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清香自脖颈处飘来,墨岚炅只感觉神志恍惚,连步子都有些迈不稳,两腿间升起了一处高高的帐篷。
墨岚炅小脸一红,连忙晃了晃脑袋,一路朝深山奔去。
四处接连传来阵阵兽鸣声,墨岚炅死死背着阿曼,一路躲闪着扑身的野兽,汗水早已浸透了阿曼的衣襟。
阿曼揪紧了小心脏,雪白的双臂紧紧搂着墨岚炅,发丝在风中凌乱着,小脸滚烫无比。
月色透过云雾,映照着延绵的山脉,一道人身影愈拉愈长,渐渐消失在了深山中幽谷中……
几日后,墨岚炅的腿伤已无大碍,也曾回过一次小木院,不过是来为师父熬制刚采来的草药,见阿曼裹着厚厚的大衣,流着青涕,眼眶红肿的给师父喂着药汤,锅里还炖着自己那日才捕的野鼩,想必也是从张爷爷那得知了师父的病情。
墨岚炅静静的站在屋外,看着眼前的一切,阿曼的父亲才离开没几日,此刻一定很悲伤吧!
望见屋外那道身影,阿曼连忙站了起来,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明亮了些许:“阿…炅哥…”
阿曼暗暗望了望屋外,却迟迟未见到哥哥的身影,小脸微微颤抖着,绝望的沉下了脑袋。
“其实…你…你哥哥他…”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一幕,墨岚炅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难受了起来,狗蛋好歹强撑了过来,安慰的话已挤到了嘴边,墨岚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张父的离开,墨岚炅一直愧疚在心,如果狗蛋再没有挺住,这对于年仅十一二的阿曼来说,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一道暖意席卷而来,阿曼身体微的颤了颤,抬起了小脑袋,凝望着那张近到咫尺英朗俊秀的脸。
墨岚炅紧紧将阿曼搂在了怀中,轻声道:“放心,有我在,你哥一定会活的好好的!”
“哥哥他…!”
“嗯,你哥哥还活着,并且现在很安全。”
阿曼眼眸中泛着晶莹的泪光,微微颤抖着。
墨岚炅轻抚着阿曼的脑袋:“哭吧,不要再压抑自己了!”
阿曼小脸一下子埋在了墨岚炅的胸膛,轻声的抽泣着。
听着阿曼的哭泣声,墨岚炅心中仿佛宽慰了许多,至少自己在阿曼眼中已不再是一个外人,阿曼也不用再独自承受着那莫大的悲痛了。
将药材晾晒好,墨岚炅跟狗蛋爷爷道明了药草的搭配和熬法,以好让张爷爷帮忙照顾一下师父,却见阿曼正低头坐在一旁,似乎有意在听着。
“阿炅哥哥!”
临行前,身后突然传来了阿曼轻柔的呼唤。
墨岚炅回过头去,阿曼目光却忽的躲闪了开来,不待墨岚炅出声,阿曼便急忙跑进了屋内,紧紧关住了屋门。
“阿…阿炅哥,你一定…一定要照顾好我哥哥!”
片刻后,屋里传来了阿曼深切的请求,墨岚炅目光微颤,静静在屋外待了片刻,最终离开了小木院。
每当想起阿曼,墨岚炅心中都会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愫,墨岚炅不知到这种感觉,究竟是喜欢,还是怜悯。
亦或许现在的阿曼,在墨岚炅心中更像是个时刻想要保护着的妹妹…
阿曼扶在院门外,深深的望着墨岚炅逐渐远去的身影,琉璃般的双眸泛着泠泠微光。
爹爹已经走了,但她相信有墨岚炅在,哥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那日的箭伤,狗蛋全身碎裂了好几处骨头,墨岚炅曾随师父学过些许疗伤之术,急忙点住了狗蛋周身几处穴位,控制住动脉的出血,终于将狗蛋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墨岚炅早就有所防备,于狗蛋病危那晚在镇里寻了处陌生的药铺,简单用药草处理了番伤口便匆匆离开了塱岭镇,沿镇南一路辗转,来到了一处荒山破庙中。
庙里仅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僧,一副对世间不闻不问的样子。
墨岚炅上前一番道明,老僧依旧不急不慢的敲着木鱼,头也未回道:“两位施主,老衲这小庙不接收外人,回去吧!”
墨岚炅迟疑了许久,对老僧谦逊道:“老师父,晚辈并无意冒犯,只是我身旁这位好友如今受了重伤,还望您老能让他借此地休养几日,几日后我等便自行离开。”
那老僧微微偏过头,瞥向了一脸惨白,浑身血迹的狗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犹豫了片刻,老僧终是将墨岚炅二人留了下来:“这少年身负如此碎骨之伤,竟然还能强撑至今,想必也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如此贫僧也不能违背了天意。”
狗蛋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老师父夸…夸奖,若非阿炅哥照顾,晚辈也是撑…撑不到今日!”
老僧缓缓起身,望见了一旁的墨岚炅,枯褶老脸微的一抖,朝墨岚炅正色道:“小小年纪就已通入源魂之阶,敢问小施主师出何人?”
