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沁樱语的专业能力就告诉她，眼前的画家，斯伽雷——也是个变脸的！
……为什么要说“也”？
对方的易容手段比较原始，脸色蜡黄，看上去好像生病了，沁樱语知晓这应该是染出来的；头发比一般男性长还没有扎起来露出发际线，虽然符合画家的身份，但沁樱语合理怀疑其实是假发；小腿微微比大腿要长，可沁樱语了解各种身材比例，观察敏锐还因为超凡职业对此相当敏感，应该不止是加了鞋垫；肩膀也是，应该加了垫肩显得更为魁梧。
什么是专业？
这就叫专业。
一个中古背景下的原住民，不管知识多渊博，在如何物理改头换面上，根本无法和熟知亚洲三大邪术的地球女性相比！
这是断层的技术碾压。
斯伽雷最初的寒暄相当正常，就像个被拜访的普通画匠，直到沁樱语把信给他，看完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只不过在糟糕的蜡黄脸色下，沁樱语只能形容为：啊，兔美酱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了。
“想不到……”斯伽雷叹气，陷入回忆感叹道：“他居然会先我而亡。”
沁樱语有点惊讶，对方看起来应该不超过三十，居然和那个诡异的年轻脸老头平辈而论吗？
超凡者就是年龄不好猜，很多秘术和职业都会影响外表，她只能暗自提高危险度，把对方设想成老怪物提高警惕。
“我还记得……”他悠悠讲了些常见的拜访故事，无非是哪年的哪个节日，还给了友人子孙见面礼，其中免不了“就是他的二儿子”，需要沁樱语接名字这种试探。
换其他任何一个玩家，可能都要冒冷汗了，但对沁樱语而说，简直小儿科。
对于一个常年喜欢改头换面混入NPC的玩家，她是专业的，记住扮演角色的关系是基础中的基础，当时为了防止巫师家族后裔溜出去求救，王车易位对血脉理得十分清晰，沁樱语询问后连背都不用背，记到系统记事本里，虚空中打开照着找就行了，因为附带拍照的系统连长相也能形容准确。
啊，好简单。
高手总是这么寂寞。
一番试探后，斯伽雷明显放松了，面上终于有了笑容：“很好。”
意味着“你过关了。”
沁樱语带入托尼刚家族覆灭的设想，觉得当个自闭哥很符合角色，于是抿嘴不语。
“跟我来。”
沁樱语跟着他进入画室，作为一个小镇上的画家，画室面积倒是不小，各种不同大小的画作，挂在墙上摆在墙边都有，还有几张在正中放着画到一半的，和传闻一样，都是没什么特别的写实风景画。
斯伽雷在空白的画布区里，一边翻找一边说道：
“你比老家伙可沉默太多了……也是，他多爱吹牛啊，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那两颗银牙是怎么来的？”
沁樱语心里宾果一声。
躲过陷阱道：“嗯？他没有银牙啊。”
“哦我记混了。”
哦，她信了。
随后，沁樱语发现：兔美酱的眼神再次犀利起来了！
最初的斯伽雷像个普通人，看完信后变成普通超凡者，而这次……轻浮？逍遥？放松？
短时间内沁樱语很难准确描述，但是她能察觉到某种异常情绪，这种异常是如此显眼，对方的表情比刚才空虚散漫得多，不过这似乎才是斯伽雷的正常状态，他本质应该是个并不喜欢社交和无事微笑的人。
他停止了动作，把屋里唯一的椅子随意拽过去坐下，托着头漫不经心道：
“你会什么？”
？
是在问职业？
沁樱语当然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信中只是模糊交代了托尼的职业从书中自学而来，并且正因为和书籍有关所以才推荐给斯伽雷这个老友，她找好了远程支持——脑肌强壮。
“书记官。”
这是脑肌强壮的一阶职业，也是克拉克的家传职业，当初在羊角镇脑肌就很喜欢这个拿书的职业，觉得十分匹配自己，当时的黑袍人翻着书页全灭玩家看起来强力又有逼格，因此就职时专门往此发展，只不过到他这就成了纯远程肾虚职业，再无逼格可言。
“不、不、不。”斯伽雷失望的低下头，只能看到头皮，食指摇晃着：“隐秘的第一条准则：禁止谈论超凡。”
“……为什么？”
“因为隐秘本身就是力量。”
这即回答了为什么禁止，也回答了为什么要隐秘，但仔细一想，又好像说了个空气。
沁樱语以防万一问道：“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斯伽雷抬头，用朽木不可雕的语气道：“禁止谈论超凡。”
……完了。
沁樱语觉得，这个NPC脑子不太正常，是她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准确来说，是她所扮演的人设，无法应对的类型。
作为一个突逢大变、略有聪明的敏感少年，她应该走哪种路线更合理？
是沉默警惕？还是失望觉得被耍了？直接生气肯定要pass，就在她思考之际，短短几秒一直不说话，斯伽雷突然鼓掌欣慰道：
