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月影谁与归 三百五十三、漫天飞蝗动地来
作者:江风语火的小说      更新:2020-04-12

  第三百五十三章、漫天飞蝗动地来

  咸丰皇帝是个史上少有的苦命的、悲催的一任皇帝,在位十一年,旱涝蝗灾,各地民乱,西夷袭扰;内忧外患,轮番来袭;祸不单行,风雨齐至;天灾人祸,如影随形,就一天一刻,也没消停过,也没安生过。

  而且,他老兄自己,还又是个小急脾气,还是个小牛脾气,还是个小硬骨头;啥都不怕,立于天地间,那就是纯爷们,就是不怕事大!

  其他的不说,他在位年间,就与“风调雨顺”无缘。举个例子,从咸丰元年到咸丰十年,史载竟然十年七蝗;这种蝗灾密集程度,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俺们的咸丰帝,可真是空前绝后的大“蝗”帝了,特爱招惹这玩意儿。

  当然,咸丰在位的年份,就是历史年轮中,比较干旱、水旱不均的小冰河时期,没有天时之幸。而且,由于国家大致消停了两百年,人口繁衍,人地矛盾,再一次突出、尖锐了;中国历朝历代,这个时候,一般就容易出大事,本就该警醒一些。

  长毛造反时,本来就是一个不大的小小火头而已;稍微用心一点,扑灭不难。朝庭这个时候,应该早早警觉,快刀扎乱麻,一二三就把它料理了,才是正理。

  可是,满朝上下,所有的旗大爷,都“精不精、傻不傻”地,群体性、习惯性地,在后面给向老倌向军门蹩马腿。能不能扑灭长毛匪乱,咱不操心;哼哼,反正,你向老汉别想借机嘚瑟!

  长毛动乱这一场小小的山火,愣是给一帮二货旗大爷,憋成了蔓延大半个中国的一场浩劫。

  再后来,虽然长毛之乱漫延了,失控了;可是,他们的思路,还是依然故我地没有任何改变;当然,旗人内部,一代一代哼哼教导了两百年的老规矩,可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

  嗯哼,所有的绿营汉将,乃至民间团练,都别想成什么气候。是的,把这些脑后有反骨的,都给我牢牢摁住了。

  可是,长毛你没摁住的呀?大雁是清炖,还是红烧,总要等到打下来之后,再扯这些鼻窦子吧?

  嗯,滴个没人细想;嗯,也不用细想,不会有事的;萨满大神法力无边,大清江山那个啥,肯定会万万年滴。

  嗯,在另一个时空,折腾到后来,就是谁也没落好;汉人付出了一亿多人的死伤代价;可是,凭什么你旗大爷,就能独善其身呢?

  我大清走向自我毁灭,根子还是在咸丰当政,这短短的十多年时间;所有的导致我大清走向坟墓的病根,大多数都是这个十几年落下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要不是咸丰他仁兄“英年早逝”了,这老兄就这么任性地玩下去,大概率必是亡国之君;嗯,从这个角度讲,这就真有点说不好,“英年早逝”,是他的幸运呢,还是他的不幸了。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我大清一干吃铁杆庄稼的旗人,绝对是件好事情;又很好彩地,好吃好喝地,瞎混了几十年。

  后来,慈禧掌国,在李大裱糊匠们的相帮之下,我大清这条破船,又有惊无险地,兀自漂流了几十年;其实,这真的是萨满大神,使了牛劲了,也快累吐血了。

  可是不瞎折腾的旗大爷,一定是假的旗大爷;慈禧闭眼一走,没出三年,“我大清”这条破船,终于撞冰山上去了,终于让他们努力拼搏地给折腾散架了。

  不作不死的旗大爷,终于可以消停了!

