟悠远的钟声响起。
陆琦悄悄吐了吐舌头,模样甚是可爱,“阵仗不小啊。”
云落害羞地挠头傻笑。
当二人走到宗主大殿,看见霍北真已经等在了殿门口。
云落和陆琦连忙作揖,受宠若惊。
私下里他们是可以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但此情此景,两个弟子如何能够让一位长老站在门口相候。
殿中传出一声笑言,“别在门口磨叽了,赶紧进来。”
是陈清风的声音,云落和陆琦相视一笑,快步走进。
大殿之中,已经坐着五位长老,宗主陈清风、副宗主白清越、抱剑男子冷清阳、红脸长老莫清山,剩下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病恹恹的中年男子,云落从未见过,甚是面生。
算上出门相迎的霍北真,剑宗到了六位长老,确如陆琦所言,场面不小。
陈清风笑着起身,向他们郑重介绍几位长老。
剑宗如今依旧是七位长老,当初执掌戒律堂的长老章清规叛变,被老剑神姜太虚亲手斩杀,同时又牵出另一名长老与外敌勾结之事,事后也一并清算了,剑宗长老便只剩下了五人,霍北真递补为长老,也只有六人。
剑宗大变,姜太虚以身压阵,脱困之后,亲下葬剑渊,将当初因得罪大端皇后,被幽囚于葬剑渊底的长老狄清声救出。
这才重新恢复了七人建制。
今日有一位长老外出未归,剑宗之内剩下的六人全员齐至,给足了云落和陆琦的面子。
云落和陆琦挨个向长老们行弟子礼,众长老都欣慰地笑着,尤其是感受到云落身上那货真价实的知命境气息,和陆琦身上的通玄境气息时,更是喜不自胜。
当走到那个病恹恹的中年男子狄清声面前时,他站起身来,伸手按在云落的肩头,重重拍了几下,“好孩子!比你父亲当年犹有过之,继续努力!”
依旧儒雅的白清越笑着解释道:“狄长老是令尊的忠实拥趸。”
云落恍然,执礼更恭。
待云落和陆琦坐回椅子,众长老看着一对璧人,不住点头。
云落这孩子境界惊人,入门不到两年,竟然已经到了知命境,简直吓死个人!
听说他在通玄境就能杀死秦明月那般底子深厚的知命境高手,如今到了知命境,那战力或许已经不比在座的有些人差了吧。
好在众人已经在云落身上见过了太多奇迹,心智已被锤炼得“强大”了几分,见怪不怪了。
陆家明珠如今居然也是通玄境了,果真是天才配妖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对于云落和陆琦之间的那些故事,身为剑宗长老,他们是喜闻乐见得很的。
陈清风领头,众人七嘴八舌地跟二人聊了许多跟剑宗有关的事情,以及云落陆琦这些日子的见闻,相谈甚欢。
白清越问道:“你们在北渊,可曾碰见你们白宋师兄?”
云落诧异道:“白宋师兄也去了北渊?”
当白清越说了白宋和邢天携手游历北渊,并准备去神册剑炉和金刀宗求教时,云落笑着跟他们讲了剑七的事情,尤其讲了剑七的那些剑炉秘术,的确神奇。
陈清风沉声道:“神册剑炉底蕴不凡,若非多年来恪守规矩,只有七剑,且神隐于世,这天下剑修圣地,他们或许和咱们剑宗有得一争。”
抱剑男子淡淡道:“争也是我们赢。”
众人并不觉得抱剑男子嚣张,反而也跟着自信地笑着。
要这点信心和底气都没有,还当什么剑修,执掌什么剑宗。
陆琦点头道:“剑炉只有七人,选材和教授都会简单许多,若扩大到我剑宗这般人数,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复制就可以解决的。”
“陆师妹说得是,我剑宗也正因如此,才能成为天下剑修皆向往的所在。”霍北真总结一句。
众人哈哈一笑。
跟着云落和陆琦又不可避免地说了裴镇和崔雉的事情,只是对崔雉最后的那个做法避而不谈。
几位长老更是开心,如今一朝渊皇、西北之主都是自家子弟,想必剑宗的日子会更是好过。
只有陈清风心中隐隐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当年凌师弟如日中天,却也能骤然陨落。
云落看着众人的神色,也不好说出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猜测,只好跟着附和。
一场谈话开心而畅快,天色黑透,众人方才散去。
临走前,狄清声又对云落吩咐几句,要他谨守本心,切莫走入歧途,坠了父母的一世清名。
云落不以为忤,心中温暖,恭敬送别。
晚饭的时光是悠闲的,在云落的请求下,二人去了小灵脉,剑宗管事将饭菜送来,二人就在木屋中,相对而食,回忆着过往种种。
吃过饭,沿着山道溜达一圈,便来到了剑阁之外。
推开剑阁旁边的木门,走向了那排小屋。
这还是陆琦第一次踏足此间,不由得好奇张望。
一股凌厉的剑意悄然升起,直指云落。
云落心中剑意立刻生出反应,三柄飞剑蠢蠢欲动,他一个侧步挡在陆琦的面前,“老头,给个面子!”
