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间大大小小围落着数百处兽林,四处险象环生,时有野兽出林作乱;不过比起诛羽峰脚的妖兽,对付这些野兽对墨岚炅来说倒算不上棘手。
千影山脉延绵数十里,自从踏入此界,墨岚炅可谓看啥都稀奇;一次山脚泥路经过几辆马车,粮麻上不过依稀靠着几个人,墨岚炅便沿山追了几十里,最后追到了一处小镇边缘。
师父曾说过,千万不能去有许多小屋的地方,那里是比兽境还要可怕的阴邪之地。
对于师父的话,墨岚炅一直深信不疑,望着月光下一座座阴森森的小屋,墨岚炅回想起了师父曾经的严嘱,一向胆大的墨岚炅,此刻却哆嗦着蹲在墙角,眼眸子直打颤。
墨岚炅自幼与兽相伴,即便面对强于自己许多的妖兽,墨岚炅亦是丝毫不惧,只是初入这俗世,年仅十二三的墨岚炅难免心生畏惧。
还是师父遮着一顶草帽,在天明之际将其拎了回来,并狠狠教训了番墨岚炅。自此往后,墨岚炅再也未前来过小镇。
小院搭建依旧峰顶般简陋,师徒二人贫苦度日。闻着充盈的大气,墨岚炅反倒觉得生活较之诛羽峰轻松了许多,身子也变的无比轻盈。
只是墨岚炅隐隐察觉到,自从师父离开了诛羽峰,脸上的气色便差了很多,本就苍老的面容,如今更是没了生机。墨岚炅有些担忧,但师父的那怪脾性,墨岚炅即便问了,师父亦是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反而训斥墨岚炅平日只会一番胡想。
往后一段时日,师父倒对墨岚炅放松了不少,并说要出去休养一段时日,叫墨岚炅照看好小院,不要到处乱跑。
师父离开不久,墨岚炅便时常前往数十里外千影山脉的尽头,那片北岭黑林中游玩。
出了北岭密林便能望见远处那依稀矗立的一片片房屋,白日望去,却也并不见那般恐怖,只是到了晚上,回想起那日情景,墨岚炅依旧有些后背发凉。
墨岚炅在北岭黑林外搭了间小木棚,入林练武的同时,顺道捡些木枝、猎些鸟兔维持生活,累了就在溪边吞几口山泉水,这些泉水却是十分清甜,都是从沿道的雪山流下来的,不含一丝杂气。泉底沉杂着许多五彩斑斓的石子,透过几缕阳光,将泉水映个彩亮。
前往黑林的不止是墨岚炅,一些商人模样的镇民也时常入林冒险,寻找那些奇特的石子,见到在林中习武的墨岚炅,商人们亦是十分惊讶。墨岚炅抬头望去,只见那些人行色匆匆,面露忧慌,墨岚炅也不好过问一二。
日子一天天过去,墨岚炅也时常回到小木院附近探查一番,见师父还未归来,墨岚炅便再次前往北岭,偶尔也会与那些林中的猎人们打打交道。
世事无常,师父归来不过数日,却莫名重病不起,血痰不断,墨岚炅上山入地、寻便良草也无可治之。
早在出诛羽峰之际,墨岚炅便觉得师父气色有些不正,眼下师父愈发苍颓消瘦,墨岚炅心急如焚,着实不明于诛羽峰那极寒之地都能安然无恙的师父,如今为何会抵不住恶疾的侵蚀。
若非这些年来师父的照料,墨岚炅也无今日一说。尽管师父给年幼的他留下的印象,只有提着粗木短棍的威严,但师父无微不至的关怀,墨岚炅切实藏在了心中。在墨岚炅眼中,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除此之外,墨岚炅唯一的朋友,便只有北郊的狗蛋了。
墨岚炅结识北郊岭猎农张家狗蛋半年有余,在这荒山野岭中,两人成了彼此唯一的哥们,时常相伴打猎,关系十分交好。