  嗯,就是前面几年,差点要了我大清老命的“庚子之乱”,也就是后世某些人嘴里说得很是大义凛然的“义和团运动”;其实,内里就是旗人与儒生乱折腾,目的就是不让慈禧老太后,再继续“母鸡司晨”,早点还政于皇帝汕。

  就是“甲午之败”,实际上还是满朝旗大爷与儒生汉官们,在背后玩糊涂心思,搞出来的祸事;都把钱拿去给慈禧太后修园子了,好让她快点去“荣养”退休,归政皇帝。连李大裱糊匠,都跟风这么干了,把本来就不宽裕的海军军费,也贡献出来不少呐。这可是当时的官员群体意识,无论旗人,还是汉官,都是这么想的。(让帝师翁同龢一人背锅,是不公平的,不符合史实的;当然,他叫的比较凶,冲得比较猛,这个不冤枉;但他是帝师啊,在其位,必须谋其政的。不带头冲锋,那就是德行有亏;在士林跟前,没法交代的。嗯,这个坑,还是慈禧给他挖的呐。)

  可是,慈禧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明白人,这政权哪能交喔;一放手,就肯定出乱子;嗯,光绪那小急脾气,比之咸丰尤甚,心急得就要吃热豆腐;这也许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遗传基因呐,在他们身上,这毛病可顽固得很。

  长毛作乱、天然灾害、西夷袭扰,这些纷至沓来的一连串的祸事,就没一件,是那么好摆弄的;可是咸丰大帝,就是一条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女真汉子,啥都不怕,啥都不在乎;还有闲工夫,紧盯着汉将与汉官;两眼放着精光,一瞬不瞬地,盯得死死的!

  嗯哼,可别让他们这些脑后有反骨的贼胚子,有机会觊觎我大清的花花江山。

  什么时候,都相信自己无所不能;什么时候,都敢伸出两个拳头打人;所以,短短几年,把自己累吐血了,很奇怪吗?

  咸丰五年以前,虽然蝗灾一年重似一年;但还不是毁灭性的,老百姓还有些喘息的机会;多数人家,杂粮野菜饼子,还勉强能填饱肚子。可是,咸丰六年入夏后,连远在江南的杨孟晗,都感受到这漫天飞蝗的无比威力。

  蝗灾常常与旱灾相伴随,即所谓的“旱极而蝗”。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天气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促进作用。

  干旱季节,蝗虫大量繁殖。个别雌蝗产卵时,还能够分泌出一种集群外激素,引诱其他的雌蝗,前来聚集产卵;从而使从卵中孵化出来的幼虫跳蝻,能够挤到一起,抱团取暖;嗯,越挤越好,越是能够给幼虫跳蝻,获得它们生长发育所需要的高温小环境。

  集群和迁飞,是蝗虫大面积成灾的原因;蝗虫迁飞的根本原因,是由于雌性个体的卵巢相对晚熟一些,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迁飞,才能发育完全;当然,所谓迁飞的过程,其实就是雌蝗四处觅食、大量进食、快速发育的过程。雄虫虽然早已发育成熟,但是也得跟随雌虫迁飞。只有等到雌蝗卵巢成熟了,才找一个干燥的河滩地,降落下来,交配产卵。

  由于蝗群中的蝗虫数量多、食量大,因此所到之处,绿色植物被大量吃掉,转眼间田中绿油油的庄稼,一两天就被啃得精光,鱼米之乡顿成不毛之地;蝗虫过后,田地绝收。旱灾多数是减产,而蝗虫来了,则都给你清零了。

  而且,蝗虫还有个非常奇怪的习性;越是在干旱年份,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相对稀疏时;蝗虫产卵数,反而大幅度地增加,多的时候可达每平方米土中产卵4000~5000个卵块,每个卵块中有50~80粒卵,即每平方米有20万~40万粒卵。这些虫卵全部成虫后,钻出地面,自然是像下雪一样,厚厚的一层了。

  而且,越是聚集成堆的幼虫,它们越容易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使得鸟类还不喜欢吃它,还越容易长成成虫。

  在干旱年份,河、湖水面缩小,裸露出来的低洼地,也为蝗虫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能力,比平常年份,还高出许多。

