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数日，萧立给鹤羽门掌门仔仔细细研究了丹田，但由于后者并无发现，此事便暂告一个段落。

　　萧立见这些日子里，周遭并无异常现象发生，又开始疯狂试探离开分门的脚步。

　　与他挨着住的师兄见近日风平浪静，也就放他离开了。

　　萧立第一时间自然是前往蛊毒门，他想看看梵尘近来怎么样了。

　　恰巧遇到姜迎坐在院里，一直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便过去询问。

　　姜迎见是他，问了他近来的状况。

　　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毫无保留地交待了。

　　姜迎听罢没什么特别反应，只点点头，又走神了。

　　萧立感觉不对劲，坐在一旁问：“你有心事？”

　　“嗯？哦。无。”

　　这还无？

　　萧立蹙了蹙眉：“你还好吧？”

　　姜迎摇头。

　　萧立又问：“你可是遇上了麻烦？我能否帮你？”

　　姜迎还是摇头。

　　萧立总觉得她的状态实在不对，不免替她忧心。

　　可是她不说，他也不想勉强她，就只能静静坐在她身侧，等她想好再说。

　　半晌过去，姜迎终于自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眼一看旁侧有人，吓了一跳。

　　萧立没好气道：“你莫非连我来找你的事情也忘了？”

　　姜迎回想一下，点点头：“想起来了。可你为何还在此处？”

　　“……”萧立委屈巴巴：“我想看看梵尘，可你一直在走神。”

　　姜迎恍然大悟，将梵尘召出递给他，顺道也让他检查检查梵尘的状态。

　　萧立也看到梵尘，立马不管姜迎了，美滋滋将它带到日光下查看。

　　姜迎回屋了一趟，也不知做了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再出来。

　　这时萧立已确认梵尘状态十分不错，他便放心了，将梵尘送回姜迎手上，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姜迎的念玉峰又有人来访。

　　姜迎正想看是谁，那人已到峰顶她的住所前了。

　　再又一看：一身黑袍，脸习惯性隐藏在兜帽背后，身材伛偻。

　　可不就是毒老？

　　姜迎见他前来有些意外，忙上前施礼：“见过毒老。不知毒老前来念玉峰所为何事？”

　　毒老一开始未有言语，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同样意外的萧立。

　　半晌，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你说的那个人，便是他么？”说罢示意萧立的方向。

　　姜迎看了萧立一眼，几番思索，回头承认：“是。”

　　毒老忽然释出一阵毒气！

　　姜迎眼疾手快，瞬间来到萧立面前替他挡住毒气便将他推走。

　　“毒老？”

　　姜迎骤提全身毒力，并配合青木诀与石元阵，准备情况稍有不对便带人跑路。

　　便在这时，毒老自萧立身上收回目光，淡淡看向姜迎：“凭你的修为，也想与我作对？”

　　姜迎冷声：“弟子修为确实远不及毒老，但也不是喜欢束手就擒的人。”

　　毒老冷哼一声，但同时也停住了弥漫空中的毒气。

　　旋即他面对萧立：“此毒并不致死——让我检查他的丹田状况。”

　　姜迎却未放心：“弟子不明白毒老的意思。”

　　毒老转眸看向她：“当年欧阳便是丹田有异，可惜，当发现之时，一切已晚。”

　　姜迎一听：竟然如此？

　　可是，“毒老竟能发现丹田有异？据弟子了解，萧师兄炼气修为的人，丹田出现异状，也不曾被筑基接近金丹修为的鹤羽掌门检查出问题。”

　　毒老冷笑一声：“所以你认为以我修为，根本不可能看出那小子的问题所在？”

　　“非也，弟子疑惑的是，以当年毒老的修为，究竟如何看出欧阳掌门的丹田存在异状？”

　　毒老眸光一沉，目光似蝎一般咬紧姜迎。

　　可对方半晌也不见露出惧色，那眼里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自始至终分毫不减。

　　毒老突然哼了一声，一身威压终于散去。

　　“难怪白素娥要将你升为掌事，胆子的确够大。”

　　话锋一转：“此丹田术法能挡寻常修士的窥探，却挡不住我的毒术。”

　　姜迎惊了：“挡不住毒术？”

　　毒老忽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真正了解到的信息，似乎比你展露出来的多得多。”