剑意消散,一个穿着麻衣的老头负手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神情冰冷。
云落不以为意,小跑着冲上前去,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口中说着那些关于思念的话语。
姜老头终于绷不住,一脚踹在云落的小腿上,笑骂道:“死开些!”
他看着陆琦,“丫头,剑练得怎么样了?”
陆琦心知姜太虚的身份地位,不敢怠慢,恭敬道:“请老剑神指点。”
姜太虚笑着点头,“不愧是陆杭那个老狐狸的后人,果然心思聪颖。”
说完他轻喝一声,不见如何动作,滔天剑意便将陆琦笼罩。
陆琦顿时感觉如同置身在一艘孤舟之上,飘荡在波涛汹涌的海面,黑夜笼罩四周,风雨雷电交加,孤苦而弱小的她死死伏在舱底,一个不慎就是舟倾人亡。
“试着去对抗,不要只躲避。”
姜老头平淡的声音在陆琦心间响起,陆琦双目一亮,连忙调动自己凝练的剑意,试图去对抗,然后便软软倒地。
云落大惊,飞速冲过去,扶着陆琦,看着姜老头面露不解。
“老夫送她一桩机缘而已,看你那倒霉样子,到了知命境了又如何,对老夫来说无非就是虫子和硌手的虫子而已。”
姜太虚冷哼一声,云落嘿嘿一笑,连忙将陆琦抱进自己曾经待过的小木屋中歇息。
重新出来,却发现陈清风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正要疑惑。
姜太虚淡淡道:“老夫先检测一下你用功没有,顺便等等你外公。”
不等云落开口,姜太虚双指并拢作剑,轻轻一挥便是一道凌厉剑气。
云落心念一动,那柄被他命名为“断流”,杀力最强悍的飞剑迅速出现在面前,斩出一道剑气迎上。
同时,另一柄名叫“跳珠”的飞剑悄然出现,在空间中时隐时现,攻向姜太虚的后心。
还有那柄取名为“符笔”的飞剑,云落还没太琢磨出用法,暂时没有现身。
陈清风亲眼瞧见云落的多柄本命飞剑,眼前一亮。
姜太虚眉毛一挑,轻轻颔首。
一刻钟之后,当荀郁赶到,瞧见云落浑身是伤,鲜血淋漓的样子,勃然一怒,就要发作。
云落连忙开口劝下,示意自己无事。
姜太虚冷哼一声,“这会儿心疼,总比......”
本来想说总比死了心疼好,但一说便想到了凌青云,于是不想再说。
以荀郁之智如何不知晓这些,只是实在心疼这个外孙,情难自禁而已。
人之常情,便是如荀郁这般仿若神明的老人亦不能免俗。
云落重新换了件外袍,来到姜太虚的房中坐定。
陈清风主动开口,“今日,便是要商议一下五宗大会的事。”
云落心道:果然。
熹微的晨光从山的背后透出,天色将明,陆琦悠悠醒转,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空间中。
大惊失色的她扭头一看,瞧见云落熟悉而关切的脸庞时,才安定下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云落轻轻按着她的手,笑问道。
陆琦闭目凝神,然后睁开眼,也笑了起来,“还不错,强大了不少。”
“姜太虚坐镇那处小天地,日日淬炼自身剑意,单说剑意恐怕已是当世第一,能得他出手打磨,对你们这些剑修自然好处不少。”
陆琦这才瞧见荀郁的身影,就要起身行礼。
荀郁轻轻摆了摆手,“一家人,不必多礼。”
云落嘿嘿一笑,陆琦在他掌心一掐。
陆琦发现原来自己是身处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上,掀开侧帘,外面的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
原来睡了这么久啊。
当马车静静驶过大义镇的街头,荀郁忽然道:“可还记得那个名叫许轻侯的弟子?”
云落一愣,陆琦却点点头,“剑魂福地中驭兽围杀我们的那个弟子?”
陆琦一说,云落也想起来了,“据说是章清规长老暗中怂恿的?”
荀郁颔首,“嗯,这个少年自幼丧父,他的父亲只来得及给他留下一个名字,打小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当初章清规选他进了剑宗,又将其母亲接到大义镇上安置,少年自然对章清规言听计从。”
云落和陆琦静静等待着下文,荀郁是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些小事的。
荀郁微微后仰,靠在车身上,“这孩子的父亲就是当初青云军中一员,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将领,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如今怎么也该是一朝高官了。”
他抚膝轻叹,看着二人,“在那场变故后,杨灏威逼利诱,他也不愿意投靠,便被司闻曹暗害。他给这孩子取名为轻侯,就是这个意思。”
二人沉默,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许轻侯被废掉修为,逐出剑宗之后,我命人将其母子二人好生安置,如今就在这大义镇上,做点小生意,日子倒也还安稳。你们看,那就是他们的铺面。”
云落和陆琦掀开帘子,看着一个年轻人正在拆卸着门板,洒扫店前的地面,店面中,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拭柜台。
举止神情,如这个清晨一般,平和又充满希望。
马车从他们面前的道路上悄悄驶过,马车上,两个年轻人沉默无言。
相逢又各自远去的人们,奋斗的方向,都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