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僧传 第39章 星云齐聚,袍色何如
作者:稷下苍生的小说      更新:2020-06-24

  马蹄哒哒的敲击在石板路上,在这一片城市喧嚣热闹的背景音下,犹如一串清泉流响般的曼妙音符,直达人们的内心深处。

  朝牧此时正安静的坐在车厢内,呆呆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半刻钟前,热振关于梵宫内阁构架的讲解已然结束,他转过头,看到朝牧兴趣缺缺,嘿嘿一笑,也不强求,没有再继续讲解原本要说明的梵宫两派相争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去,专心致志的驾起了马车。

  使团车队驶过千家万户的门口,此时华灯初上,如星火燎原般共同织就成一片绚烂的星河。

  朝牧看着这眼前的万家灯火,心中想着,在这一整片银河当中,却没有一盏烛光是专门为他而点亮的,心情便也跟随着马车的起起伏伏而上下摆动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将所有情绪都隐藏进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去了。

  午夜时分,车队终于穿过那个大到能够让朝牧为之愕然的巨形广场,行至那内阁外院相互交汇的山脚之下。

  朝牧跟随着众人下了马车,抬头便望见看那似乎能够直抵九霄银河的巨大山峰,遥看着那天上的星辰和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感受着这黝黑的山体仿佛已经倾斜过来,变成了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巨大桥梁。

  朝牧感觉此刻他正站在天上与人间的交汇处,向前一步,便可上九天揽月,退后一步,便可下俗世凡尘。

  这种玄妙的感觉一闪而逝,但却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以至于在多年以后的许多个夜晚,每当他抬头望向那漫天的星斗时,都会感受到仿佛有一座大山,就横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面前。

  朝牧将视线从星海中收回,定睛凝神,向面前那山脚下那一片光明处细细瞧去,便见到那所谓的梵宫“山门”,不过是由三根稍微粗壮些的粗糙石柱草草修葺而成,那根悬空的石梁上更是无牌无扁,但任谁都不会不知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只见那“山门”之下,石阶之上,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他们身后有数名侍从僧侣正平举着手臂,缓慢释放着掌心中的“无根火”,为身前负手而立的老僧们在夜色之中撑起一片光明。

  当这些光明汇聚在一起时,比之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耀目。

  在这一片光明,朝牧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这玄奇的一幕,思绪却神游物外,想着那些站在高僧大德身后的年轻僧侣们,也不知道释放出掌中那璀璨光明已经有几个时辰了,也不知道长时间释放那所谓“无根火”会不会很累,不禁腹诽一句,“嘿嘿,梵宫这做派当真也是奢华之极,果然,这山上山下都他娘是一个鸟样。”

  此刻车队中的那些个年轻僧侣们也看见了那石阶上站在的众人,朝牧明显听到了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也有人惊愕出声,不小心嘀咕了一句:“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神仙阵容啊!”

  森立椁仁此时也是刚刚迈下马车,待到看清山门下的众人时样貌时,心中同样也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便在此时,耳中传来了那句不敬言语,顿时是惊的眼皮一跳,偷偷用余光一瞥,发现说话的正是自家某个不成器的徒弟后,更是气的七窍生烟,只是事已至此,莫得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言训斥道:“禁声!”

  而后赶忙整理了一下袍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双掌合十行礼道:“演武堂第五席森立椁仁参见诸位首座。”

  朝牧明显感觉道身旁那位没卵的师父向上翻了个白眼,还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演武堂可真是越来越有骨气了。”

  朝牧一张问号脸,心说你还真好意思去说别人,你自己不也是那所谓的‘三院两堂两栋楼’的首座之一吗?怎么椁仁见了人家就一幅低声下气的样子,见了你,恨不得当着你的面把你徒弟骂成孙子?

  热振仿佛也猜到自家这徒弟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于是连忙颇为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呦呵,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为了迎接我的吗?”

  看着朝牧的脸色愈发不善,热振连忙尴尬的挠了挠光头,讪讪笑道:“也好也好,这群老不死的倒是一次性都来齐了,为师正好给你介绍介绍,不说别的,就这阵仗,比之天上那璀璨的星河更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只见他冲着石阶左手边努了努嘴道,“喏,站在最前排那群满脸褶子的老家伙,从左到右依次是。”

  “着黄袍的罗汉堂首座,‘大威天龙’,黎阳赞巴。”

  “着蓝袍的普渡院首座,‘慈航扁舟’,祈丽殊仁。”

  “着白袍的达摩院首座,‘世尊地藏’,蒲哲天乐。”

  “着赤袍佛戒律院首座,‘血菩提’,摩诃诛晔。”

  “着紫袍的演武堂首座,‘雷音狮子’,烈力强巴。”

  “着黑袍的藏宝阁首座,‘琉璃塔’,千阙别云。”

  “这些名字你最好牢牢记在心里,以后遇见了能躲则躲,跟这些老家伙牵扯太深可没什么好处,记住了吗?”

