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下朵白莲花 五十
作者:淑久的小说      更新:2021-02-05

  *

  屋里灯烛荧煌,花窗上投下一道人影,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不好了,灵兽又喷火了。”任家人隔着一道门传来的慌乱的声音。

  侍人立在屋外,猫儿眼瞥一眼,又低下脑袋。

  任堂主跟家主关了门商量大事,向来神出鬼没的无乡长老已经不见了踪影,无明长老板着一张脸,打开门,径直走向暗室。

  身后的一群人皆不敢吭声,快步跟上,此次灵兽不同寻常,大有暴走的趋势。大火可不是说着玩的,整个大地被烘烤的炙热。

  无明长老到了暗室的门口转身看着手忙脚的众人,慢条斯理:“没你们的事。”

  这时地下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弓着身子走了。

  无明长老掀起一点眸子,缥缈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该来的,还是来了。”

  暗室,血光伴着肆意横飞的火光噼里啪啦,落在脆弱的结界上,被铁链束缚了四肢的灵兽暴走,真实血腥的展露了它的狰狞。

  满是血水的暗室,灵兽的脚下开着一朵惨白的纸花,被渗进来的西风吹得簌簌抖动。

  无明长老微微叹息,“可惜了。”

  无明长老佛过花枝,步上残衣,眼前的场景是早已预知的景象。

  白色的脆弱的花枝盛开在一片的血泊上,细小纤弱的花瓣如同纸一般的脆弱。

  灵兽被取了血,幽灵花_…并没有开。

  无生花同幽灵花双生,一白一红。

  无明长老摘了花,整个结界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他忽然就感觉到了那种无处寄放的冰冷,垂眸不语,阴冷的墙上,红黄交错的咒符,墙上新嫩的藤蔓,这种极致的色差中,令人感到了触目惊心。

  无明长老将没剩多少血肉的双手执起,低眉敛目,平静恭谨地蹲下身来,沿着纹路盖在地平线上,顿时整个结界地开出了一道闪电来。

  整个结界摇摇欲坠,困在里头的灵兽受了惊,胡乱的四处乱撞,头破血流。

  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领头的人低头沉思,忽然说了一句。“快请家主罢。”

  灵兽的四肢被困住了,它再怎么发狂,也不过是自己取其辱罢了。

  三十年,无明长老没甚表情地看灵兽半晌,竟然微微笑了,他等不了了。

  *

  窗外的雨声,雨中的寒冷,冷雨入眼的疼,似雨水打熄的灯。雨夜,一道人影伫立听风声雨声远方隐在黢黑的夜色里。

  小楼一夜雨,胜似万顷愁,花垂残柳去,不知人间苦。

  半响,窗前的人影垂着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塌边面色苍白,陷入沉睡的人。

  她睡在床边似乎有点不太安稳,l眉头一直紧皱着。

  任远意看了半刻,慢慢地勾起薄唇,朝着已是睡了二天二夜的“陆溪瓷”扬了扬下巴,轻如呢喃,:“再不醒,你可就没机会醒啰。”

  一时间,又觉的几分伤感。

  二日前,任家发现了蛛丝马迹,任远意赶去一探究竟,在一户死气沉沉人家发现了凭空岀现“陆溪瓷”。而那一户人家死相凄惨,独“陆溪瓷”还有生人气息。有数名任家人绷着脸,走到堆放着横七竖八尸体的正中央,口中默默吟诵安魂咒。

  任远意目光一转,见

  “陆溪瓷”一身血衣半跪在一面掉了灰的墙缘,额前碎发柔软地散在纤细的眉字上,冷风如刀刮在脸上,她扭过头,皮肤白得温柔细腻,满脸血迹顺着额淌下胫间,她这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没甚表情地看了半晌,竟然微微笑了,如同叹息的声音。“你来了。”

  任远意心头微微的一颤,她……还活着。

  任远意看着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她,将她抱了起来,那体重,轻的如同一阵风能飘走似的。

  轻的让他怀疑……她没有骨血。

  灯影摇晃,已是三更,任远意听着灯花不知不觉的想着拿着剪子去剪灯芯,低头,见到衣裳微微的染了一点火光,有扑鼻的冷香迎面而来,任远意腰间的络子旋个不停。心头却岀奇的平静。

  任远意坐下来,随手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盏碰着壶出清脆的声音。

  他忽然之间感受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心里头有些惊异,僵硬的转过头,见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侧卧在榻上的陆溪瓷。

  陆溪瓷脸上还带着一瞬不知所错的表情,她好像什么都忘了,空白的如同一纸纸。只用着陌生的眼睛望着他,呆呆地问道。。“你是谁?”

