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蔷燕歌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头日暮多芳草
作者:林深闻鹿鸣的小说      更新:2020-11-15

  防盗

  “姐姐,你为什么入宫呢?”绿袖问道,这一问不打紧,宁砚泠就想起了旧年往事——

  大正九年,孟春时分。

  红墙黄瓦绕蔷薇,衔环乳燕幺低飞。

  “那翠翘落在地上响动,惊得皇帝一转身。转身之间就看到了那陈白鹭。”

  “要说这陈白鹭,真是花月不足以喻其貌,芝兰不足以其洁,玉桂不足以媲其神。实乃此女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一回顾?”

  说书人兀自在茶馆里说得起劲,靠着门口几个孩童正戏耍得欢。

  谁知这乌云竟遮蔽了日头,一时间狂风大作,地上的砂石被吹得打旋。

  茶馆里的说书人正说到,那陈白鹭一朝蒙圣宠,十月产龙子,可是龙子一降世便是死胎。宫人登时悲悲戚戚,漫天乌云笼罩,飞沙走石。

  “后来陈娘娘就痴了、疯了,被关进了冷宫——,每当夜晚降临,乌云蔽月之时,宫人就听见从冷宫里传出来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

  说书先生一会儿模仿婴儿啼哭,竟是凄凄惨惨,一会儿又学着女人凄厉的哭喊“孩子——还我的孩子来——”,他口中呜呜咽咽,似人三分,似鬼倒有七分。

  喝茶众人一时都听呆了,门口一个才总角的小男孩儿也吓得哭将起来。

  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朗声问道:“你说的这是哪朝哪代的故事?”

  说书先生瞧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一时也不好判别身份,便陪笑道:“都是些稗说,不过听个野意儿,小姐儿何必如此当真?”

  少女听了,不过一笑,却是明眸皓齿。说书先生正待继续讲下去,只听那少女道:“我当不当真不要紧,只是京都卫方才在隔壁街巡视,想来不多时就会巡到这里,我先问你,总好过他们上来问你罢。”

  那说书先生一听得京都卫登时变了脸色,急急地收拾东西,对店小二道:“和胡老板说一声,我今儿先走了,帐留着下次再与他算罢。”

  也没等店小二回应,便挟了包袱,从茶馆侧门出去了。临出门时还向那少女拱手道:“多谢多谢!”

  那少女也不答,只看了看天色,对那几个孩童道:“快下雨了,你们快些儿回去罢。”说完也出了茶馆的门,自往东面去了。

  她走了不过一盏茶的时分,只见一队京都卫闯进来,领头的诨号“黑老三”,只喝道:“那说书的死泼猴去哪儿了?我等接到密报,有人在这里妄议先皇后宫秘辛!尔等不许包庇,速速招来!”

  那喝茶众人只道刚走,京都卫在店内搜了一圈,也没搜到根汗毛,只得砸了几个杯盏子,肆意海骂了几句,便悻悻而去。

  待他们走远了,一个老年茶客道:“方才那小姐儿竟是来搭救那侯先生的。”

  另一个年纪轻点儿的茶客接嘴道:“她刚走那京都卫就来了,也不知是什么来路。”

  门口一个乞丐道:“仙女儿呗,长得跟下凡来似的。”

  “也就那样罢,你小子就没见过女的!”那年轻人不屑道,“怕是个官家小姐。”

  “官家小姐哪有一个人野在外面的,你当她家的奶妈子和丫鬟都死绝了!”乞丐气骂着。

  那老者听他们斗了几轮嘴,这才开口道:“也许是溜出来的罢,快选秀了,再不出来逛逛就……”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问道:“劳烦各位大叔问句话儿,有没有见着我家小姐?”她比划了个高度,“大约这么高,穿藕粉色衫子,宝蓝的袄裙。”

  “往那边去了,”那老者指了指门外东面,“你脚上快着些儿,许能追上。”

  小丫鬟不住道谢,忙忙地就赶去了。

  转过几条街,那少女停在一处三架铁环黑门的宅子前,轻轻地叩了叩门。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老仆,少女笑道:“林伯,快开门罢。”

  林伯见了门外的少女,忙开大门让她进来,又抱怨道:“小姐怎么只一个人出去逛,鸢儿那丫头哪儿去了?”

  少女笑道:“我原带她去市集买些针线,没想到走岔了,估摸着父亲快回来了,我就自己先回来了。”

  “咳!”老仆叹道,“老爷早就下朝回来了,说小姐一回来就让去书房找他呢!”

  “父亲已经回来了呀……”那少女喃喃道,便磨磨蹭蹭地往里走去,边走边回头道,“鸢儿大约也快回来了,你老替她留着门啊,别叫赵嬷嬷看见了,她又得挨一顿好训。”

  好容易到了书房门口,她抬起手叩了叩门,只听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话说林伯得了小姐的指示,便往偏门处去了,他晓得鸢儿必不敢走正门。果然,不过一袋烟的工夫,那小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林伯开了门,小鸢儿脸色发白,进来道:“小姐,小姐可回来了?”

  “早回来了!”林伯瞪起眼睛,训道:“毛手毛脚的小猴儿,竟让小姐一个人先回来了!叫赵嬷嬷知道,看不揭了你的皮!”

  “谁在说我?”冷不防赵嬷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竟是鬼魅一般。

  林伯和小鸢儿俱是唬得抖衣而颤,相互遮掩道:“没,没说什么。”

  “那这后门怎么开了?”赵嬷嬷眯起眼睛,审视着两人。林伯和小鸢儿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得磕磕巴巴的,却都是截然不同的说辞。

  赵嬷嬷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两人都闭上了嘴,不再说话,又心虚地对视了一眼。赵嬷嬷瞧他们这个样儿,正要发作,只听得前门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外面似有好几十人高喊“快开门!”

  “哼!赵嬷嬷正心头火起,又不知是谁作死地外面乱喊乱叫,早就激起她心中十万分的火气来了,于是她一阵风风火火地跑到前门,“咣——”地一下猛地打开大门,刚直起嗓子要叫骂,却赫然发现外头是一整队京都卫!

  一色的皂衫罗纱,佩挽月刀,领头的面皮黢黑,正是那“黑老三”,他的左侧眉骨有刀伤,将左眉一斩为二,断开的眉尾不受约束地生长,狂放入鬓,天生一双紫青瞳,透着寒光,竟不似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