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预料的那样，云山带着几名心腹和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往阮氏村寨，却被愤怒欲狂的阮氏族人堵在路上，当场砍死了两名随行者，把云山吓得屁滚尿流，反复表明来意，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也算云山运气好，阮雄并没有像他的四个儿子和其他组人一样丧失理智，仍然强压着怒火接见了云山，经过云山的一番解释，阮雄姑且相信了他的说法，但又陷入更深的疑惑。

　　如果事情真如云山所说，蒙氏村寨已经屈服，甚至开始准备亲事，那他们自然是没有任何理由去追杀阮氏村寨的人。

　　再说了，想要将二十名携带着武器的成年汉子全灭，一个活口不留，至少要两倍以上的人手才能做到。

　　这种规模的人员调动，不可能瞒过整个村寨，但事发之前和之后，蒙氏村寨都没有丝毫异样，不可能是他们做的。

　　那么这桩血案的真凶就呼之欲出了。

　　东面的邻居。

　　乌氏村寨！

　　阮氏与乌氏都是在牂牁地区延续了数百年的家族，财雄势大，人丁兴旺，历代都有族人担任土官，正因如此，在大唐分崩离析，汉人撤出牂牁山区之后，他们就趁势而起，成为牂牁西北最大的两股势力。

　　数十年来，以两家为首的两个村寨彼此仇视，为争夺本地区的霸权而厮杀，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有亲人丧生在对方的钢刀之下，可谓仇深似海。

　　对于阮氏来说，他们恨不得把乌氏村寨夷为平地，把乌氏族人的男丁全部杀绝，把乌氏的女子全部掳来当奴隶，但在双方大体相当的实力对比下，这个梦想始终停留在梦想阶段，无法向前迈进。

　　今年年初，乌氏村寨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头人乌善还被灭了满门，其余的乌氏族人为了争夺头人宝座而打得头破血流，一时间实力大减，让阮雄看到了击败对手，独霸方圆二百里山区的希望。

　　然而，几个月下来，阮氏占到的便宜屈指可数，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氏村寨推举出新的头人，逐渐恢复元气，阮雄为此心急如焚，想要趁着秋后农闲时节，乌氏村寨尚未完全恢复实力，跟他们打一场大仗，毕其功于一役。

　　这才有了前往蒙氏求亲的举动，在阮雄看来，如果能将蒙氏村寨拉到自己这边，共同对抗乌氏村寨最好，如果不行，也要吓住蒙昌，让他龟缩在村寨里过冬，不要碍自己的事。

　　可是如今，自己派出去的二十个人被全部击杀，死状凄惨无比，那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明显就是在羞辱阮氏村寨，向阮氏村寨示威，遭受这种羞辱，寨子里的所有人都快被气疯了。

　　在这种情况下，阮雄就算知道蒙氏村寨与此事无关，他也得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对蒙氏村寨施压，否则根本无法平息自己村寨内部的愤怒之情。

　　因此，在面对云山之时，阮雄还是决定要吓一下他。

　　“云山，你往外看看，有多少阮氏族人围在院子外面，就等着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呢。”阮雄斜斜倚在床上，声音不高，说出的话语却让云山不寒而栗。

　　云山战战兢兢，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双腿不住地颤抖，只能紧紧抓着扶手来保证自己不滑下去，哪里还有心思回答阮雄。

　　“头人息怒，这云山跟蒙氏寨子里的其他的可不一样，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对我们阮氏一向颇为友善，就算这次的罪行是蒙氏所为，云山也是无辜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听到有人为自己辩解，云山感激地转头望去，这人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我是阮家的阮杰。”

　　“幸会，幸会。”云山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般，丝毫没了在自家村寨，尤其是在蒙昌面前的趾高气扬。

　　“可我们毕竟是折损了二十条人命……”阮雄单手扶额，沉痛地说道：“我本想与蒙昌化敌为友，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事，看来免不得要刀兵相见了。”

　　“头人，头人，万万使不得啊。”云山再也支撑不住，哧溜一声滑落在地，顺势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哀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蒙家的错，我们其他家族可都没做错什么啊。”

　　阮雄却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垫在身下的虎皮，这张虎皮厚实得过分，长长的斑斓毛发不但暖和，摸上去也很舒服，是阮雄最喜爱的宝贝，在他看来，只有山林之王的毛皮，才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当家老大不说话，反倒是阮杰站了出来，一面安抚云山，一面对他晓以利害，言语中隐隐透露出自己这边的想法——

　　阮氏族人对二十人惨遭杀害很不满意，考虑到他们的心情，阮雄应该不会再选择与蒙昌结盟。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这是阮雄和阮杰惯常的分工，他们这些年来就是凭着亲密无间的合作，树立了阮雄阴沉凶狠的形象，又把阮杰塑造成一个好说话的善人，不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有较高的声望。

　　此时阮雄阴沉着脸，阮杰也软硬兼施，云山完全无从招架，七绕八绕下来，就服服帖帖，完全被阮杰的思路牵着走了。

　　“我们早就恨透了蒙昌，如果能把他干掉就好了。”最后，不管是出自诱导还是胁迫，云山还是对二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阮雄与阮杰对视一眼，坐在上首的阮雄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笑意。

　　“蒙昌那种莽夫，若不是仗着先祖余荫，养家糊口都力有不逮，让他统御一个村寨，更是强人所难。”阮杰轻笑着说道：“其实我们阮氏早就有心与蒙氏交好，只不过蒙昌一直从中作梗，如果蒙氏村寨主事的是云家主，或许两家早就成为亲人和盟友了。”

　　“哎，我？”云山惊喜地抬起头来，“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当年一帮老头子推了蒙昌上去，以至于酿成今日的局面。”

　　“那么云家主，眼下就有一个夺回头人宝座，让蒙氏村寨变成云氏村寨的好机会，你想不想把握住呢？”阮杰继续笑眯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