  “旱极而蝗”,而趁着干旱,反而肆意孽生的遍地蝗虫,也让旱灾的灾情,更加严重,更具有破坏性和毁灭性。

  清朝有史籍记载,咸丰六年春,鲁北蝗,各地蝻生,春麦无收。

  嗯,等到齐鲁大地被啃成一片白地的时候,殃及大半个中国的蝗虫大迁徙,便乌泱泱地开始了。

  本就十分干旱的皖北、苏北,飞蝗蔽天而来,连亘数十里,落地厚尺许。蝗虫组成了百余里宽,百余里纵深的庞大战斗群,正在一路向南疯狂前进。天空中无边无际,一片蝗虫飞过的沙沙声;所过禾稼尽空,草木皆空。

  从一些触目惊心的我大清蝗灾真实记录里,我们可以看出,咸丰六年之后的那几年,一年四季,除了寒冷冬季没有蝗灾,其他三季都有。嗯,蝗虫基本是三个月一代,快点的一个多月就是一代;而且,每一代,数量都是呈现几何级数的增长。

  所有描述蝗灾的记录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就是蝗虫“蔽天”;遮天蔽日的啊,可以想见,当时蝗虫数量会是多么庞大;恐怕简直如世界末日一般;黑云压城城欲摧,人都不能出门了;蝗虫落到那,沟壑尽平;蝗虫吃到哪,禾苗、庄稼、菜蔬、林木,几乎一扫而光。

  三光政策,先是蝗虫这么干的;很多年后,才有的“蝗”军。

  能吃的都被蝗虫吃了,那人吃什么?没什么吃的了,必是饿殍遍野。

  要么饿死,要么逃荒;可是,蝗虫飞得比人还快,就是逃荒,又能逃向何方呢?那里才是蝗虫祸害不到的地方?

  就是有这个地方,逃荒之路这么漫长,这一路上,拿什么填饱自己的肚子,支撑自己,走到长路尽头的前方呢?

  咸丰六年的蝗灾,让所有人都麻爪了;连一向非常有定力,做事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老大哥方子詹,都是着急忙慌地坐立不安。

  嗯,就是沪上城里,连街道边绿化树上,都落满飞蝗了;让人看了,都觉得牙根发麻,胃里反酸!

  几个人聚到杨孟晗办公室,都是满脸愁容;这事,还真没太好的办法;就是发动人力捕蝗,看着都像是无济于事,杯水车薪。

  袁翔甫:幼鸣果然有先见之明,好彩储备了这么多粮食;不然,这蝗灾铺天盖地而来,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看着也太吓人了,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啊。

  方子詹一叹气:都不用想,两江的秋粮,基本是彻底毁了;就是浙江,恐怕可能收成也是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吧。

  何卓人:根据各处来的消息,浙北、赣北,都遭了蝗灾。嗯,整个湖北,也是飞蝗漫天;看来,这“半仙之体”的洪大教主,法力也很一般嘛,比法海老和尚,也强不到哪里去呀?湖北蝗灾,比之两江,一点不轻呐!

  杨孟晗:我是觉得奇怪,按推断,这蝗灾的源头,就是黄河泛滥后的黄泛区淤沙地;而且,这个道理,好多人都知道呀;各朝各代的典籍,相应记载也很多呀;为什么山东灭蝗,行动就这般迟缓,这么慢腾腾的呢?还让它们有机会飞出来,四处祸害人呢?

  方子詹摇摇头:自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说,大行其道以后;由儒生们领头起哄,都认为发生蝗灾,是上天对人类惩罚,是上位者德政不修;要想免除惩罚,一是上位者要自我反省,第二就是要建造蝗神庙,不时加以祭祀祷告,祈祷上天原谅上位者的过错。

  嗯,这帮儒生,任何自然灾害,在他们嘴里,都是“人祸”;嗯,救灾先放一边,咱们先找当家的宰相,或者皇帝老倌儿的毛病先!

  嗯,你的,思想大大地坏了,良心大大地坏了,自我修养要抓紧了呐。

  嗯,这宰相,你就别干了,德行不够嘛;你不看看,老天爷都不答应了汕!

