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977 477.十二小时
作者:李超强的小说      更新:2020-10-31

  老郭家人刚到不久,夏家两口子也到了。

  夏母哭成一个泪人,夏父虽然极尽忍耐,但表情中的极度痛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老两口只有一个女儿。

  夏樱就是他们的全部。

  如果夏樱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活不成。

  郭永坤虽然心情极度复杂和烦闷,连家人都没怎么理会,但此刻却无法坐视不管,当即走上前安慰。

  告诉他们,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里面主持手术的是全省顶级的外科医生。

  如此,老两口的情绪才安定不少。

  这样的等待最为磨人,都不是煎熬二字能形容的。

  “哥,带烟了吗?”

  郭永年也没提醒什么医院禁止抽烟的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阿诗玛。

  郭永坤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任由冷冽的寒风刀割般刮在脸上,点上一根烟,吐出一口浓郁的白雾,望着漆黑的夜色愣愣发呆。

  “谁干的?”

  旁边传来声音。

  郭永年目有凶光。

  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做着正经生意,学习如何韬光养晦,但内里的那股子狠劲,始终未曾真正消散。

  要知道,想当年为了铁头,他同样光天化日之下,当街直接打断别人一条腿。

  老郭家如果说谁是真正的狠人,郭永坤不算,他才是。

  有人竟敢对自己的弟弟行凶,还捅伤家里人都很喜爱、连他也视作弟妹一般的夏樱,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算了。

  他这个做大哥的来对付。

  搞死搞残!

  “林红道?”见弟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郭永年反问。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人,对方也完全有这个动机。

  郭永坤摇头。

  “不是?”郭永年反而有些诧异。

  “那是谁,你倒是说呀!”

  郭永坤用余光瞥了一眼侧方排椅上坐着的家人,轻声道:“冯成刚。”

  “谁?”郭永年微微一怔,一时毫无头绪。

  感觉这个人他应该不认识,但名字又有那么一丝耳熟。

  “你忘了,82年,我姐的那件事。”

  这就是郭永坤刚才在家人的询问之下,一直没有回答的原因,因为面对姐姐,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才刚从宋守峰的事情中走出来。

  郭永年双眼缓缓睁大,方块脸上有股恍然之色,终于回想起来。

  1982年,当时妹妹还在首都念大学,放假回家的时候,一个臭小子想对她图谋不轨,约她和几位老同学去郊区的老房子里做客,美其名曰庆祝生日。

  后面要不是弟弟多留了个心眼,跟了过去,妹妹那次一准就丢了清白。

  而这个人,就是冯成刚。

  后面冯家多次上门求情,但弟弟咽不了这口气,执意严惩冯成刚,恰好83年刮了一阵风,冯成刚撞在枪口上,被重判入狱。

  “不对呀,他不是被判了30年吗,这才刚刚10年,怎么就出来了?”郭永年疑惑。

  “这也是我纳闷的事情。”郭永坤面若寒霜,沉声道:“越狱肯定不可能,那么唯一解释就是减刑。”

  “妈的,再怎么减也不能减这么快,一下减掉20年吧!”郭永年瞬间火了。

  郭永坤没有回话。

  冯家不是普通人家,自然有些背景和人脉,所以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这事明显不合规矩。

  他发誓,一定要动用一切资源调查此事,参入其中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哒哒,哒哒。

  廊道里又有脚步声传来,郭永坤用余光瞥去。

  警察来了。

  倒也不显意外。

  几人早就注意到郭永坤,来到他身侧停下,首位的一个有些谢顶的中年男人,用凝重的语气问:“郭先生,那位姑娘还好吧?”

  “在手术。”

  “哦,希望吉人自有天相。”

  中年男人话完话锋一转道:“郭先生,凶手我们已经缉拿归案,你可以放心,这件事情目击者超过五十人,我们已经一一做过笔录,凶手的犯罪行为已经坐实。我们这次过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晚点。”郭永坤直接挥手将他打断,“手术没做完我哪儿都不会去,也没心情谈这些事。”

  中年男人苦笑饶头,想了想后,说:“那行吧,我们先走,希望郭先生明天可以来一趟市公安局。”

  这件事情虽然起先是案发地派出所接手的,但由于影响恶劣,再加受害一方的身份非同一般,现已经移交市公安局立案调查。

  “如果夏樱没事,我会去。”

  中年男人再次苦笑一声,点点头后,带着两名同事转身离开。

  “人已经被抓了?”郭永年拳头紧握,似乎有些不爽。

  郭永坤抬手看表,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依然没开。

  不好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小坤,这事慧慧迟早会知道,瞒着她也没用啊。”郭永年说。

  郭永坤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可是清楚姐姐的善良脾性,打心眼里想瞒着她,这一年来她经历的已经够多,现在好容易生活才走上正规。

  以她的性格,如果知道这件事情跟她还有关系,心里难免会不好受。

  “晚点吧,晚点我自己跟她说。”

  “好吧。”

