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正是最为炎热的时候。闷热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感觉像是就要下雨。

　　“我得出去一趟。”阿诺放下手中的工件，对特纳说道。

　　特纳抬手推了推放大镜，好奇道：

　　“出去做什么？”

　　“我得去趟东圃坦区，找人。”阿诺简单道。

　　特纳耸耸肩示意阿诺自便。埋下头来继续看着手头的钟表。

　　东圃坦区离格林兰特区并不是很远。在步行了约莫四十五分钟，阿诺来到东圃坦区的伊丽莎白街上。

　　东圃坦区属于中产阶层聚集的区域，来往之人衣着体面而富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意味。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便是中产的人。因为他们不用像是顶层的人，为了保证自己的位置需要担惊受怕。也不需要像是底层的人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

　　街道整洁宽敞，足足可以供四辆汽车并行。街道两侧都是些四五层的楼，底层是店铺。街边划着白色的停车线，立着红色的停车投币式收费仪。

　　骑着黑色大马的巡警，头顶印着鲸鱼徽章的钟形头盔。他们三人结伴穿行在伊丽莎白街上，正朝着阿诺迎面而来。

　　高头大马从阿诺身边经过。阿诺可以感受到从庞大身躯上散发的热气与奇特的草料味道。

　　阿诺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对着比自己人还高的马匹行着注目礼。

　　“注意点！”巡警扬了扬手中的黑色胶棒，对着阿诺警告着。

　　阿诺收回目光，远离了巡警小队。

　　巡警骑着马远去，阿诺继续向前走去。

　　不远处是栋四层楼房。大门顶上高悬着闪烁着的霓虹灯，跳动着这家俱乐部的名字：

　　地下俱乐部。

　　霓虹灯？这熟悉的物件让阿诺多看了几眼。

　　这俱乐部竟然用上电了？要知道，在阿诺的身体原主的记忆中，并不存在电这种东西。

　　俱乐部大门外立着个棕色的高脚台。站着头戴蓝色女士小礼帽的年轻女子。

　　“你好。”阿诺走到台前，“我想找无法者小队。我有预约，我想要找AP-08。”

　　年轻女子望了眼阿诺，露出甜美的微笑：

　　“我知道了。请稍等。”

　　她按了按台上摆的服务铃铛。门内走出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侍者小哥。

　　“无法者小队。”年轻女子对着小哥嘱咐了句。

　　“请跟我来。”小哥对着阿诺伸出右手开始引路。

　　阿诺并没有立刻挪步，而是古怪的指了指霓虹灯：

　　“这是什么？”

　　年轻女子顺着阿诺所指的方向望去，笑眯眯道：

　　“那是霓虹灯。我们俱乐部特有的装饰品。三楼有着特殊的机器点亮这些霓虹灯。”

　　阿诺跟着侍者的指引走入大门。大堂富丽堂皇，铺着成片的大理石地砖。头顶的吊灯闪着夺目的光华。大堂中并没有多少人，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转入电梯。小哥伸手将铁栅吱嘎吱嘎的拉上，而后转向按钮盘。在那布着铜绿的表盘上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电梯抖动了下，像是某种冲击之后的猛地一个哆嗦。随后缓慢的向下驶去。

　　电梯在负一楼停住。铁栅门后面的是条幽深走廊。地上铺着红色柔软的地毯，两侧墙上，间隔段距离是发出昏黄光亮的煤气灯。

　　“三号房间。”小哥拉开铁栅门，站在电梯角落，遥指向走廊深处。他应该是因为俱乐部的条例所以才不出电梯的。

　　阿诺跨步离开电梯坚硬的钢铁底座，踏足在柔软的红色地毯上，走到三号房间前。

　　门半掩着。

　　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阿诺翻开怀表看了看。指针朝向三点整。到约定的时间了。

　　咚咚咚！

　　阿诺屈指谨慎的敲响了门。

　　门后传来脚步声，随即合页穿出吱呀一声。

　　光鲜亮丽的女子站在门后。她一头酒红色的短发，红唇似血。年轻充满活力。高叉旗袍。嗯，黑色打底裤。

　　她迟疑的望着阿诺：

　　“你是哪位？”

　　“我来找AP-08。”阿诺轻笑着回答。

　　女子转头喊道：“老大！有人找你。是个男的。”

　　...男人这个特征是不是太过模糊了？至少也应该描述下我的外观啊。

　　或许也不用，因为这个时间算是之前约定好的，AP-08能猜到是谁来了。

　　模糊的从房间中传出声回应，女子拉开了门：

　　“我听说我们小队会来一个新的成员，是你么？”

