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猛虎出山

　　方浚耜方子夔，比杨孟晗要大个五六岁，跟凌启珙凌蔚樵是同窗；他俩年龄差不多，家世也差不多；一起中的秀才，一起在县学读书，也颇为投缘，相互很谈得来。

　　之前，虽然都是炉桥人，但他跟杨孟晗谈不上很熟；方子夔在炉桥方家私塾读书时，杨孟晗那会，还在和陈昊之一道，偶尔捎带上陈旻之；几个半大的虫二少年，一起在定远县城老西门陈家大院，四处捉知了、掏鸟窝、放野火呐；几个小伙伴们，整天不亦乐乎地满世界撒欢、穷开心呐。

　　等杨孟晗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揪回炉桥，扔进方家书斋时；方子夔那时，已经成人了，也中了秀才，在县学里读书了。虽然，后来也和杨孟晗在县学一起同窗过几年；但当时因为杨孟晗、凌幼樵、何卓人等几个人都陆续定了亲，都既是亲戚、又是学友、又年龄相近，他们几个自然就玩到了一起；再加上一个混不吝的陈昊之，几个人天天混在一起。长几岁的方子夔，跟他们在一起瞎掺和、一起打混的时候，并不是很多；除非某天，子严或者子聪也在，非要拉上他。

　　彼时的杨孟晗，在方子夔眼里，也就是个有点歪才、有点捣蛋、也有点家世的远房堂妹夫而已；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还真没有。

　　就这一点来说，他对杨孟晗的了解，还远远不如方子詹；嗯，方子詹就说过，他就是经常在课堂上，被这个有点妖孽的堂妹夫，用各种古怪的问题，给问得瞠目结舌，答不上来；才导致他，越来越关注杨幼鸣的，也越来越喜欢杨幼鸣的。

　　方子詹早就说过，这杨家老三，是有点才气逼人的；尤善诡辩，口若悬河，说是鬼才，也不为过；嗯，有时候，方子严、方子聪两人加一起，都说不过他一个人的。嗯，他们每每争辩之时，看着经常非常窘迫地抓耳挠腮、接不上词的子严、子聪，还经常把一旁喝茶的莲舫公，逗得哈哈大笑唻。

　　后来，杨孟晗在沪上办巡防营的时候，算是杨、陈两家主推的事情；作为姻亲的方家，肯定是要倾力帮手的。所以，方子箴、方子严、方子聪三人，因为在家守制，出不了门；家里人商议后，就拜托方浚仑方子詹领头，代表方家出山了。方子詹是方家浚字辈中的兄长，比方浚溢方子箴还大两岁呐，也有举人功名；是方家当时，除掉方子箴之外，最厉害、最拿得出手的了。这也说明，方家在帮杨孟晗建巡防营这件事上，是出了死力的；连压箱底的干货，都全部拿出来了。

　　方子夔就是方子詹带出来的，当时方子詹跟方子夔说：这举人乡试，你都考了快七、八、十来年了；年复一年的，也不知何时会有个像样的结果；浚耜，不如换一条路子试试吧；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呐；嗯，杨家三郎，可是个人物，我相信他，会有一番作为的。

　　凌蔚樵是听说好朋友、好兄弟方子夔也准备出来了，心思就活了；等凌幼樵上门一游说，他也就痛快地跟着大队，一起跟出来了。

　　他们几个出来时，包括方子詹，当时就是想着，先跟着杨孟晗混几年；嗯，就是万一，混不出所以然来；后面，在安卿公那边，就好托人情开口说话了；也许，逮个机会，就能蒙个知县什么的做一做；嗯，再不济，弄个县丞、教谕之类的，总有大把机会吧。

　　呵呵，当时，他们的念想，他们的胃口，真还就这么点点大滴！

　　没想到，这几年，这么风生水起的，官儿升得这么快；嗯，方子夔现在的地位，稳稳的在方家浚字辈里，排到第三把交椅了；连长房长支颇有文名的方子严、方子聪的风头，都有些盖过了。这种境遇，对于以前的方浚耜方子夔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嗯，恐怕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所以，方子夔为了不负所望，自然平时就更加努力；尤其是对部队的作战训练，抓得最紧。嗯，什么样性格的长官，就出什么样性格的部队；方子夔对野营拉练，抓得最紧；自然而然，他的部队，野外行军，速度也是最快的。四师就是卫国军中，有名的铁脚板部队；全副武装行军，每次都是全军比武第一。能跟他有一拼的，就是原来的一师专门挑出来的机动营了。

