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唐一样得到热情对待的还有罗老汉，这位老唐军给众人指明了方向，建立了计划，给了他们正面反抗的勇气，值得蒙昌高看一眼。

　　另一个原因就是，蒙昌还需要罗老汉帮着出谋划策，把接下来的棋下好。

　　众人各自落座，一番寒暄过后，方唐看着在座之人，还是皱起了眉头。

　　“头人，除了女儿和女婿，你就再没有心腹了吗？”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了：要对付阮氏村寨，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是自己这几个人来商量？

　　一千多人的村寨，这是过家家呢？

　　见方唐如此直截了当又不留情面，蒙青竹顿时涨红了脸，想要开口解释。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蒙昌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坦然认可了方唐的暗讽。

　　“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能在座的几位知道，除了你们，我谁都信不过。”

　　接下来不就是等待阮氏发现那些尸体，然后根据他们的态度来判断其真实用意，并作出应对吗？

　　仔细想想，还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阮氏前来结亲，寨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有不少人反对的，但各家家主大多赞同，我迫于无奈，只得假装同意，又提出要求，让他们再派些身份尊贵的人过来，正式向我蒙氏求亲。”蒙昌缓缓说道：“对方虽然答应了要求，但同时也提出，要我们蒙氏做好准备，下一次来人，那就是求亲和成婚一起举行，如今两天过去了，阮氏带来的彩礼还堆在后院的仓库里，我们如果再没有什么举动，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也就是说，我们要张灯结彩，做些样子出来。”方唐问道。

　　“对，不然别说是阮氏，就连寨里里的其他家族，就也该上门质问了。”蒙昌苦笑道。

　　罗老汉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更方便我们洗脱嫌疑。”

　　“我们不光要在寨子里营造声势，还要派人前往阮氏村寨。”云赤松说道：“蒙阮两家结亲事小，真正重要的，是两个村寨结盟，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两个寨子的头人和其他重要人物到场见证，时间怎么定，地点怎么选，都要商量。”

　　“你这小子很毒啊。”罗老汉乜了云赤松一眼。

　　阮氏村寨的人发现那些尸体只是迟早的事，现在派人前去，估计正好能赶上阮雄最愤怒的时候。

　　按照阮雄和阮氏几兄弟嚣张跋扈又残虐暴躁的行事作风，被人这样重重打脸，他们很难保持理智，未必会相信什么“蒙氏派我来商量结盟事宜”的解释。

　　蒙昌派人去，就是把谁往火坑里推，不死也要掉层皮的那种。

　　“阿爸准备让谁去？”蒙青竹更关心这个。

　　“我阿爸。”云赤松平静地答道。

　　除了蒙昌和云赤松自己，其他人都坐不住了。

　　儿子谋算老子，想把老子弄死，这都什么人性？

　　“我们云家是寨子里除了蒙家之外，实力最雄厚的，按理来说，看在我和青竹的关系，我阿爸应该与头人齐心协力，将蒙云两家的力量拧在一起，让寨子变得更加强盛。”

　　“但我阿爸不是这样的人，他懦弱，无能，却又野心勃勃，一心想着取代青竹的阿爸，成为这个寨子的头人，为此，他宁愿把寨子变成阮氏或者乌氏的附庸也在所不惜。”

　　“我和青竹从小一起长大，他就一直对我说，趁早把生米做成熟饭，在找机会把头人害死，这样，寨子就变成姓云的了。”

　　“只要云家有好处，将其他人都出卖给其他村寨，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就是从小到大，他一直对我说的话。”

　　“你们瞧不起我也好，说我是无情无义的畜生也罢，我都不在乎，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说完这番话，云赤松紧紧抿起了嘴，胸口剧烈起伏，不得不深深呼吸，才能保持最基本的平静。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之后，蒙青竹才勉强开口，低声问道：“阿爸，你的意思呢？”

　　“赤松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把寨子交给他。”蒙昌对上自家女儿的目光，坦然说道：“他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不该是这样的。”蒙青竹霍然起身，来到云赤松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赤松，世上没有任何事值得让你杀害自己阿爸来换取，实在不行，你和我，带着阿爸，阿妈，青瑶，我们一起离开牂牁，去其他地方生活，再不管这些事情，也不要这样做，好吗？”

　　“如果去了别的地方，再遇见不给你活路的人呢？”云赤松反问道：“再走，再躲吗？”

　　“那不是伤害自己亲人的理由。”蒙青竹寸步不让，“那可是你阿爸！”

　　“正因为是我阿爸带头，云家才走上了背叛村寨，明里暗里作对的歪路，我不能再看着云家错下去，也不能任由一小撮人为了私欲，出卖整个村寨。”云赤松沉声说道。

　　蒙青竹定定地看着云赤松，云赤松也坚定地与她对视，许久之后，蒙青竹才颓然长叹一声，转身向后堂走去。

　　“我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说完，也做完了，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决定吧。”蒙青竹垂着头，声音显得十分疲惫。

　　云赤松就那样望着蒙青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阴影中，这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能够代表蒙氏村寨前去商谈结盟，还可以趁机向阮雄示好，我阿爸一定会很高兴，其他心怀不轨的老家伙们也会以为头人是真的服软了，从而放松警惕。”

　　“然后呢？”方唐问道。

　　“寨子里的年轻人大多以我为首，痛恨那些处处掣肘，不思进取的老家伙，如果寨子里大张旗鼓地准备青瑶结亲的事，他们会怎么想？”云赤松胸有成竹地微笑起来。

　　“这样，你就可以暗中筛选，集结不甘心任人宰割的年轻人，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力量。”方唐点点头。

　　江山代有才人出，多事之秋，正是年轻人出头的好机会。

　　如果一切顺利，经过这次风波，云赤松就可以成为云家的主事人，并正式成为蒙氏村寨年青一代的领袖，在他的支持下，蒙昌想要求变，就多了些底气。

　　“不是属于我的，而是属于村寨，忠于村寨的人。”云赤松纠正了方唐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