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维修师上岗执照有么？中级机械工程师证书，有么？”维修铺的店长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把白川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番，“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放心雇用你？去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哎哎等等等等！”白川被店里扫地的机器人直往外撵，眼瞅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兽人扛着一大箱一大箱的机械部件里里外外跑，赶忙一指，“老板！我做杂工也可以！就搬运零件什么的，我什么都能干！”
那一脸刻薄相的老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我那一箱零件比你人都重！这些下等事都是兽人干的，你这身板子，能跟兽人比？自不量力的小鬼头！”
白川上蹿下跳地躲开那眼冒红光的扫地机器人，跑回店长身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板，您别看我这样，我很能吃苦的。我没爹没妈的，从小到大勤工俭学，从早干到晚也没问题。您想想，兽人都是要买的，买一个合心意的兽人怎么着也得有个八-九万帝国币，还得一次付清，给您的资金流造成多大的压力啊。我就很便宜了！我一个月只要一千二……不，一千帝国币！您要不满意还可以随时后悔，想什么时候开了我就什么时候开了我。怎么样，比买兽人划算多了吧？”
理论上来说，这些苦力活当然完全可以用机器人代劳。但是对于大多数小本经营的小店来说，买个壮劳力兽人可划算多了，不用维修不用保养不用年检，寿命长达一百多年，听话程度不亚于机器人，简直一本万利！
现在这小鬼头告诉他雇佣他比买兽人还划算？
维修铺店长摸着胡子思考了一会儿——他的店里最近确实有点缺人手，但一时要拿出个八-九万去买个兽人吧，他又有点儿肉疼。这样一想，雇佣这个小鬼他倒也确实算不上吃亏。
店长：“哼，试用期一周，你要干得我不满意，立刻开了你——今天！立刻！就要开始上班！”
白川乐颠颠地接过了那一纸简陋的雇佣合同。
嘴上说的是好听，但是白川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的体能一直就是马马虎虎勉强达标——拿他跟兽人比那是对兽人同胞莫大的侮辱，他的“马马虎虎勉强达标”是基于人类的基准的。
于是白川撸起袖子跟着好几个兽人一起一趟一趟从仓库搬运、整理、分类那些一大箱一大箱的机械零件，在老板锐利的目光下还得装作一副干劲十足乐在其中的虚假样貌。从日头高升到夕阳西下，等到天擦黑的时候，老板终于放行，白川那小腰也已经基本直不起来了。
有一个寸头黑皮肤的兽人收拾东西回员工宿舍前看了这苦哈哈的新同事一眼，默不吭声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贴膏药，递到龇牙咧嘴地收拾着东西的白川鼻子底下。
“呃？谢谢你啊！”白川揉着腰，真诚地道谢后接过那贴膏药。
黑皮肤兽人冷淡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是人类，人类不该做这些事。”
“那人类该做什么？——哎，我看不着后头，大哥你帮我贴一下行不？”
兽人沉默地盯着这个只有他胸口高的白净小孩，最后还是接过膏药，往上撸起白川的衣服，小心地给他贴在了腰上，贴完还细致地抚平拍紧。
“谢谢。”白川试探着动了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好像腰是没那么疼了似的。
“人类应该去干些清闲的工作，苦力是下等人干的。而且你……”兽人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一只大手用手指比划了白川一下，“你才这么一丁点儿。”
白川笑了笑：“没有人天生该是下等人。”
他的兽人同事显然有听没有懂，白川有点吃力地抬手拍拍对方宽厚的肩：“谢谢你的膏药，明天见。”
说完就拿好自己的东西，走路依然有点不自然地微微弓着腰，离开这小维修铺了。
……
白川回到宿舍楼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深切地思念着他的床，只恨不得躺下去睡他个昏天黑地。结果某个不知道从哪飞速窜出来的长条形黑影直差点没把他本来就不太稳的魂给吓散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白川赶紧抱起某个不太适宜出现在公共场所的黑蜥蜴，连电梯也不打算坐了，掉头就往楼梯间走。
壬拘吱吱叫了两声——反正白川也不会知道他是在他刚靠近宿舍楼范围内就已经闻到熟悉的味道，继而发挥了兽人宝宝伟大的智慧，自己开了门跑出来的。
没想到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人迎面走过来，正好在宿舍过道里跟白川撞上——还是个认识的。
那人跟白川打招呼，白川也就立刻若无其事地招呼回去，抱着壬拘的手不忘拍拍他的背，无声地示意他乖乖听话。