　　可是，人家是整个师，都是这个水平唉！有谁不服，中吗？

　　为了保证东西两条战线，行动时间上的统一性；方子夔的第四师，是八月二十九号的凌晨出发的；从集结地歙县到淳安，理论上是一百五十里；可是出徽州的路，都是在山里拐来拐去、爬上爬下的，实际比平地二百里还要远得多；就是这样，第四师的先头部队，师部侦查搜索营，顺着徽江（新安江），第二天中午时分，即八月三十午时，就到了淳安县城北门外。（本文描述的，是古时道路；自千岛湖出现后，就沧海桑田了；这条路，就变成纯粹的一条水路了。）

　　而且，搜索营也不从北门进城，而是先快马绕道，抄到南门，把想要往严州逃跑与通风报信的道路，先给堵死了；然后再慢慢兜回来，逼近淳安县南门。

　　淳安因为地处边远，方言也和徽州一模一样；这年把功夫，只有几股不大的太平军，偶尔来过几回，也没有长期占据的打算；这一点四师早就心里有数了，先从南面封锁，就是屏蔽战场消息。因为太平军来过几次，淳安知县也就被杀了好几茬，城头变幻大王旗；就连方子箴那边，也不晓得，这县城现在是在团练手中，还是在长毛手中。嗯，不管在谁手中，也都不交哪怕一分钱的赋税。嗯，即使在团练手里，也不能保证，就没有长毛的暗桩坐探。

　　第四师的后续部队，从北城门进城后，确认了一个情况；太平军在半个月前，悉数撤走了；现在，在城里当家管事，维持社会秩序的，是当地民众自发地推选出来的几个乡老。

　　一听说朝庭大军到了，乡老们还挺高兴，颠颠的就过来了；也把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儿都说了。

　　听说长毛是全部集中到了严州（建德梅城）；嗯，附近几个县的长毛，都把能收集到的粮食、物资和人员，都集中到了严州；好像是说，太平军准备在严州梅城那边，好好和朝庭大军见一仗，听说那边要坚守到底，不再撤退了。

　　现在，有了狼山镇镇标，和地方上的交道，方子夔就不用出面了；和地方上打交道的，都是他们；他们也会暂时留下一营，维持治安，以及保证后勤畅通。

　　淳安到严州，也就一百里上下了；嗯，因为还是山路，真正的实际里数，还是有些出入的。师参谋长送来各方面的情报，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从各方面综合分析，严州防守的长毛，应该在五千上下；嗯，严州府城，虽然源远流长，也不算特别高大坚固；而且，严州地处丘陵山区，人口也不算特别多。

　　严州古城，已经有一千六七百年历史了，也被称作梅城；古时候，因水运而兴起；后来因为徽商帮的崛起，让他更加兴盛繁荣；嗯，老早，徽江是徽商们，走出五百里黄山的主要道路之一的，更是货物进出的主要通路。

　　所以，有梅城之称的严州，眼下繁华与富庶程度，是一座几乎能与省城杭州相媲美的古城；嗯，在前朝明代的时候，严州的地位还要更牛叉一些，在省内地位，仅次于省会杭州，排在全省第二。现在，由于海贸兴盛，宁波、温州起来了；就这样，老底子还在，严州也是能够排在全省第四的；地位，就是在一干府城中，也是不一般的。

　　严州城地处钱塘江流域的中段，背靠巍巍乌龙山，怀抱泱泱三江水，是钱塘江上游，徽州下游第一个州府大城。梅城是千年水路重埠，在以水运为主要交通的时代，梅城严州，可见一时舟楫相连，上溯下行，货如轮转，曾经的繁荣兴盛，可是风景这边独好的。

