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选要开始了，真刀真枪的哦。”奥斯佳走到白川跟壬拘桌前，笑着用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真可爱的孩子——先交给我吧？我帮你找人照顾着。”

　　白川本来正在琢磨着一会儿该把壬拘放哪，没成想这位主审人就提出如此体贴的建议。他刚要表示感谢，坐在桌上的壬拘就冷着一张小脸来了句：“不去。”

　　奥斯佳眨了眨眼，白川顺势把已经滚到舌头尖上的话咽回肚子里去，抱歉地对奥斯佳笑笑：“抱歉，他有点怕生。”

　　壬拘无声地翻了翻眼睛，接着手一撑灵活地从桌上跳到了地上，奶声奶气地道：“我跟着他。”

　　“小朋友。”奥斯佳看这小孩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扭头问了白川一句，“这是你弟弟？”得到对方点头肯定后，又耐心地手撑着膝盖弯下身对壬拘解释，“你哥哥这是要应征佣兵呢，要参加考试的。你不做佣兵，不能去的。”

　　“那我也当佣兵。”壬拘理所当然道。

　　这下，不止奥斯佳了，整个大厅里听见他们对话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奥斯佳已经五十多岁了，在“江湖”中漂着，一个女人管理了这间佣兵行数十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了，至今却也未婚无子，只能把一颗充满了母星情怀的心寄托在了花花草草上——虽然养啥死啥，这就暂且先不提了。

　　她对着这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个性十足的小娃娃，只觉得可爱得紧，脸上都不知不觉漾满了笑意。

　　“小朋友，你几岁了？”奥斯佳问道。

　　结果这个问题居然把壬拘问住了。

　　壬拘从来没算过自己多大了，白川也显然不是个没事就围着孩子转，又是拍照又是记录天天留档小孩的成长过程的溺爱家长。壬拘只知道吃饭睡觉一天天日子过去，却搞不清楚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多少了。

　　这时白川却接过话：“有六岁多了。”

　　壬拘觉得自己并没有六岁多，不过他没吭声。

　　“有六岁多了？看着不大像，看着要小点。”奥斯佳打量了一下壬拘，“好吧，六岁了。小弟弟，佣兵不是办家家，你这么一丁点儿，我可不能接受你。”

　　“我要去。”壬拘湖绿色的大眼睛眨都不眨，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又说道。他扫了一眼厅里带着嘲笑看热闹的其他应征者，“他打不过这些人。”

　　壬拘其实并没有见过白川任何形式的战斗，但他直觉地觉得自己的饲主肉搏水平应该很不怎么样。

　　奥斯佳又笑了：“那你就能打得过？”

　　“嗯。”壬拘很自然地应道。

　　白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他自然是不愿意带壬拘去的——他不愿意把壬拘置于任何危险之中。

　　但是这死孩子的性格他太了解了，壬拘哪怕还在蛋里没孵出来的时候，都不是一句“不行”就可以拦住的乖孩子。

　　“少罗里吧嗦的！让他去！”一个拎着烈酒酒瓶的大胡子男人拍着桌子大笑着说道。说着说着，他就又举起酒瓶直接往嘴里灌下去，透明的酒液伴随着他喉咙里吞咽的咕嘟声，顺着他那大胡子一缕一缕地往下-流。喝完，他一抹嘴，大声道，“娘们就是娘们，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让他去能怎么着？放心，我会好好料理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玩意的。”

　　说完他把空酒瓶一扔，又指着白川：“还有他……反正到时候要打起来，哼，还不都是死路一条！六岁跟……十六岁二十六岁，有他-妈屁……屁区别！”

　　大胡子讲话舌头都有点打结了，不过意思还是表达的很清楚。

　　跟在座大多数人心里想的都一样。

　　“……好吧。”