壬拘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听白川的话的，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小小年纪就能弄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这黑蜥蜴斜着眼睛看了来人一眼，当真往白川胸前一趴，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白川，好久没见你了。”
这是一个笑起来显得有点憨有点可爱的圆脸男孩，戴着个小圆眼睛，整个人长得就是一团和气。他手上还牵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打量着白川。
男孩叫修斯，是跟白川同届的毕业生，也是学校里极少数跟白川还算亲厚的同学。他手上牵着的小姑娘是他妹妹，叫碧萝，打小就一直跟修斯住一起，几乎算是修斯一人带大的。不过小姑娘有点怕生，平时也没怎么外出活动过。
“是啊，好久不见了。”白川跟修斯招呼完，又弯下腰笑眯眯地哄碧萝，“碧萝，还记得我吗？”
修斯跟白川有点像，都是无父无母的特别待遇生。只不过白川打从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双亲到底几个鼻子几只眼，而修斯的父母则是在他九岁时因意外去世的。
白川弯腰逗弄碧萝的时候，一直趴在他胸口装死的壬拘不知怎么了，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碧萝。小姑娘本来还好好的，一对上他的目光，竟被吓得颤抖起来，拽住自己哥哥的衣角就一个劲往哥哥身后躲。
白川跟修斯都有些莫名，白川低头看看壬拘，就见他一对竖瞳锁着碧萝死盯了一会儿以后，舔舔嘴唇，最后又默默趴回白川怀里，继续装死了。
“你这是……？”修斯上上下下打量着壬拘的视线让白川有一瞬间的紧张，不过又很快放开。
“我养的……大型黑蜥蜴。”他一脸认真地胡诌道。
“看起来很健康。”修斯从善如流地随口夸奖道。
“哥哥……”
“嗯？”修斯轻轻搂着妹妹，察觉到小姑娘一直在发抖，似乎已经超过了“腼腆羞涩”应有的范围，有点不解，“碧萝，你不舒服？”
“我不要呆在这儿……”碧萝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壬拘，“哥哥，我害怕……”
修斯挠了挠头，安抚地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背，抱歉地对白川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妹妹胆子小，她从小就怕挺多动物——那我就先带她走了啊。”
白川理解地点头，关于修斯是个妹控——或者说，好哥哥——这件事，他自己从来没有刻意遮掩过。自父母去世后，他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可谓无微不至地照料。本来修斯是考上了其他星球上的一所军校的，但为了能够留下来照顾还在读基础学校的妹妹，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就读军校，跟白川等人一样，准备直接涌进社会这个大染缸。
目送着修斯兄妹离开，白川正松了口气，准备上楼回自己宿舍，宿舍楼窗外的草丛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白川一身疲劳，没去在意。结果人刚一放松，手上的壬拘就直接窜了出去，他跳出白川怀里时的后坐力让白川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那黑蜥蜴一刹那就化成了一道漆黑的残影，笔直地跃出窗沿，跳到了外面去。
“你搞什么？快回来！”白川赶紧压低声音叫道，他就听见外面草丛又是一阵更大的悉悉索索的动静。没过片刻，壬拘就又从窗口爬了回来。
他不回来还好，一回来，白川倒抽了一口气。
壬拘嘴里叼着一只并不比他小上多少的狐狸，狐狸的脖子早就已经被咬断了，身上也血糊糊的几乎看不出原貌。壬拘当着白川的面，又是一口嘎吱就咬下去，直接吞掉了那狐狸一条血淋淋的腿。
壬拘的嘴上、身上全是属于另一只动物的血。他浑不在意，兀自撕扯啃咬着那具残破不全的狐狸尸体。
白川看着那有些血腥的场景，撑在墙上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
壬拘吃得津津有味。
“……所以你不吃罐头、不吃肉糜，甚至一般炖好的肉也不吃，是因为你要……自己捕猎？”
壬拘吃得差不多了，舔舔嘴唇，对他吱吱地叫了几声。
白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弯下身抱起了浑身是血一片狼藉的壬拘。壬拘趴在他怀里，满足地舔了舔嘴巴。
“真的是猛兽。”白川自言自语了一句，便抱着壬拘，进了楼梯间。
……
“……大小姐，您刚才……看到了没有？”
一个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的少年战战兢兢地开口——观察仔细的人大概会记得，这人也是班上总跟在米兰屁股后面的小马仔之一。
他口中的“大小姐”，一头美丽的卷发在月光下泛着柔美的光泽。人却是抱着胳膊，冷冷地从窗外注视着白川消失的方向。
正是夏洛。
“大小姐，他在寝室养违禁猛兽诶……这要是被学校知道了可不得了。”畏缩少年嘀咕着。
“猛兽？”夏洛看都不看他，眯起了眼睛，“依我看，恐怕可不只是一般的猛兽这么简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