　　姜迎立马敛了敛神色，笑道：“全凭弟子胡猜，对或不对，还得请毒老明示。”

　　“呵。”毒老淡然一笑，印契一捏，一只小鸩鸟从天而降。

　　这时毒老印契再变，鸩鸟倏忽变得巨大似鸟舟，乖巧地立在毒老身侧。

　　“走吧。便让我看看，你的胡猜是否都准确。”

　　姜迎回头看了萧立一眼，萧立作为压根不知毒老还“欧阳”是谁的人，给予姜迎一个“别看我没结果”的茫然表情。

　　姜迎只好自己考虑，片刻后，她道：“好。有劳毒老带路。”叫上萧立一起往毒老的住所走。

　　…………

　　此前姜迎一直以为只活在蛊毒门门人口中的“毒老”，就住在蛊毒门的主峰之上。

　　没想到他驾驭鸩鸟路过主峰，头也不回地往蛊毒门领域的深处走去。

　　姜迎见状疑惑问：“毒老是要前往何处？”

　　蛊毒门深处可是有无数的秘境，其中不乏大量从未有人敢涉足探索的威胁领域。

　　毒老阴鸷的眼直直望着前方：“来便是了。”

　　最后他带姜迎和萧立来到蛊毒门的最深处，那里面有一层天然的毒瘴气笼罩，在外面甚至看不到里面的半点情形。

　　在进入瘴气范围前，毒老给萧立和姜迎一人一枚避毒丹，还告诉姜迎：“此处乃修毒圣地，你若能够忍受此地的瘴气压迫，你修毒的速度会比在蛊毒门其余的任何地方要快。”

　　姜迎闻言不禁打量起此地的环境来。

　　果然比蛊毒门的其他地方适合修行。

　　更甚者，在此地修行，她连毒浴也不必泡，直接便能够吸收毒瘴毒气进行修炼。

　　她不禁想问有没有办法自由出入此处。

　　但她尚未来得及问，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原来在瘴气的深处，尚有一个小小的俭朴的茅草屋。

　　而在茅草屋的周遭，竟然有一大片围绕着茅草屋的圆环状毒田。

　　毒田里仅有一种毒草，草上花朵幽蓝如圆瓶，远看看不清晰，但到了地方走近一看，发现瓶状花朵内中，竟有满满的幽蓝液体，时而冒出一堆直觉不大妙的小气泡。

　　毒老见她好奇，顺嘴介绍：“此乃瓶毒，仅用瓶中一滴毒液便能腐蚀你一条手臂，所以你最好莫要碰翻它们。”

　　姜迎连忙起身后退，拉开距离。

　　萧立瞅了瞅满地的瓶草，则连一步都不敢靠近，并在心中暗暗发誓：我觉得不离开此屋半步。

　　毒老打开茅草屋的屋门，让他们入内。屋内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多出一个小侧室外，俨然如同姜迎方入蛊毒门时所住的茅草屋。

　　屋内入门便见一张黑色的八仙桌，桌上贡品摆了满桌，中间的香炉上点着三柱即将燃尽的香，一旁还有两盏燃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长明灯。

　　而香炉的后方，入目便是一个用料考究、做工极其精细的大灵牌。

　　——爱妻欧阳氏之灵位。

　　旁侧生辰、死忌、姓名、第一代掌门之身份，在灵牌上写得一清二楚。

　　姜迎走过去细看了一下，很快了解到欧阳门主的种种信息。

　　对比当时在蛊毒门祠堂所看到的精简无比的灵牌，不仅怅然：原来毒老也是表面冷漠，背地里用情至深的人啊。

　　她走到灵牌前方，虔诚地拜了三拜。

　　毒老在后方默默看着，末了淡然道：“来都来了，香快燃尽，你为她再上柱香吧。”