  嗯,万岁爷,你也下个罪己诏吧;不然的话,这弥天灾祸,恐怕就是永远消不下去啊;嗯哼,可不是我吓你啊,是真事啊!嗯,要虚心纳谏啊,不能死犟死犟的呀,听人劝吃饱饭呐!

  于是乎,就没人去忙乎什么劳什子捕蝗、杀蝗、防蝗了。先搞搞内部权力斗争,等我辈正义书生,大获全胜,连皇帝老儿都蔫了;满朝上下,全是一片正气浩然的君子,当家做主话事了。自然,这世界,又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了。

  然后呐,嗨,赶紧,开建蝗神庙啊!嗯,越多越好!嗯,再多磕两头!

  杨孟晗摸摸鼻子:唔,好像也有这么一个故事吧;说唐太宗李世民,他曾经带头吞蝗食蝗;不是说,从而改变了人们传统观念中,什么蝗虫是受蝗神庇佑是神灵,不可杀更不可食的愚昧思想嘛。《贞观政要》有记载呀,贞观二年(628年)六月,京畿旱蝗时,唐太宗在皇苑中掇蝗祝之曰:“人以谷为命,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遂吞之,是岁蝗不为灾。

  对于这样的明白人,我们岂能不点个赞呢。

  袁翔甫:是呐,除此之外,唐太宗还采纳宰相姚崇的建议,利用蝗虫的趋光习性,于“夜中设火,火边掘坑,且焚且瘗,除之可尽”;并派遣御史,分道各处,组织灭蝗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却以“蝗是天灾,自宜修德……”为由,拒绝御史执行任务。姚崇大怒,快马牒报若水,如若听任蝗虫食苗,导致百姓饥饿,你这个刺史就别干了。若水这才被动投入捕蝗,“获蝗一十四万石,投汴渠流下者,不可胜纪”。

  方子詹:唐太宗那是千古一帝,你能指望,后来有几个皇帝,能赶得上他。而且,几千年下来,儒家越发强大,“天人感应”说,那是两千年都不动摇的,根深蒂固的。对于危害如此之深的蝗灾,政府和百姓就没有什么有效措施,予以防治吗?有,莫须有啊......

  这个时代,人皆信万物有灵。再加上儒家的“天人感应”,碰到天灾,先找人的毛病;在各地当官的儒生,更是相信这是老天在惩罚“不修德政”的上位者,直着脖子等皇帝老倌儿下罪己诏,等宰相下台,以息老天爷的雷霆之怒。在乡间愚夫愚妇中,也到处流传着一个可怕的说法,蝗为神虫,扑蝗灭蝻,必遭天之报应。老百姓更愿意在皇城庙里,磕头烧香,希望蝗神爷爷口下留情,放小民一马。

  所以,各地灭蝗、治蝗方面,真得别太抱期望;多数情况,还是靠天收,就这么干熬着。

  办法不是没有,也偶尔局部有人这么做了;唉......

  杨孟晗:今年,看来真的不那么好过啊,比那一年都难过啊;嗯,日子难过年年过,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嗯,我们总要想办法,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看来,这黄河河堤,不管朝庭什么态度;我们咬着牙,也得必须把它修起来了。不然,源于山东黄泛区的蝗灾,永远会没完没了;周边数省,也是永无宁日。嗯,山东今年,夏秋两季,几乎都是绝收;现在,还没有全面的各处消息汇总;不过,按估计,直隶、河南,他们也是首当其冲的,情况不会好到那里去的。嗯,卓人,有山西、陕西那边的消息吗?

  何卓人:陕西那边的消息,因为长毛阻隔,几乎杳无音讯;都断了好久了,好几年了。山西那边,倒不用担心的;嗯,因为太行山的阻隔,即使东面直隶,蝗灾肆虐,他们那边也会没事的;历来就有这个江湖传说,就是“蝗虫不吃山西”的呀。

  方子詹听了苦笑一声:是又如何?山西即使侥幸躲过了这天上来的蝗灾,又能如何?另一群更厉害的“蝗虫”,恐怕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