  任远意怔愕了片刻,起先沉默不语的,烛风被风吹的摇曳,任远意终于开口,声音如松风穿堂,低沉凛冽,只没头没尾的道。:“这是任家。”

  陆溪瓷没说什么,只是垂下眸,一排鸦翅样的睫羽浓密,似乎在暗自琢磨着什么是任家。

  她起身抚平衣褶,眼底瞧见几分惺忪。他望着,心头一动。

  “她”低着头,缓缓的笑开。

  *

  陆溪瓷见有风起,尝试着放空了自己的思絮随风飘走,她想象着自己就像是一根蒲公英,但是飘了半天还是飘在了去鬼屋的附近。

  陆溪瓷在这琢磨了半天走不出去,鬼屋里头又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她争执无果,风中吹来腥甜的气息,闭上眼,她升起了困意。她没想到做了鬼竟然还会有困意,豁然了片刻,摇着头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一望无际的天空,她自己变成了一颗种子,生了根,发了芽,有人给她头上浇水,她仰着头望,着刺眼的阳光,然后一寸寸的长大。

  画面一转,她被人连根打起,放进了一个盒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陆溪瓷能感觉到盒子一抖一抖,像是有人把它托到了手中,带到不知名的方向去。

  陆溪瓷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便见着眼前有一个虚影正捧了一抔土,停在半空中,湿润的砂土从虚影指缝中簌簌而下,周遭一片黑暗。

  陆溪瓷感觉到了一阵刺痛感,像是有人拿火在她身上烤一般。

  她转了转眉目,这是哪里?

  她定定的一瞧,周遭只是一片黑暗,哪里来的什么虚影,哪里来的黄土,哪里来的花枝?

  陆溪瓷在暗无天日的屋里寂静片刻,心里暗暗叫苦。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黑黝黝的眸子四处的打量着,便沿着这里头的唯一的一处光走去。

  有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像是从天而降的雨滴落在了平整的湖上一般。

  陆溪瓷一愕,她抽抽搭搭的贴着甬道往回走,没有想到会遇到一个影子,却半天没见着人,影子随着她的动作而动,陆溪瓷吓得魂飞烟灭。

  陆溪瓷被逼着往前走,简直是前有看不见的狼,后有追着的猛虎。

  前头,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溪瓷愕然地抬眼,莹莹的水光中映岀一面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刀凿斧削,眉飞入画,他形销骨立,虚弱的仿佛缝隙间窜出来的风都能将他吹倒在地,可他笑了。似乎在冷眼慢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陆溪瓷几乎认不得人,踉踉跄跄的走近去,离的一丈远,见着他的双手被覆在了一个销骨钉上,有暗红的血液,从他的胸口一寸寸地流了下来,那一把迟钝的剑就在他的胸口里固定住了,仿佛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他的头发湿哒哒的,水珠混着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光是看着便有些触目惊心毛骨悚然。

  陆溪瓷瞳孔巨缩,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不是正在疗伤吗?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她该不会是做梦吧。

  可如若说做梦,她总不该做这般恶毒的梦才是……

  陆溪瓷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这里是一个水牢。

  陆溪瓷稳住声音里的颤抖,象征性地喊了一句。“裴易铮??”

  裴易铮像是没有知觉,没有感觉,依旧微垂着眉头,看着虚空。

  陆溪瓷一笑,哦,她现在变成鬼了,他应该看不见自己。

  陆溪瓷在这脑袋想了一阵子,那她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她又如何的印证眼前的情景,便是真实的世界呢?

  陆溪瓷试探性地将自己的身体放空,沿着唯一的洞口吹来的冷烈的风,将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

  陆溪瓷看到自己飘在了水里,显得有几分滑稽。陆溪瓷:“…………”感情,没有重量的东西不能扎根于地面。

  裴易铮低头,薄凉的唇微挑,构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笑意模糊,恍惚一碰就碎。

  陆溪瓷仰头看着没有一处好的裴易铮,莫名的心口有些发紧,他这般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眼神,莫非是看得见吗?