墨岚炅暗自心惊,这老僧全身上下毫无一丝气脉,却能将自己一眼看个穿,想必并非寻常之人,墨岚炅不敢有丝毫怠慢,但还是留了番心眼儿,急忙上前卑躬道:“晚辈…晚辈只是喜好借武强身,学了一些武技的皮毛罢了!”
“哦?”
听闻此言,老僧深深端详了几眼墨岚炅,倒也未再问些什么,只是叫墨岚炅把狗蛋抬到后院的一间小杂屋,便继续盘坐起来敲起了木鱼。
师父的来历,就连墨岚炅自己也不清楚,早在出兽境之际,师父就告诫过墨岚炅定不要将离开兽境前的任何事泄漏出去,这点墨岚炅一直铭记于心,何况师父已卧床许久,墨岚炅不想再多生事端。
说是杂屋,充其量就是个破旧的小木棚,看起来像是那老僧休息的地方,墨岚炅将狗蛋小心地放在了木榻上,轻拍了下狗蛋的胳膊:“狗蛋,老师父已经准许我们在此歇息几日,你就先在这待着,我去给你寻些药草来。”
“阿炅哥,辛…辛苦你了!”狗蛋想要起身,却被墨岚炅缓缓放倒了下去:“你全身都是伤,就不要动弹了。”
破庙位于距塱岭镇二十余里的南岭荒山中,如今才刚过秋,南岭之地却是荒无人烟,映入眼帘的尽是凄凉残败之景,墨岚炅眉头微皱,一时陷入了困境。
北岭那片肯定是暂时去不成了,自己接连重伤了文幽的得意手下,眼下文幽定会加大人手追查自己。
不过墨岚炅倒还真猜对了,塱岭镇近几日的确闹出了不小的的动静,如今墨岚炅早已成为了整个小镇求而不得的一块肥肉。
天色渐渐昏暗,老僧手中的犍稚停了下来,朝着身前那座佛像磕了三头便起了身,朝后院走去。
狗蛋正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好似是那老僧的动静,不一会儿院里就传来了淡粥的清香。
“小施主,吃饭了。”那老僧端了碗白粥过来,放在了狗蛋一旁的木榻边,手里还拿着根细短的竹棍:“贫僧倒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小施主不妨就用这个竹棍吧。”
狗蛋嗓子早已干得直冒烟,一番道谢后狗蛋也不客气,便偏过头来就准备喝粥,老僧突然打断道:“小施主且慢,贫僧有几个问题想问下小施主。”
狗蛋怔怔地看着老僧,却被那双浑浊的老眼看的直发毛。
“小施主,你认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老僧突如其来的一问,着实令狗蛋有些摸不着头脑。
“活着…”
狗蛋想了想,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堪,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木榻中:“哼!活着?除了让自己变更强,活着还…还有什么意义!”
回想起那晚惨死屋檐下,尸骨无存的父亲,狗蛋仿佛整个心都在滴血,他恨不得立马将彘府的人碎尸万段,可眼下的他连小命都未必保得住,又何来替父报仇一说。
“哦?可通往变强的路上,往往伴随着寂寞,伴随着无处不在的危险,更伴随着那心底的仇恨,如此一来,你还想变强吗?”老僧轻抚着须胡,十分平和的望着狗蛋。
狗蛋沉沉低下了头,竟不知该如何答复,曾几何时,自己也为此憧憬过,可终究还是败给了这无法抗衡的现实。
老僧眼中闪过几分赞许,沉吟了片刻,老僧突然问到:“小施主,依贫僧看来,这对你而言并非一件遥不可及的事,只是你愿意归入佛门,舍弃这世间的一切人情世故吗?”
“真…真的吗?”狗蛋猛然睁大了双眼,急忙撑起了身子,身体却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狗蛋面色一白,顿时瘫软了下去:“可我……”
“你只用回答贫僧,你愿意吗?”
……
天明前,墨岚炅终于从小木院赶了回来,这塱岭镇近几日不知怎的,小镇附近成日攒动着不少人影,墨岚炅只好小心闭了开来。
塱岭镇近几日可谓热闹非凡,墨岚炅与狗蛋二人的画像早已贴遍大街小巷,上面印着:塱岭镇在押囚犯出逃,凡缉拿者悬赏白银十两。
十两白银!
这对于小镇之民来说可是一笔惊人的数目,一时间小镇掀起了一番搜查热潮,镇民们议论纷纷,却是不明这由彘府层层严守的狱牢怎会有人敢出逃。
事件惊动了小镇的其他家族,文幽自然未向外界交代墨岚炅的居处,何况文幽自己也不确信墨岚炅是否还会再回到那小木院。
千影山脉延绵近百里,历来为百姓避晦之处,诛羽峰更是被世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世间留存的一些古籍中也记载了兽境的可怖,说那兽境传闻是神山诛羽峰的守卫之地。
无论从何种角度,文幽都不想将事情闹的过大,眼下自己伤势还未痊愈,文幽便打消了前往小木院探查的念头,正好可以以缉拿逃犯之名义让塱岭镇的百姓充作人手…
那老僧不知是何盘算,答应狗蛋只要拜其为师,便有法子医好狗蛋的伤势,墨岚炅将信将疑,即便是换做以前的师父,也不见得就能医好狗蛋这种断骨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