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凝眸 第六十四章 棠棣(上)
作者:希宪的小说      更新:2020-06-27

  第六十四章棠棣

  裴绪请他吃数顿闭门羹后,杨素仍不死心,还默念着能见上面。其实许多年前的一个日光和煦的夏日,他也是怀着这么个心思去拜望他的。

  几年前的某天,雨后初晴,他还记得那澄净的碧云天。那时杨素还不是典书,只是个写楷书的。因为写的不算上乘,在工楷匠里仅仅一个末流打杂的。

  杨素在校书郎手下干些普普通通的活计,甚至用不着他写字写什么的,成日间索然乏味。虽在崇文馆这么个令无数人倾慕的地方,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来到崇文馆。

  总理崇文馆的陈学士介绍道:“这是新来的直学士,中书舍人裴绪。”

  中书舍人!一听到这个名号,当时人们都扑来异样的目光,当然也少不了他杨素。他好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相貌端庄,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这与皇太子赵睿身上养成的贵气不同,他的仿佛自然而然的。

  甚至连陈学士本人也不禁啧啧道:“这么年轻就成了中书舍人,前途无量啊。”

  “学士谬赞了,裴某不才,日后该向诸位多多讨教才是。”他的话极度谦卑,连向来脾气横的陈学士也受用。

  中书舍人是出了名的难活,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子。

  “直学士是建和三年的鼎元,文思泉涌,无所不通。我还听说,原来他是裴尚书的小儿子,难怪会有这么大的学问。”他们的闲话里有艳慕、有敬服、更有嫉妒,但闲话没等传开就云散烟消了。

  他待的时间久了,才知道那些传言顶多是酸人吐酸话。

  裴绪从不是个爱说空话的人,相反崇文馆校书的每件事他都清清楚楚,甚至有时会和他们一起做。杨素正是在校书的时候认识他的。

  “你叫杨素?”

  “是。”

  倏地被他叫了名字,杨素颇为惊讶。在此之前,他和裴绪没说过一句话。而他却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手中拿着字,“你的工楷写的很是秀丽,略欠缺些遒劲。假以时日,应当会丰满。”

  “多谢舍人。”

  “崇文馆中钻研说文的不少,但通篇抄它的却少之又少。”裴绪微微一笑。

  “臣自小只钻研笔法,而疏于读书明理。与崇文馆中生员相差甚远,所以才刻苦去学这些。”杨素如实说。

  他听后,似是满意,“我素来喜爱上进的人,刚巧有位典书离开了,你就代他典书吧。”

  “谢谢。”

  裴绪只是随口一言,却让他的境遇有了很大的不同。

  杨素是杨家的穷亲戚,先祖做过官,但几代之后子孙就没了官爵,成了务农一布衣。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一直期望他科举及第,平步青云。但时运不济,他终不过是崇文馆打杂的。靠写字赚取点点俸米勉强度日罢了。

  典书就不同了,他成了位流外官,哪怕这是个微不足道的衔。杨素都对裴绪心怀感激。

  “杨典书,小山那数目对吗?”

  摞成山似的书,难为他们要一本本清点。

  “不对,少了,少了卷《春秋繁露》。”

  忙得晕头转向是时常的事,不光底下的人,连裴绪这个刚升了学士的也累得气喘吁吁。其实他本不必来崇文馆遭这个罪,但他还是来了,并把事情理的井井有条。

  “唉,去了哪了?”

  裴绪总能发现些别的,“门是虚掩着的,有人进来了?”

  信步走出个容止不凡的男子。

  “是我。”他又问:“这卷书是我在地上捡的,应该是你们的小山堆里的。”

  他把那卷书递给了杨素,“正是少的那卷。”

  杨素当时茫茫然,他并不知道那个紫衣男子是谁,只能从他的衣服的颜色辨出那是个尊贵的人。

  裴绪似是家常闲聊,“殿下,您怎么来了?”

  “我正要问你,怎么把藏书阁搞得乱七八糟?”

  杨素初次见皇太子赵睿时,可用惊慌失措形容。他笨拙的拱手,“拜见殿下。”

  “免礼吧。”

  赵睿没看他,而是朝趴在书堆上的裴绪去了。“怎么连你也典书了?”

  裴绪也没看太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书,一卷卷的翻着。“闲极无聊就来这挑几本书看。”

  “你倒是轻巧了,我却忙了。”

  他顺口问:“嗯?”

  “爹要去洛阳,说要我监国。”

  裴绪适才放下书,站直了,端正地笑道:“这是正事啊。”

  他的神情和往日大相径庭,杨素还是头次见到他那么肃穆。

  “那么多宰辅、阁老,也许我这太子只需要问他们政事。”

  杨素虽涉世不深,但能听出太子似乎对现状不满。他当时有些紧张,不小心听到了太子说这些话,令他的后背都湿漉漉的。

  他只发声:“嗯。”

  皇太子温和地笑道:“不过裴卿,你会辅佐我吧?”

  “臣会不遗余力地辅佐您。”

  裴绪面带微笑,恭顺地向太子见礼。

  从那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全都要靠太子。只有他才能让他出人头地。

  “舍人,您以前认识太子?”

  “是啊,我曾做过太子的侍读,但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

  当今圣上没登基的时候,裴绪已经认识了赵睿,但杨素还想知道更多。

  杨素稍稍带点犹豫,说:“嗯,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很难说的人。”

  裴绪的眼神精明又深沉,他像是捕捉到了他的想法。

  “很难说的人?这该怎么说?”

  “嗯,不容易被人看透的人,不过算是个正人吧。”

  裴绪说的话透着玄乎,他堪不破里面到底什么意思。

  “您很欣赏他?”

  他淡淡地笑道:“是啊,他做事刚断英特,胜于许多自负天才的庸才。”

  “为什么这么说?”

  “我啊,因为我觉得有些人在自作聪明。”

  “她出不了事啊。大妹妹有韩家保着,再不济韩侍中还是晋国公膝下养着的儿子呢,那就是亲舅甥。谁敢不要命的去招惹四世三公之家啊。”

  裴绪忽地有些担心,“照兄长这么说,我若得罪了冯伯父,以后就做不了亲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