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月影谁与归 三百四十三、新科状元花落谁家
作者:江风语火的小说      更新:2020-04-12

  第三百四十三章、新科状元花落谁家

  咸丰六年的春闱,注定会是个有故事的,让后人记住的一届春闱。

  主要是,这一年,一下子,竟然同时冒出来了,好几个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青年才俊;这样,今年是状元之争,就显得尤为激烈。好戏还没开场,场外就众说纷纭,议论纷纷了;世人都在猜测,今年新科状元,会花落谁家?

  谁家少年郎,可以蟾宫折桂!

  一开始,大家自然关注的是,江东常熟翁同龢翁叔平,与济宁孙毓汶孙莱山。这二位,都是出身名门望族,名副其实的“官二代”;而且,两人来头都不小。翁同龢是大学士翁心存的三儿子,对头,翁中堂家的公子哥啊,“宰相之子”啊;特么的,这可是有才华、有道德的宰相之子啊,那还得了,正牌的我大清“四有青年”啊,这让穷酸酸、苦哈哈的寒门之子,那还有活路哦。

  可是,别门缝里看人,另一位,孙毓汶孙莱山的家世,同样一点也不差;虽然他老父亲孙瑞珍孙符卿,只是户部尚书,没有大学士加衔,不能称作“中堂大人”,比翁叔平父亲好像差那么一丢丢。可是,他爷爷孙玉庭孙佳树,是湖广总督、体仁阁大学士啊;而且,济宁孙家家族历代为官,高官显贵不知多少;要论家族底蕴,常熟翁家现在,还是远远比不上济宁孙半城孙家的。

  更关键的是,这两人都是成名多年的江湖神童,家学渊源,旁人无法企及;两人的学问见识,道德文章,那都是甩开同年的学子们好几条街的。所以在殿试之前,人们已经预测,今年的状元,必在这两个年轻公子哥中间诞生了,非此即彼,非翁即孙。

  当然,也让人产生,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嗯,这有点天公不作美呀,岔开几年汕,岂不更好?又何必挤成一团抢破头呐?

  对这个状元的头衔,孙翁两家,也都是铆足了劲,都是志在必得的。中国人参加科举,历朝历代向来看重魁首,考上状元,不仅仕途起点比同年更高,而且一般升迁也快当许多,还能更高层次地光宗耀祖啊。嗯,谁家有人高中状元了,可以让这个家族,整整可以夸耀个好几百年的,很长脸的大件事啊!

  尤其是济宁孙家,孙毓汶的堂兄孙毓溎孙犀源,已经是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状元了;如果孙毓汶再中状元,更能成就一段名留青史的、一门兄弟俩状元的千古佳话了。

  那样的话,济宁孙家真就成了一个招牌,一个标杆;成为这个时代令人仰望的新顶级汉人世家望族了。

  你说,孙家如何能够摆脱,这个愿景的无比诱惑?

  肯定是要死命地争一争的,咬紧牙关,绝不退让分毫的。嗯,即使翁孙两家,也是世交,老辈子人,相互交情还不错。

  可是赌场无父子,科场没兄弟啊!

  再好的朋友,碰到了,也就一个字:干!

  本来大家以为,今年的状元之争,就是翁孙两家之争;嗯,这已经够热闹的了。没想到,年后,又来了一个名动江湖的大牛人;嗯,不对,是来了兄弟俩;谁呀,就是江东学派七小郎君之二的方子严、方子聪兄弟俩呗。

  本来,这两人迟迟未到,众人以为,他们可能受浙江秋季光复战事迁延,没功夫不赶趟,也许不参加这一届春闱了;本届春闱,就是“翁孙之争”;没想到,正月下旬,这二位,竟然不紧不慢地,施施然地从沪上赶来了。

  呵呵,方氏兄弟,也都是江东学派赫赫有名的“七小郎君”呐;而且,尤其是方家老三方浚师方子严,貌似在江东学派内的排名,比翁家小子翁叔平,还要更靠前一些;在学界江湖中闯出来的名声,还要更响亮一些;在申报上,时常发表出来的文章,也要更出彩一些唉。

  嗯,要光论笔杆子,年轻一辈,恐怕乌有能出定远方子严其右者;嗯,“淮诗寿字定文章”,人家就是“定文章”的领军人物之一嘛,写文章是人家的看家绝活嘛。

  既然这位来了,那也是一个折桂夺标的大热门呐,不可小视喔!

  嗯,这下更热闹了,更有好戏瞧了。

  反正看事的,不怕事大,越是争得头破血流,比赛才精彩,才有看头嘛;四九城里,已经有好事者,在私下里,开赌局盘口了,赌这几位谁能最终胜出了。

  嗯,方家家世,照样也不差,人家不但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人家家兄方老大方浚颐方子箴,也是新鲜出炉的闽浙总督唉;虽然前面还有署理两个字,可是人家年轻啊,才将将年近不惑。可不像翁二铭、孙符卿二位老大人,都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了,已经半截身子入土,说不好还能有几年活头的了。也许,方家老大,到了两位老大人这个年纪,说不定,大学士、军机大臣都是可以做得的。

  当官的人,年龄也是个宝啊!一步领先,步步领先啊?

