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之屠仙记 第三十一章 国有安乐难安乐
作者:浮槎客的小说      更新:2021-03-05

  安乐侯常欢,可以算是起于微末而攀至峰巅的典型励志人物。

  他出身寒微,虽名为“常欢”,却自记事起便没有一日欢乐时光,到十岁时更被为生计所迫的父母狠心送入宫中,净身之后做了一名最卑微的小太监。

  皇宫之内本就是最黑暗最易扭曲人性的所在,由于生性懦弱木讷,初入皇宫的常欢受尽了同伴的欺辱,其间种种阴暗不堪之处,实是难以尽述。

  如此熬过了两年暗无天日的时光,常欢终于被无休无止的折磨彻底压垮,选择了在一个深夜投井自尽。

  总算他命不该绝,刚刚投身井中,正本能地在冰冷的井水中挣扎时,恰好有一队巡夜的宫廷禁卫经过,其中有人听到动静,将他从井中救了上来。

  求死未成的常欢昏迷数日,自然也没有人来看护照顾,眼看便要被上司当做尸体处理掉时,他忽地悠悠醒转过来。

  经历了这一番生死之劫后,常欢的性情在众人不知不觉间悄然转变,等到他凭一些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声色享乐巧技,博得了即位不久的成泰帝青睐时,众人才愕然发现这小太监已如脱胎换骨般,全不复早年的卑微懦弱,无论心机手段还是权势地位,自己这些人都只有仰望妒恨的份儿了。

  终成泰帝一朝,常欢一直是这位荒唐天子身边最可信赖的心腹之人。不仅将所有寻欢作乐之事都委托此人筹办,更纵容他以宦官身份插足朝堂军政大权,到后来甚至违背大周“无军功不得封侯”的铁律,不顾朝堂上下群情汹汹,一意孤行地加封常欢为“安乐侯”。

  而常欢也似只效忠于成泰帝一人,只要能博得这位陛下的欢心,将天下黎民皆视为蝼蚁草芥,几番鼓动成泰帝大兴宫室、广选美女,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自古以来,除非改朝换代,否则从无人会认为皇帝有何过失。上至百官下至庶民,所有人都将天下丧乱衰败之因归于皇帝身边的“奸佞小人”,而常欢自是首当其冲。民间甚至流传了一句歌谣,唤作:“国有‘安乐’,岂得安乐!”

  等到成泰帝崩殂,新君隆兴帝即位,又微微显露出整肃朝纲的明主气象。许多人以为失去最大靠山的常欢报应临头,几个强项御史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在朝堂上参奏常欢十二款大罪,请求隆兴帝即刻将其削爵拿问。

  当时侍立在隆兴帝身畔的常欢丝毫不动声色,隆兴帝却当堂大怒,严辞训斥了那几名御史,反将他们罢职贬黜。

  此后的两年时间,常欢行事倒也收敛了不少,全不似前朝时的张扬。他除了每日例行公事地入宫当值片刻,便是幽居于先帝敕建的安乐侯府,竟有些就此不问世事、修身养性的样子。

  这一天,常欢照例乘坐一辆马车出了安乐侯府,径往宫中当值。

  他每次外入宫时都轻车简从,身边只有一个驾车的车夫。

  以往也有人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止一次派出刺客,打算用这种最简单粗暴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清除这一大敌,但每一次都是以那刺客神秘失踪,就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收场。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常欢敢于轻身外出,是因为拥有不为人知的自保手段,便也绝了趁机刺杀的心思。

  其实以常欢如今的身份,实在没有必要每日入宫。

  再说自隆兴帝即位后,虽然没有免除常欢在宫内的职司,却也提拔了几个心腹太监担任常欢的副手,渐渐接手了他在宫内的各项权责。

  但常欢偏偏依然故我,每日都要入宫一次,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车辆行至一处繁华街道,常欢将窗帘挑开一线向外张望,打量着街上往来的各色人等。

  蓦然间,他忽地心中一动,右脚略抬在车板上轻轻一踏。

  那车夫立时一收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常欢端坐车中不动,略显尖细阴柔的声音盖过整条街的熙熙攘攘,远远传了开去:“巩首座既已驾临,何不现身相见!”

  这句话喝出之后,街上的行人车马尽都化为一团团清气凭空消散,霎时间整条街道便只剩下常欢乘坐的这一辆马车。

  在长街的尽头,忽有一人踏歌而来,歌曰:“高隐朝堂不事君,只为苍生荡妖氛。魑魅魍魉若为恶,入我袖里大乾坤!”

  那人做道士打扮,看相貌年不过三旬,面如冠玉,目若晨星,长须墨染,广袖迎风,飘飘然有神仙之资。

  他足下似有缩地成寸的玄妙,只踏了几步便到了常欢车前,稽首为礼,洒然笑道:“贫道巩元方,见过安乐侯。”

  常欢的车马连同驾车的车夫倏地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只剩下他本人面对那道人负手而立,从容笑道:

  “素闻‘悬鉴司’首座巩道人一手‘袖里乾坤’之术出神入化,今日亲身经历才知此言非虚。巩首座竟然可将袖中空间与这条街道所在的空间重叠,又以元气幻化街上行人车马,虚实相生借假幻真,令咱家步入彀中而不自知,实在是神乎其技,使人叹为观止!”

  “惭愧,贫道竭尽全力,也只能瞒得侯爷片刻。”巩元方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地谦逊了一句。

  常欢有些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当今陛下的手段倒也算得上高明。表面上抛出一个傅天仇吸引咱家的注意,使咱家以为他仍打着徐徐图之的念头,有心竖起此人来与咱家抗衡;暗中却定下斩首之策,安排了陷阱准备直接对付咱家。然而他究竟年轻一些,只隐忍了三年不到便要对咱家动手。如此浮躁,又岂成得大事?”

  巩元方摇头道:“侯爷当真以为自己的身份和图谋可以永远隐瞒下去吗?莫忘了我‘悬鉴司’素有‘鉴幽烛微’之称。在贫道看来,陛下不待大害养成无力回天而当机立断,纵有几分行险一搏的味道,却已是最好的选择!”

  常欢脸色一变,声调中平添几分森寒杀气:“既然知道了咱家的身份,想来今日到场的便不会只有你巩首座。还有哪些高人到场,便一起请出来罢!”

  “南无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如洪钟大吕响彻这一条空寂长街,随即那声音又转为柔和,“慈航禅院无尘,见过天蛇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