　　于是姜迎拿起桌侧的长香，点了三支，恭敬地插于香炉之上。

　　萧立站在姜迎后方，也跟着拜了拜。

　　毒老这才对他们摆手：“来吧，到这里来。”说着入了屋里的侧室。

　　姜迎与萧立随之入内。

　　侧室显然是一个小卧室，内中一张双人木床，一张简单的方桌，以及两张配套的木椅，构成了整个卧室的摆设。

　　毒老抬手随手一挥，那占地最大的双人木床便消失在屋内，取而代之一张长形的单人木板小床。

　　“躺上去。”他对萧立道。

　　萧立对毒老检查自己丹田的事，还是心有疑虑的，但见姜迎一直未曾表现出不信任毒老的样子，他便一直无有吭声。

　　他对姜迎自是万分信任，否则他一开始便不会让姜迎帮助自己突破丹田。

　　后来发现她在自己闭关之时，还替自己做了许多能够保自己无恙的措施，他更是明白这位师妹是真心在帮忙。

　　那他自然也信现在的师妹不会想害自己。

　　但是被一个陌生人检查丹田，这应当是所有修士都下意识忌讳的事情。

　　所以他难免有些犹豫。

　　他看了一眼那张只铺了一张草席的小床，半晌回头看姜迎：“这……”

　　姜迎也看一眼毒老，意有所指道：“身为堂堂掌门，相信毒老不会随意伤害年轻晚辈。”

　　毒老冷笑一声：“你不必这般提醒我。我在你住所门前烙下掌门令，你二人若在此处遇害，外人轻而易举便能将事情联想到我身上，你不必忧心。”

　　姜迎想起他们坐上鸩鸟前，毒老确实在她的门前栅栏处刻了一道令牌状烙印，那图案有一部分正是蛊毒门的门徽。

　　她想毒老真要对他们这些小弟子做什么，便不会多此一举留下痕迹，所以她对萧立点头：“我认为毒老是位信得过的掌门。另外，你我方才所拜祭的欧阳掌门，乃毒老发妻，她与你有同样的修为问题。”

　　萧立一听：懂了。

　　所以毒老是在为妻调查是么？

　　他看了看毒老：沟壑纵横的脸上不见情绪，但一双老来浑浊的眼里，分明有一丝压抑的情绪，是在方才师妹提及“欧阳掌门”时，倏忽便涌上的情绪。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在他的母后发现父王仅为了利用她才接近她、追求她的真相后，他的母后在他面前，便总是这般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哀痛欲绝的眼神。

　　他没有任何怀疑便相信了毒老，或者说，相信了这个让他无比熟悉且心痛的眼神。

　　他想也不想便躺上了木床，这才转头对毒老道：“还望毒老检查之时，手下留情，弟子怕痛。”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成功让在场有些紧张冷凝的氛围倏忽消散。

　　毒老点点头，走到他身侧：“放心吧，此事我在当年干了不少。”

　　说着便释出毒力，钻入萧立体内。

　　与此同时，他也封锁了萧立的神识，以免他承受痛苦。

　　姜迎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毒老的动作，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

　　此事耗费了整整三日。

　　在第四日的凌晨，萧立才清醒过来。

　　这时姜迎已听完毒老的总结，确认萧立曾经遭遇过与欧阳掌门一样的术法禁制。

　　并且此术法绝非云山宗有过记载的术法，它要么根本不属于云山宗，要么便有人修了非宗门术法。

　　姜迎同时也明白了，毒老长期不在蛊毒门，但又不解散蛊毒门，正是因为他要借着蛊毒门留在云山宗，调查幕后的真相。

　　萧立醒后见两人在屋内低声议论，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他不免内心咯噔一跳，以为自己的丹田还有什么隐藏的问题。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丹田还好么？！”

　　他急得跳下床便冲过去问。

　　毒老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无事。”他这才放心一些。

　　“那便好、那便好……”他拍拍胸口，终于放心下来，再问两人再讨论些什么。

　　两人又将方才的内容给他简单概括了一遍。

　　萧立听得惊心动魄。

　　从未想到云山宗水深至此。

　　这时姜迎想起自己所想的一些猜测，她觉得不能够再等了。

　　一刻也不行。

　　否则她迟早也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她忽然抬头问毒老：“既然萧师兄的情况与欧阳掌门一致，那我想他对于毒老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毒老抬眉：“你想说些什么？”

　　“弟子想说，只要毒老盯紧萧师兄，有朝一日对方总会露出马脚。所以弟子斗胆，恳请毒老保护萧师兄，勿让他落入敌手生命受胁。”

　　毒老幽幽看一眼，又回头道：“在他尚有价值之前，我自是不会令他受伤分毫，无需你特意强调。”

　　姜迎点头，忽而起身又问：“那么弟子斗胆再问——毒老可否知道离开东小灵界，前往其他灵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