  不然的话,为什么大家这么抢破头地,拼命争这个状元魁首呐,不就是想先人一步、快人一步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刚刚四十岁的方子箴,他在官场的号召力;比两位老大人,只大不小的;因为,有发展潜力嘛,谁也不好有事没事,一不小心把他给得罪了的;那样的话,也许后面二三十年,都会过得很别扭的。

  可是,方子严、方子聪兄弟俩进京后,却很低调,几乎没有出来走动应酬;也就是按常例,住进了京中徽商会馆,事先专门预定的一个僻静的小院;也许是因为,不久后就要考试了,要好好温习功课,住进去后,就没见他们出来。

  他们也一律谢绝,所有访客的登门拜访;即使有来人了,门子也是客客气气地告诉对方:贵客请回,小的记下了,回头会告诉我家主人;嗯,无论何事,一切皆等我家两位少爷春闱之后再说,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好像,他们也就是在某个晚上,去拜访了一下同乡长辈棣珊公,何卓人的老父亲;其他的人,就没怎么走动了。

  嗯,同乡之谊,在这个时代,是跟同年差不多事的,不去是不合适的;况且,定远这几家,本身来往就比较紧密,关系较为融洽;而且,还相互亲套亲的,同气连理的。

  棣珊公在礼部,本是个清水衙门,清贵官儿;搁别人,等资历熬够了,都会不安于室,想办法跳槽的,找一个油水足一点的岗位,再干上几年、捞上几年的,千里当官只为财嘛。

  可是,棣珊公这些年,心态一直平和得很,安逸得很;嗯,他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根本就不在乎要出去贪污受贿,搞那么几个小钱了。随着何家面粉厂四处开花,何家日进斗金,都是往谦虚里说呐;而且,陈小妹可能折腾了,何家还有其他好多很赚钱的生意呐。

  别人送礼,棣珊公都懒得收的,根本就看不上的。但中国人又重视礼尚往来,一律不收也不合适;于是,棣珊公就在回礼上,稍微讲究点;嗯,他的回礼,往往比你送的,还要多出来一两成;嗯,不收可不行的,不收就不是朋友、不是兄弟的。

  棣珊公在京中,日子过得也非常逍遥,待人接物出手也大方,倒是在四九城里,混得人缘好得很;随着陈润森、方子箴几位离京外任,定远几家在京中的事宜,实际上就是棣珊公一个人,在背后操心了。嗯,现在,定远几家,差不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他不操心也得操心,偷不得懒的。

  这个,还不像跟常熟翁家,翁家只是卫国军体系的战略合作伙伴,但毕竟不是体系里的一员。

  嗯,这一次的状元之争,也看出来了,翁家还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并不会完全,以杨家马首是瞻的。

  也对,翁中堂名义上,在我大清朝庭的位次排名,还是稍稍领先于两江总督杨文定杨安卿的;唔,杨家最多算是地方实力派,一方诸侯而已;目前杨家的江湖地位,还不足以吸引翁家,真正踏上杨家的“贼船”。

  而定远的另外四家,就不一样了,亲套亲的,天然的就会走到一起;而且,因为卫国军的关系,大家已经密不可分了。嗯,因为杨孟晗老父亲位次最高,杨家钞票也最多,自然就是几家的领军人物了。

  新两江系,隐隐以有成型、成气候的架势;这里面,可就不仅仅,只是杨家了;现在,贸然地打压、得罪杨家;惹着的,可能就不是杨家父子一家人了;运气不好的话,会得罪一大屋子人呐。

  方子严、方子聪按约到访后,棣珊公特意没叫其他人,单独把他们俩兄弟,领进了的书房;显然,他是有话要仔细地,分说分说的。

  棣珊公:呵呵,两位贤侄,人家赴京赶考,头年过了中秋节,就会动身出门的;最晚,腊月中旬,就会赶到京城。嗯哼,你们二位,倒是稳坐钓鱼台啊;到现在,都快过正月了,才姗姗来迟啊;别人都以为,这一届春闱,你们兄弟俩不来了呐。

  方子聪:咯咯,棣珊公,反正,我方家又不在乎那个什么劳什子“状元公”;来早来晚,还不都是差不多。嗯,我们两个,也就来赶考这一下子,不管中不中,以后都要走出书斋,出来正儿八经地做事了;以后反正,肯定也不会再来京城赶考了。嗯,真正的江东学派,“通五经、贯六艺”;比的是做实事,以及在六艺上各实用学问的精深程度。呵呵,他们几个都说了,就是把四书五经翻烂了,又能做出几朵花来;嗯,这状元的成色,就那么回事的;肚子里,全是吹牛皮吹水的玩意儿,又能有多少干货、真东西呢?