　　奥斯佳叹了口气，退后几步。

　　黑佣兵行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

　　只要对方愿意，不管是话还讲不清的小童，还是腰都站不直的老叟，她作为佣兵行的管理者兼甄选主审人，都无权阻止他们参加甄选应征佣兵。

　　奥斯佳对那两个一直没说话的西装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就从空间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类似报警器的东西给在场的人逐一分发起来。奥斯佳解释道：“甄选的战斗环节中，任何时候都可以按响这个警铃表示投降。对手投降后自动失去候选资格，任何人不得再继续攻击出局者，如果穷追猛打，同样出局。”

　　她这话虽然是对所有应征者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白川跟壬拘。

　　白川笑了笑，对奥斯佳摇了摇手上的警铃，表示明白了。

　　壬拘则看都不看那警铃一眼，随手就扔在了一边。

　　审查团带领着应征者们乘上一个大电梯，电梯里只有两个数字——-1和169。

　　奥斯佳按下那个169，电梯即刻飞速上行，白川刹那间感到强烈的耳鸣。他摇了摇脑袋，下意识地把手按上了壬拘的耳朵。电梯里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哇”地一声直接就吐了出来，一阵恶臭弥漫在这个密闭空间里，白川于是又把左手移到壬拘鼻子前，想帮他挡住这股刺鼻的气味。

　　“操，日-你-妈！”刚才那个大胡子男人粗声骂道，“小瘪犊子不能喝就别喝，熏……熏死你大爷我了！”说完就照着那个吐得直不起腰的倒霉蛋的屁股来了一脚，那倒霉蛋顿时一个站不稳，整个人栽进自己的呕吐物里去了。

　　“呕……”

　　他身边的几个人显然被这个场面冲击到了，面有菜色地干呕起来。

　　白川余光注意到奥斯佳和那两个西装男面不改色地站着，显然是对如此场面早已经适应了。奥斯佳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对他笑了笑：“这里就是这样的，三教九流，乞丐狂徒，什么样的人都有。”

　　电梯不过片刻就到了169楼了，自动门向两边打开，大家也没等审查团，争先恐后地往外跑，一秒也无法忍受电梯里恶劣的环境了。

　　这里是整栋建筑物的最顶层天台，伸手仿佛就能碰到云层的地方。往下看，建筑物、交通工具跟人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大，依稀之中好像自己成了玩具王国的国王，随便一伸手就能捏死下面蚂蚁一样的人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天台极大，而且一片空旷，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

　　奥斯佳看了一眼手上的光脑：“现在是两点五十七分，第一回合甄选即刻就开始。请听好规则。

　　——时间四十分钟，也就是到三点三十七分为止，干掉多少个对手，就得多少分，不可以使用任何武器。天台各个角落都有监控，我们三人也会一直在旁边监督，尽量避免任何评判错误和作弊行为。对手倒地无法继续战斗就视为出局了，请不要再穷追猛打。第一回合出局的应征者将自动失去第二回合甄选资格。”

　　奥斯佳说完规则，审查团三人大步朝天台角落走去。经过白川身边的时候，奥斯佳目不斜视，但低声说了句：“记得按报警器。”

　　三人在天台的角落站好，奥斯佳再次看了一眼光脑，扬声道：“甄选第一轮——开始！”

　　白川依然牵着壬拘，几乎是在奥斯佳话音刚落的刹那一抬头，就发现他们二人已经被一群摩拳擦掌的人，团团包围住了。

　　那个大胡子站在最前面，哈哈大笑着。

　　“野兽都知道，捕猎的时候，先挑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小的、老的上，可不是这个道理吗？”

　　白川笑笑，把警铃放进外衣口袋。口袋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壬拘的警铃也被他悄悄收起来了。他的右手在壬拘警铃的按钮上轻轻滑过，绕了一个圈，又放下了。

　　“酒醒得挺快，舌头总算直了。”他对大胡子说道。

　　面上不能露怯，白川脑子里却在飞快盘算着。

　　他知道自己肉搏不行，何况场上还有人带了兽人，这一回合他几乎一点胜算也没有。

　　但是有时间限制，只要保证不出局，拖够四十分钟就可以了。

　　包围圈越来越小。

　　他默默跨出半步，将壬拘挡在身后，没看到护住小孩的那一刻，他湖绿色的眼睛微微眯了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