　　阿诺不是很确信的点点头：

　　“嗯，应该就是我。但是现在我还不是。”

　　女子轻笑着朝着阿诺伸出左手：

　　“认识一下，我是克拉克·伊芙琳。”

　　女士的吻手礼。阿诺的破碎记忆出现这么个名字。

　　“阿诺·道尔。”阿诺伸出了手，微微拉住克拉克冰冷细腻的左手，俯身礼节性的俯近，“你好，美丽的女士。很荣幸能见到你。”

　　克拉克撑着腰哈哈笑道：“嘴真甜。大姐罩着你哈。”

　　方形的房间中央摆着张柜台。靠着墙是一套沙发。

　　女子笑着指了指房间左侧那扇半开的门：“老大在里面等你。”

　　阿诺走入左侧的门中。

　　房间内有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半身铁甲的AP-08坐在桌后，手边是一份报纸。报纸的名字白纸黑字的很清楚：

　　《亚楠昂安科市老实人日报》。

　　“欢迎你，新的下水道清洁工。”AP-08抬头微笑道。

　　他没等阿诺开口，就向后拉开抽屉，拿出了份文件：

　　“看下契约吧。当然，现在大都开始叫做合同了。”

　　他放下文件，然后指了指桌上的墨水和笔：“如果没有问题就签了吧。”

　　这是份一式两份的合同，上面的条款并不多，主要是一些保密性质的条款。基本上签了合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不能外传。违背的会直接由猎人协会及下水道清洁工组织内部审判。

　　五年合同...负责东圃坦区，格陵兰特区，皇后区，子弹区等的清理工作...每周收入两千五百刀...每周六天工作时间，没有节假日...阿诺一一读完，随后拿起笔在底部对应位置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阿诺·道尔。

　　AP-08收回合同，拿出枚印章，盖在末尾和几个重点处。

　　做完这一切他起身，伸出右手递过一份合同：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注意，合同内容也需要保密。”

　　阿诺接过合同放好，轻笑道：

　　“我该称呼你为老大么？”

　　“是的。”AP-08笑道，“或者队长。”

　　两人握手后，各自坐下。

　　“现在你需要给自己想个代号。”AP-08平缓道，“原来的名字不能用了。”

　　“为什么？”阿诺疑惑反问。

　　AP-08从一旁递来了报纸。

　　阿诺迟疑的看向头条：

　　“震惊！不知名小卒阿诺·道尔爆冷击败马丁家族后裔！”

　　接下来是详细而具体的描写，夹着夸大和难以相信的夸张讲述，歌颂阿诺是如何如何不畏强权，勇敢抗争。什么什么日夜努力刻苦，一天二十个小时的努力。再苦再累不停歇，生病发烧咬咬牙接着干。

　　阿诺迟疑的盯着报纸，心中怀疑是不是自己丢失了那部分努力刻苦的记忆。

　　报纸中央是阿诺看向亚当斯的照片，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依然可以看出优良的拍摄技巧，阿诺位于左下角，亚当斯位于右上角。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阿诺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放下了报纸。

　　“你不会希望别人从你的名字认出你吧。”AP-08笑道，“钟表大师先生。”

　　“这照片不会被人利用来找到我吧。”阿诺有些慌。

　　“放心。这照片并不是很清楚，你的面容模糊的就像是糊了胶水一样。你只要稍稍改变改变发型和打扮。基本不会有事。”AP-08说道，“怎么，想好自己的代号了么？”

　　该起个什么代号呢？阿诺沉吟的揉了揉眉心。

　　他想起了系统，想起了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起了时针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的画面。

　　于是阿诺的嘴角微微翘起：

　　“就叫我午夜先生吧。”

　　“午夜先生？”AP-08眉头舒展，“还行。甚至听起来还蛮不错的。”

　　他看向阿诺：

　　“那么接下来我跟你说一下清洁工的工作内容。一句话来简单的概括：为猎人们打下手，处理留下的摊子，伪装现场，做些肮脏的活计。”

　　“其实主要是负责伪装。这世界上神秘的事情很多，而之所以只有小部分为人所知，一方面是人们缺乏观察的眼睛，而另一方面就是我们清洁工的功劳。”

　　“猎人？”阿诺好奇的插口道。

　　AP-08眨眨眼：

　　“就是风先生，还有哈瑞先生他们。猎人是个代称，所有加入猎人协会的人都被称为猎人。”