  棣珊公笑笑,拿手指点点方子聪:唔,子聪,这话说得有些偏颇,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当然,定远年轻一辈学子,受杨幼鸣引导,皆各得机缘,各自开始研究、琢磨起自己感兴趣的各类实用之学;可是,话说回来,外人谁有这个机缘?想学也没处学呀,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不得其门而入嘛。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在读四书五经嘛,暂时没办法的;国家选拔人才,短时间内,还是要靠科举一途嘛;这条拐棍,不是说扔,一下子就能扔掉的。

  方子严:唔,棣珊公,按幼鸣的说法,从今往后,能够青史留名的,必是一门一派的开山学祖学宗;反而是这个劳什子“状元公”,将来会越来越是,做盐不咸、做醋不酸了的;有点不上不下、不尴不尬了。所以,我们这些定远书生,是真心不在乎这个虚名的了。幼鸣、卓人他们,其实学问都不差的;却没人对着科举之路,有空多看一眼。

  棣珊公听着,却是有几分玩味地,呷了一口茶,似笑非笑地说道:子严、子聪,你们来了,倒是让翁家小三子,有点压力了。唔,昨日,老夫与翁中堂在一起吃酒时,二铭公就说了,并且让我传个话给你,说已保举子严你,署理上海海关道从四品海关同知;嗯,子严,你现在已是五品官身了,是吧?

  方子严笑笑的:唔,棣珊公,您可以给翁中堂回话;翁中堂的心意,某家愧领了。说这次春闱,不管考出什么结果来,我方氏兄弟,都不会留在京城,更不想、也不会,进别人巴不得的、梦寐以求的翰林院;一旦放榜,某家与舍弟浚益(子聪),即去上海海关赴任。唔,这话,也是出来前,家兄跟我们如此这般,一再交待的。

  棣珊公脸上笑意更盛:唔,选择的道路不同,也许,将来的造化,也就大大的不同了。嗯,求仁得仁,各辟蹊径,各领风骚,各有各的风景汕。嗯,我家卓人这一年多的文章著述,我偶尔看看,就觉得挺好,觉得他又长进了不少。嗯,没想到,这情报学,内里竟然有这么多门道,这么多花头,这么多弯弯绕的呀。以前,只知道若要做事情,“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备,必然诸事顺遂;只是,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需要看个人的运气造化,什么都让你占全了,是难上加难的;谁家祖坟,也不会葬得这么好,有使不完的好运道。而“情报学”,却告诉我们,只要能够顺势利导,动用各种可利用的资源,借力打力;在一定时间内,是可以营造出,这等有利的局面来的。

  方子聪:呵呵,棣珊公,其实,中间最核心的,就是舆论引导了;嗯,这一点上,英吉利人,玩得最溜乎;他们拿这一招,也坑过很多人的。

  棣珊公:前一阵子,京中风潮,套路手法,看着就与我家鼎成文章中描述的,是一个路子呀;莫不是就是幼鸣他们,山寨人家约翰牛的吧?

  方子严一乐:操控舆论,隔山打牛,也是情报战的一个基本功汕;嗯,主意是不是杨幼鸣出的,我不得而知;但是,这中间,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层层往前推进的,操盘掌总的,可是你家卓人呐。

  呃嗯?真是这小子玩的花头?

  呵呵,什么时候,我家鼎成,遮莫厉害了涅!

  棣珊公听着,立马笑意从眼角漾出来,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雪糖浆,心中那叫一个舒坦,那叫一个美啊;自家儿子出息了,能当顶梁柱了,能做大事了;苍天啊,这比什么都强啊!

  棣珊公:旗人凭着本能,觉得掌控舆论的重要;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死死操控着四九城的坊间物议。唔,以前,每个孤零零在外乡做官的汉人,都是对抗不了这个强大的舆论场的。可是,现在就好多了嘛;已经不是,他们想怎么歪嘴说就怎么歪嘴说,想怎么开黄腔就怎么开黄腔了。嗯,杨三郎和我家鼎成,玩的手法,还要更加不露痕迹些,更加高明一些,是吧?嗯,这一套,是跟英吉利人学的,是吧?看来,西人未必真的如坊间传说的那般,粗鄙不文,他们还是有很多真东西、真学问的呀!倒不像我们儒学,表面是文文雅雅的、斯斯文文的;可实际上骨子里,尽拿些虚头巴脑的情怀说事儿,其实也是一种耍流氓呐!

  棣珊公竟然对毕生浸淫的儒学,自我反省到这个境界了,这倒是大出方家兄弟意料之外;不过,大家都是儒生,这话还是听过后,一笑而过,不好再继续深说的。

  方子聪:嗯,棣珊公,我们兄弟不参与状元之争了,就是走过场地,考上一考;您说,这届魁首状元,会花落谁家呢?

  棣珊公一乐:嗯,搁以前嘛,还是有悬念的,是真要看各人临场发挥的,也要靠个人气运的;可是,山东修河风潮一起,济宁孙家,多少会吃些挂落的;嗯,孙家在大万岁心中的份量,怎么着,都会降掉几分几豪的。嗯,这也算是咱们在外围,无意中给翁家顺手帮了个小忙了。嗯,也许,济宁孙家,孙符卿老大人,也是会想到这一层的;可是,他们还是照样义无反顾地,凭良心做了。喝喝,子严、子聪,这也算是一种“求仁得仁”,你们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