　　严州的三江水运大码头，既是水陆客运大站，又是南北货物集散之地。码头位于钱塘江上游主干之富春江的入口，也是新安江、兰溪江的汇合处。钱塘江流域的民生需求，生活在浙江三分之一土地上的百姓及为数不少的皖南人民，大量的生产、生活物品的运输都必须途经严州咽喉之地。泊船的码头车水马龙，岸上的街市人流如织，古城一派繁荣景象。

　　嗯，在另一个时空，严州的命运，若扬州一般，太平军这场浩劫之后，所有的昨日繁华，都成了黄粱旧梦；嗯，连徽商都王小六过年了，这回家的路上，就不可能那么讲究了；年年寄回家的家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呵呵，这个时空的徽商，可是要牛气得多得多的；也许，长毛对严州的短暂占据，还伤不到严州的根本；在徽商帮的拉动下，也许不几年，就恢复元气了。嗯，别的不讲，光每年乌泱泱地，从南洋大夏，经杭州沿富春江溯江而上，回家探亲的徽商，这一路上，就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银子的。而且，徽州的茶叶丝麻，出口行情年年看涨，也是大把大把的银洋换回来。

　　八月三十日下午，第四师早早就在淳安宿营了；方子夔也是让士兵们歇口气，都赶了两天的山路了；有张有弛，才是文武之道。

　　区区五千拿着大刀长矛，也没几杆抬枪、鸟枪的太平军，方子夔还不会太放在眼里；但是，稍稍比较遗憾的就是，从下游溯江而上的小豺狗巡逻船，还没有到达严州；所以，明天还不能对严州形成严密的包围圈；城西、城南两面的水路，是暂时围不住的。长毛要是一看势头不对，通过水路，乘船跑路的话；方子夔目前，还只能是眼瞪瞪的看着，一点脾气也没有，徒唤奈何的。

　　嗯，按照计划行程，小豺狗巡逻船，他们今天最多也就刚到杭州城南；而且，还不敢肯定，机动旅杨孟怀部，是否已经顺利拿下临安、剑指富阳了。想他们出现在严州，截断封锁江面，肯定是要好几天以后的事情。

　　由于长毛的红毛大仙教，是一神教，排他性太强；实际上，在以世俗社会为主、有宗教自由传统和多神信仰传统的中国民间，传播是非常困难的；除非在长毛军营中，在被裹挟的人群中，天天讲、日日讲，并且拿一日三餐作威胁，还能忽悠几个，忽悠一时。呵呵，一旦把讲道理的刀子撤下去，就真心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还能打心眼里真信不疑了。

　　所以，除掉是长毛特别留下的暗桩，主动给长毛通风报信的本地老百姓，还是很少的，少之又少的。所有人，都希望这信劳什子红毛大仙教的不讲理的长毛，早日完蛋，大家好过回自己往常的小日子。嗯，这和天地会造反时的境遇，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天地会起来“反清复明”，所有的汉人，即使怀着各种复杂心态，不一定会全力支持；但肯定最多就是袖手旁观，不会反对和反抗的。可是，见什么都打砸抢烧，还逼着大家，人人要入这个从里往外冒邪气的红毛大仙教；很多人只能被逼无奈，拿起刀枪，保卫家园、保卫妻儿老小了。

　　第二天，九月一日凌晨，东方刚刚露出点鱼肚白，侦查搜索营就悄悄出发了；后面是，前锋团，每隔十分钟，出发一个营，梯次而行；再后面，间隔就更小了，几乎是一个营队，连着一个营队；各部之间，几乎没什么间隙了。

　　方子夔给各部下达的命令就是，不管山路有多么崎岖，不管山路是九曲十八弯，还是十里一徘徊；反正，就是跑断腿，就是跑掉鞋；太阳落山之前，各部必须要见到严州城梅花状的城堞和城墙；否则，就不要来见我，自己回家种甘蔗去吧！

　　因为，只有占领严州，以第四师为主的西路军，才算从五百里黄山走出来了，真正算是猛虎出山了。

　　从此一声长啸，笑傲江湖了！呵呵，浙江，我西路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