　　“他们负责清理本地错综复杂的邪教徒组织，自发的血祭，被诱惑的人，腐化的异怪。”

　　“戴墨镜的风先生和那个抽烟斗的？”阿诺反问道。

　　AP-08点点头，他接着说道：

　　“整个亚南昂安克市有二十多支清洁工小队，各有各的职责与分工。我们小队主要是负责东圃坦区，格林兰特区，子弹区，皇后区的清洁工作。”

　　“具体的操作事项，你可以去看看这本书。”AP-08递来本小册子，“其实主要还是到了现场我会具体说。毕竟文字这种东西，并不能完整的描述事实。”

　　他向后靠去，郑重道：

　　“但是在这儿我得告诫你几点：第一点，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第二点，你必须服从老资格队员的命令。第三点，服从命令，不要自己胡乱行动！”

　　“唯一且必须要记住的守则就是敬畏。”

　　“敬畏神秘，敬畏鲜血！”

　　AP-08郑重的告诫：

　　“知道了么？这样你会不至于死亡或是发疯。清扫现场可没有那么容易与轻松。死亡与疯狂的清洁工也不再少数。”

　　阿诺缓慢点点头。

　　我才不是那种胡乱行动的人，我很看重自己生命的好么？

　　AP-08满意的点头：

　　“现在你可以去门口找克拉克，让她带你去见黛娜太太。预支一月四周的薪水，总计是一万刀。而后每周只领取一半的薪水，直到偿还完毕。”

　　他的目光从阿诺的头扫到脚：

　　“你需要一套正装。而且，难道你还希望住在阴暗潮湿的阁楼中么？”

　　阿诺脸上有点发烫，他身上穿的这套还是老旧的蓝白帆布工装。

　　“新的住房可能不是那么好找。你可以在俱乐部里二层住上一段时间。作为过渡。风先生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阿诺点头道：

　　“猩红羔羊，还有那雕像是怎么回事？”

　　AP-08动着铁手，将之握紧而后松开，他沉思着，随后开了口：

　　“猩红羔羊是个邪教团。他们称呼他们的神明为伟大的母亲。认为人世的死亡只是通往另一个轮回的开始，当信徒死去，他们就会回到他们那伟大母亲的身边。”

　　“他们行事谨慎，宁可自断手足也不愿意过多暴露。他们在这数年时间中已经犯下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案件，但是至今都没有露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与马脚。有小道消息说他们并不是初次到这片土地上，而是再次归来。”

　　“至于那雕像则是近几个月出现的东西。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一个富商的身上，他死了。死的方式是自己掐死了自己。而后身体干瘪，灵性全无。他被夺走了灵与血。每一个死在雕像上的人都是这种死法。”

　　“至于那雕像是谁制造出来的，为了什么制造出来的至今都是个疑团。现在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阿诺摇摇头。确实没什么疑问了。

　　AP-08高声喊道：

　　“克拉克。”

　　克拉克进门。

　　AP-08指了指阿诺道：

　　“带他去见黛娜太太。预支四周的薪水，一万刀。”

　　黛娜太太的房间在最开始的房间往前，穿过两扇门。

　　这是位有些老迈的女士。戴着黑色面纱，头发是奶奶灰。但是依然显得很精神。

　　黛娜太太听完克拉克的转述，拿出便签，写了个预支单。

　　阿诺签字按手印。

　　“好的。”黛娜太太收下预支单，熟练的拿出钥匙，打开了桌边的保险柜，清点着钞票。

　　黛娜拿出十张深蓝带着浅灰色的钞票，重新锁上了保险柜。她转身递给阿诺钞票，眼中忽地闪过惊奇：

　　“嗯？你是新的队员？”

　　阿诺面部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两下。

　　老太太我都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这是才发现么？

　　“是的。”阿诺笑着赞扬道，“我是阿诺·道尔。黛娜女士，您的气色真好。”

　　怎么赞美女士是个学问。首先第一点要记住的是千万不要再一定岁数的女士面前提到年纪。慎重选择称赞的言语，一点联想的空间都不要给她们！

　　黛娜女士微笑起来，眨眨眼：

　　“真是个有礼貌的绅士。肯定有许多女孩子会被你这张嘴迷住的。”

　　阿诺面上维持着尴尬的笑容。

　　多谢吉言...然而前世一直是个光棍，争取这辈子努力下...

　　接下来，是要回去和特纳师傅告别。然后就可以远离治安不好，恶臭扑鼻的格陵兰特区了。

　　心中陡然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