  热振回过头去,发现朝牧此时正用古怪的眼神瞧着自己,直到被他盯的发毛了,才听他幽幽说道:“我说师父啊,您瞧您这一身棉白僧袍都快被洗破了,作为七大首座之一,您是不是应该也有一身颜色对应的僧袍啊,只是不知您为何舍不得穿啊。”

  听得这话,热振冷汗都下来了,只见他不敢去看朝牧的眼睛,只得抬头望天讪笑道:“哈,哈哈哈,为师那身袍子不太合身,还得再改改,再改改。”

  朝牧危险的“哦”了一声,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不知梵宫这亲传弟子是不是也和凡间一样,师父干什么伙计,徒弟将来也要干什么伙计,也就是说,师父穿什么袍子,弟子将来也要穿什么袍子呀?”

  还未等热振想好对策,如何忽悠,不对,是如何完美的解答朝牧这个似乎有些不那么好回答的问题,只听后面一个声音朗声说道:“哈哈哈,朝牧小施主你就不必多想了,你们藏经阁一系是着绿袍的,如果你能通过‘密经锻体’的话,一旦从达摩院毕业,不肖说,作为热振上师的嫡传也是唯一的弟子,板上钉钉是要被授予一身绿袍的。”

  听到这话,朝牧脸都绿了,只听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低吼道:“热!振!”

  可怜的热振上师顿时吓的缩了缩脖子,先是转头对多嘴的次吉上师恼羞成怒道:“就你话多!就你话多!我看你这个老小子这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是吧?书看完了是吗?看完了就赶快把书还给我。”

  见周围几位上师都向这边投来狐疑的目光,次吉连忙双手插袖,抬头望天,秉承多说多错的原则,又开始修那“闭口禅”了。

  教训完次吉,热振马上换了一幅面孔,转过头,对着朝牧谄媚道:“乖徒儿啊,你听为师给你解释,我们藏经阁这一系所着的袍子并非是绿色,而是这青草的颜色。”只见他一双大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最后又补充一句:“你可以称呼它为,萤黄蓝……”

  听到“萤黄蓝”这个名字,朝牧的笑容愈发和善了,他对着热振勾了勾手指道:“来,过来,让徒弟好好孝敬孝敬您老人家。”

  只见热振抱着一颗光头,一个“缩地成寸”就躲进了人堆里,同时还扬声抗议道:“不是为师不告诉你,是你之前也没问过为师啊!”

  朝牧阴着一张脸,冷笑道:“呦呵,长能耐了是吧,想想我娘死的那天你自己是怎么说的!”

  听得这话,热振终于是不敢接话了,只见他苦着一张老脸,一步一步,慢慢踱到朝牧面前后,说了一句“事先说好了,打人不打脸!”

  朝牧倒是给他留足了面子,只是伸手在他那颗光头上摸了摸,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真打下去,但免不了还是要出言教训道:“若是下次还敢骗我的话……“

  热振极有眼力价的连忙接道:“没有下次,哈哈,没有下次。”

  眼看朝牧冷哼一声,算是不再深究了,热振悄悄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居然还偷偷一乐,仔细盘算着:“这张就算是这么轻描淡写的给揭过去了?嘿嘿,赚了,赚了。“

  他们俩之间的风波算是彻底平息了,可周围的众人却是听得是心惊肉跳,心中无不想着:

  “我娘死的那天?难道关于私生子那条传闻是真的?否则一位上师怎么会在自家徒弟面前低三下四、任打任罚呢,对,肯定是有什么把柄!我滴个乖乖,这其中的信息量有点大啊!“

  众人嘴上不说,心中却已经一边感慨着今天这瓜当真是量大管饱,一边已经杜撰出一千八百多个不同版本的凄婉故事了。

  其实真相远没有众人想象的这般复杂,不过是因为当初朝牧恼恨于热振对于他母亲之死的冷眼旁观,但也清楚对方确实没有上前救助的义务,于是只能托罪于热振明明端坐于云端之上,看见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却选择瞒着朝牧,放任这一切的发生,因此需要为此承担“因果”,逼着他许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誓言——从今往后,热振不能再隐瞒自己任何事情而已。

  对于卓仁的死,其实热振本原本也是心中有愧的,但奈何因果循环,环环相扣,不如此,怎么能逼得身为转世灵童的朝牧彻底现世?

  热振当时见心丧若死的朝牧提出如此要求,为了避免师徒二人今后心生间隙,也就勉强算是应承下来。

  谁承想,这最终变成了束缚在他自己头上的紧箍咒,被他那“善良”的徒儿三天两头拿出来刺他一刺,于是乎,原本幻想着肆意调教承继了自己老师转世灵魂少年郎的美梦,也在他自己这身为人师地位的日渐堪忧中逐渐支离破碎了。

  现在的热振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便在此时,众人只听得那山门之下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冷哼。

  “哼,徒弟不像徒弟,师父不像师父,这成何体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