  郭永年下楼买了些吃的,两家人晚上都没吃饭,再他的劝说之下,大家虽然都没什么胃口,但好歹吃了一些。

  晚上10点多,历经快6个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所有人瞬间站起,包括抱着已经睡着的小秋秋的蔡玉霞。

  大家迫不及待围上去。

  率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他就是纪会昌医生。

  “纪医生。”

  “郭总,还真是你。”

  “手术怎么样了?”郭永坤大气都不敢喘,旁边其他人也一样,一颗心全提到嗓子眼上。

  “手术很成功……”

  陡然一听这话,众人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容。

  哪知纪医生突然又来了一个神转折。

  “不过。”

  “不过什么?”郭永坤笑容一敛,忙问。

  “不过夏姑娘失血过多,造成部分内脏休克性损伤,暂时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接下来的12个小时非常关键。”

  还没渡过危险期!

  听到这几个字后,众人刚沉下去的心,再次提上来。

  但郭永坤望着纪医生一脸疲惫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尽力,6个小时的手术,绝对是一项高强度的作业。

  至少手术是成功的,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谢谢你纪医生。”他由衷道。

  “没什么。”纪医生笑着摆手,“这本来就是我们作为医生的份内事。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没必要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我已经交代过护士,是好是坏,就看今晚,你们留一两个人在就行。”

  这时,后面有移动病床推出来。

  躺在上面脸色苍白、带着呼吸机的人,不是夏樱又是谁?

  夏家两口子下意识就想冲上去,不过被医护人员拦下来。

  “小樱啊,你醒醒!”

  “女儿,一定要撑住!”

  郭永坤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

  “那各位,我就先走了,病人现在转移到病房,你们尽量不要打扰,一定要看的话,最好一个人进去,而且不要弄出大动静。”

  “好的。”郭永坤再次表示感谢,目送纪医生离开。

  随后一行人便跟随移动病床,来到一间ICU加护病房外面。

  “哥,你带着妈他们先回去吧,我跟叔叔阿姨在这里……”

  “我不回!”

  郭永坤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秀梅打断。

  “永年你带着玉霞他们回去,我就待这儿,小樱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现在老郭家又欠她一条命,不看着她好转我不放心,回去也睡不着。”

  李秀梅态度坚决。

  而且非要其他人回去。

  郭永年等人无奈,只能先告辞离开。

  手术室外余下的就是夏家父母,以及郭永坤和李秀梅。

  医护人员将一切处理好后,从病房里退出来,不忘再次交代道:“一定要保持安静,不要打扰病人,今晚非常关键。想进去看她的话,就一个个的,而且不要久待。”

  “好的,辛苦了,谢谢你们。”郭永坤连连躬身。

  使得三名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眼里,明显有些异样。

  这一夜相当难熬,中间病房里的仪器设备响了好几次,值班医生和护士忙前忙后跑了很多趟。

  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门外郭永坤四人,更是神经一直紧绷着。

  夏母晕厥过去三次,最后也变成病人,护士取来输液架,给她挂上葡萄糖——因为她打死都不愿离开房门。

  郭永坤的心情有多沉重就不用提。

  老妈说这次老郭家欠夏樱一条命,这话并非夸大其词。

  如果不是夏樱,现在躺在ICU加护病房里与死神做斗争的人,就是他郭永坤。

  凌晨三点多,病房又有警报传来。

  医生和护士火速赶到,郭永坤急得可谓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又丝毫没有办法。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如此。

  那就是看到生命流逝时,你却无能为力。

  “她很坚强,希望能挺过这最后的几个小时。”医生走出病房时这样说。

  郭永坤目送他们离开后,做出一个决定。

  “我进去看看她。”

  得到夏家父母的同意后,他动作轻缓地走进病房。

  病床上,夏樱安静躺在那里,脸色看起来越发苍白,也令他的心整个拧巴在一起。

  他搬了张椅子,没弄出一丝声响,就这么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默默注视着那张显得有些凄美的脸庞。

  “我知道现在不能打搅你,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因为我怕没有机会。”

  “我已经遭遇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不想再经历第二次,那个女孩和你一样漂亮,善良……”

  “我知道你应该有些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对婚姻有些恐惧,而你太好了,好到没有任何缺点,我曾经一度以为,世上哪有这么完美的姑娘?

  “但现在我知道,真有!”

  “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这辈子能遇到你,是我郭永坤的幸运,我要娶你……”

  嘟!嘟!

  床头的仪器上突然传来声音,但不是警报,郭永坤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不大。

  他突然喜极而泣。

  “小樱,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太好了,那就赶快醒过来。我要娶你,我要娶你做我老婆,然后你辛苦一点,帮我生一窝小崽子好不好?”

  “你不反对我可就当你答应了哦!”

  “医生说不能打扰你太久,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直都在门外,我等你,等你醒来。”

  说罢,郭永坤从椅子上站起,俯下身体,轻轻一吻,印在那苍白却光洁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