墨岚炅曾对其道过师父重病一事,适逢张家爷孙二人捕了几只野鼩,随爷爷打猎多年,狗蛋曾听闻爷爷曾提过野鼩有极高的药用价值,精血极为珍贵,性气温平,化血瘀有奇效。往后打猎时,狗蛋便留了番心眼儿。
此番前来,狗蛋将家里仅有的一本老旧医书也带了过来,因不知墨岚炅身居何处,狗蛋便提着野鼩提前前往北岭二人常去的那片黑林中,墨岚炅曾在此教自己习过武,狗蛋只好在此赌赌运气。
入林前,狗蛋事先涂抹了驱兽浆,这是用几种奇臭无比的植物打磨混合而成的药浆,对驱赶野兽有奇效。
天色渐暗,林木四周沙沙作响,狗蛋戳着通红小手,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沉住了气,他坚信墨岚炅会来。
月光洒下,耳边传来阵阵兽鸣,狗蛋握紧了刺刀,掌中流淌的汗液已将刺刀浸透,散发着薄薄的冰雾。
过了许久,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草木摩挲声,紧接着钻出一名清秀少年,脸上映着些许沧桑,正是墨岚炅。
“阿…阿炅哥,你可算来了!”
狗蛋见状,面色一缓,终于松了口气。
墨岚炅望见了早已等候多时的狗蛋,在其身旁一块巨石上,墨岚炅还发现了一本褐沉的旧书,和几只动物的尸体。
“这是…”
墨岚炅一脸茫然。
“阿…阿炅哥,你不是最近一直给…给你师父服药吗?”狗蛋依旧憨憨的模样,却上来就将墨岚炅问到了心坎里。
墨岚炅眉头一皱,的确,自从师父病倒,墨岚炅便不再习武;林中处处危险,却也是良药灵草的生长佳处,墨岚炅此番依旧是为师父采药而来。在千影山脉的兽林中采药太过凶险,墨岚炅只好一路来到了此处。
不等自己开口,狗蛋便结巴着道明了事情的经过,墨岚炅目光微颤,心中仿佛燃起了一道希望。墨岚炅没想到狗蛋傻里傻气的,就因为想起了爷爷过去的一句话,便不辞千辛万苦,将医书和猎好的野鼩带到了这凶险兽林,顿时心中一暖。
往日在诛羽峰修练,每当墨岚炅受伤时,师父都会为其准备一些草药,说是能缓解伤势,有助于身体恢复,墨岚炅着实感受到了那些草药的作用。但要说采药,如今墨岚炅不过是乱采一通罢了。
墨岚炅一番细想,也难怪师父病势毫无减轻,莫非是药不对症?
如今有了这医书和抓来的野鼩,指不定能帮助到师父。然当下亦非感激之时,师父已病入膏肓,无论结果如何,墨岚炅都准备冒险一试。
与狗蛋林外告别后,墨岚炅急忙回到了院中,照顾完师父后,墨岚炅披了件兽皮大衣端坐于院中,借着月色研究起了那本医书。
书里大都是对一些通俗的病症的药方治疗,这些对墨岚炅来说都没什么用,墨岚炅便继续朝后仔细翻去。
终于,第五十七张的图文引起了墨岚炅的注意,里面列举了祛寒止痛的相关草药,和具体的对症。
“艾叶五克、石菖蒲七克、老鹤草…”
墨岚炅眼前一亮,详细观阅了许久,便再次出了院门,消失在了黑夜中。
天色渐明,墨岚炅背着装满了药草的箩筐,满头大汗的回到了院中,一番捣腾后,墨岚炅将野鼩血拌在配好的草药中,小心翼翼地将碗端与师父,目光焦急着,生怕师父出了什么意外。
几日后师父果然有了些许好转,墨岚炅暗自欣喜,师父得此怪病,自己寻遍良草也未曾见效,如今却因区区几只野鼩和几种毫不起眼的药材稳住了病情,枉费了自己这段时间采的那么多药草。