“好！太好了，你什么都不会啊，好！那太好了！”
……她是被阴阳怪气了吗？
救命，本来以为是常见的警惕型NPC，谁知道，居然是最捉摸不透的谜语人。
每个游戏总会有个NPC是谜语人。
沁樱语，讨厌谜语人，非常讨厌。
一个演技高手从来不怕无处不在的试探、理智的敌人、敏锐的目光，她更为惧怕超出常规的对话、意料之外的场景、变幻莫测的敌人，这意味着她每时每刻都必须带入人设去设想答案，不能使用套路稍微休息，然后还不一定能理解所得到的情报。
她宁愿和心机NPC大战个三百回合，也不想碰到神经病一样的谜语人。
看来，她必须要请求外援了。
斯伽雷对着面色难看一直沉默的沁樱语感兴趣道：“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是。”
“可惜。”
？？
斯伽雷突然又抬起手，直指沁樱语道：
“你所拥有的，也会拥有你。”
好像在回答为什么鼓掌雀跃沁樱语什么都不会，又感觉什么都没说。
集思广益下，沁樱语迅速找到思路，她还在努力扮演一个按照常识逻辑行动的人：“那我现在可以学什么？”
“你去过大城市吗？”
“什么算大城市？”
北上广算不算？
“走，我带你去海露半岛玩玩。”
？？？
玩家集体呆滞了片刻，随后沁樱语维持着一脸迷茫，就跟着好不容易找到的NPC，走上了回玩家大本营的路。
……
玩家在行动，林德也在行动，他上报了克拉克家族勾结的事，安抚了欢愉教徒，拷打了阿萨辛——真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
这家伙完全就是为了钱其他什么都不管啊。
为什么调查自己和万佳族？
为了钱，感觉两者太神秘，神秘意味着秘密，秘密代表钱。
为什么多次协助刺杀？
为了钱，给得实在太多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自己出手？
为了钱，带人得分钱。
谁是雇主？
为了钱，不知道也没关系。
那幽影的内部暗号和人员呢？
为了钱，倒也不是不能说。
你这个人有没有底线？
为了钱，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林德要笑了，他从没见过爱钱爱得超过性命的人，大部分人爱钱，实际爱的不是钱，而是钱所带来的一切。
这个人不，他非常明白所做的事有多危险，也清楚自己可能会没命，可除了幽影组织发得装备，一个刺客居然额外的任何自己准备的装备都没有，对比身价位阶可谓十分寒酸了。简单来说，爱钱，还抠门，对自己都抠得那种。
同时还为了钱愿意冒性命危险，除去钱财迷人眼，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赌怪。
阿萨辛要是个女的，林德怀疑他早就为了钱跑去当女巫了，估计能把自己灵魂都当掉。
“什么？女巫可以用自己换钱？灵魂多少钱？”阿萨辛听闻万分羡慕，快嫉妒死了，情绪异常真实。
你这种人的灵魂肯定不值钱……因为就没有。
拜拷打的玩家剧透所赐，阿萨辛一举冲上玩家论坛热搜。
这么有个性的npc，就是玩家喜爱的类型啊，尤其是爱钱，吼老感同身受了。
阿萨辛什么都没干，只是保持真自我，就一举成了网红NPC。
“万佳族如果有你照应打点，可以暗中加入幽影吗？”林德看到对方摇头后，补充道：“万佳族任务抽成分你百分之十。”
疯狂点头。
然后搓手暗示。
林德直接拿出来一个箱子，打开，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金币，虽然其实不算多，但金币堆积的魅力却比纸币动人心得多。
然后在快冒出爱心的目光中，林德合上了箱子。
阿萨辛哀怨道：“原来你是虐待狂吗，这倒是新情报。”
林德面无表情从箱子中抓出一大把金币扔桌上，再把箱子甩给他：“出言不逊的惩罚。”
阿萨辛一时之间高兴又难过，感觉失去一个亿，只能心里嘀咕，果然是个虐待狂。
林德在哀怨射线中，忍不住扶额挡住自己眼前，不想看男人埋怨的小眼神：
“你不问我想对幽影做什么？”
阿萨辛奇怪道：“这重要吗？”
然后脸色大变警备道：“不问难道又会扣钱？！”
“……不会。”
“那就好。”随后兴高采烈一枚枚的开始辨认金币真假，一点都不在意这种怀疑的行为会不会惹来金主不悦。
林德清晰的意识到，阿萨辛某种程度上，纯粹到可怕——非常适合这个世界超凡职业晋升的纯粹，就是疯子般的纯粹，如同原住民看玩家一样的纯粹。
拷打时阿萨辛说过自己年龄和位阶，算得上原住民中的天才，能早早就到中阶。认识得超凡者越多，林德越认识到，这个世界其实不适合他这种思虑方方面面的人，至少超凡方面不太适合。
超凡世界，欢迎的是“可以舍弃其他全部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