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阴雄 第五章 世道(四)
作者:雪楼楼的小说      更新:2020-01-15

  一伙人走进酒肆,为首两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一前一后跨进门槛,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哥,脸上挂着浅淡笑容,一手以手中折扇轻轻敲打另一只手掌心,颇为风流倜傥。仅在他两步之外的年轻人看着就没有那么风流了,衣裳虽崭新却没有前者那般华丽,面无表情,若非他那一手负后一手握拳置于身前的举止看着有些写意,第一眼只看其表情多半会以为这是一个木讷的家伙。两人身后跟着七八个统一着装的仆役。

  这两人可不是沛县普通家族子弟,手持折扇一举一动尽显风流的年轻人是沛县豪族雍家子弟雍齿,这位稀有姓氏家族子弟历史上与刘邦也就是刘季有私人恩怨。据说起因就是因为这间酒肆的张寡妇,两人为此大打出手过,结果自然是雍齿落荒而逃。家族显赫的雍齿向来看轻那些穷苦百姓,自以为高高在上,自这件事后对刘邦就更加看轻了,认为这位只会耍流氓有一身蛮力的穷鬼日后不会有什么作为。后来刘邦起兵打下丰邑,不知刘邦是不计前嫌还是无人可用竟然让雍齿守丰邑,大概是那种轻视心理在作祟,雍齿却在刘邦最困难时把丰邑献给了魏国周市,刘邦勃然大怒但又无可奈何,想要再把丰邑从魏国手里拿回谈何容易,自此,刘邦最痛恨这位背后给他捅一刀的雍齿。

  好色最爱恃强凌弱的雍齿人品虽不行运气却极好,哪怕被刘邦那般列为此生最痛恨之人,最后还是被封了食邑两千五百户的什邡侯。虽然刘邦只是以他为例告诉那些有功之人自己并不会亏待他们,你看我刘邦都给我最痛恨之人封侯了,你们一个个有功无过还担心无侯可封吗。为了稳定军心,当时刘邦也只能咬牙切齿割肉了。

  相比无功有过却能封侯事后还能寿终正寝的雍齿,素来不苟言笑的王陵就没有他这位挚友这么好命运了。最初,他虽也与好友雍齿一样看轻刘邦,并不愿与后者为伍,哪怕当时楚汉相争,他也只是隔岸观火,占据小小南阳两不帮,坐山观虎斗。后来他的母亲被项羽所抓,项羽起初并没有虐待他母亲,还以礼相待,目的是为了让王陵投靠自己,只可惜王陵看不起项羽的为人,他母亲更看不起那位西楚霸王,甘愿抽剑自刎也不愿让自己作为人质逼儿子投靠项羽,项羽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于是把王陵母亲烹煮了。王陵自此才死心塌地跟随刘邦,目的自然是为了报母亲被烹煮之仇,因为那时唯有刘邦才有实力与西楚霸王对抗。王陵虽跟了刘邦却不算得善终,后来刘邦去世吕后专政后,已花甲之年的王陵被免去丞相实权只好辞职在家,郁郁而终。

  雍齿扫视一圈不见掌柜那曼妙的身影正要大声喊叫,忽然感觉刚才好似有几人很面熟?于是他再扫一遍,终于发现了那一桌三人,原来是刘季那穷小子的三个跟班啊。雍齿悠然走过去,同时笑着说道:“这不是那穷小子的三个跟班吗,今日怎么就你们三人不见刘季那穷小子?难道他怕我会报复?放心,我雍齿虽也不是好鸟,却也不至于那么小心眼,为了一个女子就对他记仇。争女子嘛,自然是谁强谁赢,有什么好记恨的,你们的刘兄缺女子,我雍齿何愁无女子暖床。”

  三人默不作声。

  雍齿很不见外地坐在“刘季”的位置上,以折扇将空碗推到一边,然后倒立折扇,手心抵在扇柄,下巴抵在手背,面带笑容看着三人,当看到林启年,那双狭长眼眸忽然发亮,“呦,这不是很喜欢跟在刘季身后傻乎乎乐呵的傻子吗,每次见到你不都是脏兮兮的?怎么今日穿得这么整齐干净啊,平日你见了我也只会傻笑,今日怎么如此一脸平静,难不成你不是那个傻子,只是形似?”