自那往后,二人便时常一同捕猎,有时狗蛋还会再请教墨岚炅教他一些武学,墨岚炅也会向其询问些许关于草药的知识。
别看狗蛋平日里傻里傻气,却是懂着些许医术,捕起猎来更是身手不凡,常年以往,练就了此副结实的身板。
除了捕来的野鼩,墨岚炅尽数让狗蛋提回了家,也好让其入镇卖个价钱。一想到入镇,墨岚炅心中便有几分畏惧,但更多的是期待。
张家本不是塱岭镇的原居民,多年前不过于百里开外的一个小城从木匠之业,后因城池开扩,附近山林都被陆续征地,许多木匠因此丢了饭碗,张家便一路迁徙到了塱岭镇的北郊,继续做着老本行。
后来张父与镇上其他木匠起了纷争,被人打瞎了眼,终日捞疾在身。祸不单行,张母产女之际不幸难产而死,索性让张女侥幸捡了条命,却一直体弱多病。这些年狗蛋只能与爷爷靠北岭捕猎为生,以维持家系。
狗蛋幼墨岚炅一岁有余,与狗蛋结识的半年间,镇郊的黑林是二人常去的捕猎之地。
每当狗蛋与墨岚炅提起小镇的所见所闻,墨岚炅总是听得十分入神。一副裂枣之相的狗蛋,曾说过自己有个妹妹,名叫阿曼,长得好生机灵,长大后定丝毫不逊于小镇上那些大家闺秀。
墨岚炅听了十分好奇,便被狗蛋强行拉去家里做客,除了狗蛋爷爷和盲了眼的父亲,墨岚炅倒也未曾见过他人。
狗蛋总时不时的看向角落的内屋,一阵苦笑,说是小妹阿曼不认生,逢遇外人便会躲进屋内。
墨岚炅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世间之人竟还分为男女,按狗蛋之言,便是那种扎着长辫,身材瘦小的人儿。每当来到张家,墨岚炅都有些许期待,迎来的却总是失望。
十几年里,师父也未与墨岚炅说起过女人,总是以人称与世人,还是狗蛋提起后,墨岚炅才询问的师父。
师父却说,女人是这世间,给予众人生命的人。
究竟什么是女孩?
墨岚炅想来想去,竟有些期待。
……
师父不愿受扰,这点墨岚炅心知肚明,每当狗蛋问起家居何处,墨岚炅皆以涉山易劳为由掩了过去。往后一段时日,墨岚炅每天都在坚持给师父服药,效果总算是好的,墨岚炅因此也放心了不少。
五日后的晌午,墨岚炅来到了北岭一片黑林外,这是数日前狗蛋与其约定之处。
远远望去,只见狗蛋拎了个半腰高的木桶,张望着什么。
见墨岚炅到来,狗蛋眼前一亮,“阿炅哥,快…快来!”
墨岚炅走进一看,只见硕大的木桶用草条盖着,桶中隐隐散发出花草的清香,狗蛋憨厚模样下夹着些许神秘之色。
“咋了狗蛋,前几日你说要给我看样好东西,怎么突然卖起卖关子来了!”墨岚炅好奇不已,说罢便正准备掀开草条,却被狗蛋急忙拦了下来。
“先别急,这…这玩意儿我废了老大劲儿才抬来!你先随我将它抬…抬去,一会儿有好戏看!”狗蛋沙哑嗓音下带着几分焦急。
墨岚炅见状,只好耐着性子;狗蛋一路左顾右盼,半时辰后二人终于将木桶放在了一片茂密的林木下。别看这木桶不大,惦着倒挺沉,北岭黑林离狗蛋家好几里路,墨岚炅暗自瞥了眼狗蛋,没想到他小小个头,竟有如此能耐。
正午之际本是炎炎烈日,头顶却被林叶遮的密不透光,一片阴寒,四周的虫鸣兽嚎声此起彼伏,只见狗蛋拂开了草条,桶内滚动着金黄色的粘稠液体,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墨岚炅只觉得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