  林启年还是埋头默默喝着酒。

  卢绾、樊哙几乎同时抬起头怒目瞪着雍齿,投去“再多说两句信不信抽你”的眼神。

  张小娘双手各端一碗刚炒好的下酒佐菜走出来,看到门口那一拨人愣了愣,当看到那面无表情、一手负后一手握拳置于身前的年轻人也就释然,然后她稍微转移视线很不意外就找到那个坐在“刘季”位置的公子哥。她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走到那素来不苟言笑的年轻人身边,礼貌性说了句王公子,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依然毫无表情。

  她笑盈盈走到桌边,放下两盘菜,笑道:“雍公子今日也有雅兴喝酒呀,那我再去炒几盘菜让你们喝个痛快。”

  雍齿伸手拦下要去后厨的张小娘,凝视这位风姿卓绝的妇人,笑道:“小娘子就不必如此麻烦了,只要看着你就能下酒了,那些俗物岂能与小娘子比?”

  张小娘赧颜道:“雍公子说笑了。”

  雍齿瞥了眼后堂,玩笑道:“今日怎么不见你那男人呐,莫非你知道我要来怕我们一见面又会打架就藏起来了?”

  张小娘微低头默不作声。

  雍齿看着眼前的她,突然叹息一声,啧啧道:“你说你长得如此美若天仙怎么会看上那穷小子呢,我雍齿如此风度翩翩家境又优厚怎么就不能入你眼呢,真是想不明白啊。”

  雍齿又扫了林启年三人一眼,笑道:“现在只有一张桌子而我们需要两张才能坐得下,不如你们把位置腾出来?”

  樊哙怒目而视,“不行!”

  卢绾附和着说绝对不行。

  林启年突然抬起头,笑脸温淳,“不如我们请你喝酒如何?”

  雍齿正惊讶这傻小子怎么会说出这话,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有酒水迎面泼来,然后雍齿就看见对面那白衣少年起身时随手操起板凳,径直朝自己迎面砸过来。雍齿慌忙以手去挡,却也被砸得后仰摔倒在地。林启年一击得手并没有停下,而是趁势踩在桌子上然后扔掉凳子,整个人坐到雍齿身上,然后就是一阵乱拳咋在雍齿门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卢绾和樊哙还在纳闷小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这简直颠覆他们的认知啊。直到雍齿所带着七八个仆役嚷嚷着围上来,他们才如梦初醒,各自操起一条板凳就迎了上去。

  张小娘退缩到一边,瘫靠在柱子上轻轻哭泣,不敢看那血腥画面,只是埋头轻轻喃喃着别打了,别打了。

  在场的另外三桌酒客有的直接被吓得酒醒了,直接扔了几半两铜钱在桌上,然后屁颠屁颠跑出酒肆。有些大概真是醉了的缘故,也有可能天生爱凑热闹,一点都不害怕,而是站到一边,手里捧着酒碗边喝酒,边笑着议论几句。

  门外的刘交听到里面动静,冲进来瞥了一眼又畏畏缩缩地退回去,颤颤巍巍蹲在门外,埋着头,捂着耳朵,似乎不敢听见里面的打斗声。

  张边关跑进酒肆沿着墙角找到他娘,因为还不够高只能抱住妇人双腿,后者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抚摸孩子脑袋,让他不要那么害怕。

  还站在原地的王陵没有任何动作,平静看着混乱的打斗场面,尤其是那白衣少年与好友雍齿翻滚扭打的情景更令他唏嘘不已。他与那位有着好皮囊的白衣少年虽不是什么故交,但也知道那憨傻少年是什么人,以前王陵不论是一人还是与雍齿一起来这间酒肆吃喝,好几次都碰过刘季那一伙人,也有好几次那位憨傻少年也跟在身边,当时他给王陵的印象就完全是一个憨傻模样,总是笑嘻嘻的,全身白衣脏兮兮的,也总爱探头探脑,若是与谁的视线相碰总会对那人嘻嘻一笑。

  雍齿与刘季在酒肆里总共打过两次架,第一次王陵没有参加,如这次一样只是充当看客。王陵虽与雍齿是好友但王陵有自己的原则,他早就与雍齿有过约法三章,说我虽把你雍齿当做朋友但不是说你什么忙我都得帮,你雍齿喜欢到处惹是生非,但我王陵不喜欢这样,所以遇上打架斗殴这种事我不奉陪。所以每次有这种斗殴王陵基本不参加,唯一例外一次还是上次最近的一次,当时他本也不想加入但被刘季惹怒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两次架王陵都注意到那憨傻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参加打斗,还很高兴地拍手叫好,哪怕第一次刘季他们被雍齿揍得倒在地上没有反抗之力了,那憨傻少年也是死劲拍手傻笑,绝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情况。

  只能说明原来那憨傻少年,不傻了。

  这场架在众人精疲力尽中黯然收场,参与打斗之人都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哪怕高大威猛给人一种“武道高手”感觉的樊哙也四肢大大敞开,气喘如牛。

  虽然架打完了,张小娘还是不敢去收拾遍地狼藉,还只能战战兢兢站在角落。

  就在此时,酒肆门口走进两个气质不俗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