  陆溪瓷眼神亮亮的看着他,他淡淡一笑,陆溪瓷仿佛受到了鼓舞,慢吞吞的浮在了水面,艰难靠近裴易铮。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看得见我吗?”陆溪瓷试探性的开了口,拿着自己虚晃晃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唉,你怎么会变成这么样子呢?怪可怜的。”陆溪瓷看着他的模样充满了怜惜,半点忘了自己是如何变成鬼的。

  裴易铮眼神一抬,望着不远处的那一团黑气。

  黑影晃晃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裴易铮低头,见陆溪瓷一脸伤感的漂浮在水面上,仰着脑袋忧愁的看着他。

  陆溪瓷这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水波盈盈的眼像两只饱满的杏仁,裴易铮越看越觉得纳罕。

  他知道陆溪瓷可能应付不了,却没到再相见时,她是这般的模样。他心里头不自觉的叹息了一声。

  陆溪瓷低眉敛目,不等裴易铮回答,支起了腮子,自顾自的,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道。“哎,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但是我想你应该左右也在任家,她肯定也在。”

  陆溪瓷说着,目光刹那间沉了下去。静静地望着水面,一双乌黑的眼仁下仿佛藏了几分愧意。

  她说着这话有几分没头没尾的。

  裴易铮有些奇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垂下眼睛,“何意?”

  裴易铮半边的脸隐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语气也凉得似西风。

  陆溪瓷沉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反应过来,骤然听到了外界的声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倏然之间,抬头定定地看着裴易铮,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久久没有回不过神来。

  “你,你看的见我??”

  陆溪瓷一时之间忘了形,飘到了他的身前,离得他很近,甚至她可以感觉到他鼻翼间呼出来的那微弱的呼吸声。她咬着唇,半晌才能出声。“你是真的?”

  裴易铮垂下眼睛,往下瞥一眼,利得像刀光。“如何变成这般样子?”

  陆溪瓷的眼中夹杂着无数的思绪纷繁,忍了又忍,没有忍住一五一十的道来。

  裴易铮一默,半晌,那人轻轻地“嗯”了一声,关键字太多了,他只抓住了末尾的几个。“对了,你梦到此处来?”

  裴易铮顿了顿,见她低眉敛目,斜着眼虚虚地瞥了她一眼,又道。“你试过去别处了没有?”

  陆溪瓷茫然无措,见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自己的境遇竟然没有一丝的同情,又有点目瞪口呆。

  “我……我不知道如何到这来的。”

  裴易铮看着陆溪瓷惊恐的眼神,委婉的道。“想你心中所想。”

  心中却是暗叹,未曾想陆家的血脉传承竟然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陆溪瓷一愣,可心里到底惦念陷入危难的裴易铮,一双眼睛悄悄地看着他,“你是如何在此处的,若我真能飘走,你又如何?”

  看着裴易铮这般凄惨的模样,心头生出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

  裴易铮停了片刻,他垂下眼睫,空气里尘埃在漏进的微光中飞舞,些许落在他睫毛上,那双苍白的手,动了动,寡淡的扯起了嘴角,算是一笑。

  刹那之间,忽然便是一声轻微的响功,随即是“哗啦啦”的木片松散的声音,束缚住他苍白的双手的那一根铁链便骤然地掉落下来,化为了碎屑。

  目睹了一切的陆溪瓷强装镇定地微笑,笑得小脸都发僵。

  “走吧。”裴易铮侧头瞥她一眼,漠然得嗤笑一声,又扭回头去,不急不缓像插在自己胸口的那一把剑拔了下来。

  陆溪瓷表情极其尴尬,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心头极其的复杂。“去,去哪?”

  眼前裴易铮受了这般重的伤,都能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看来当初他掉进无乡镇那里砸了一个这么大的坑,那半个月的养伤,多半是在做戏了…………

  陆溪瓷小心翼翼地抬头逡巡着裴易铮,他的脸色白得透明,眉飞入鬓,鼻梁高挺,这面相,瞧着就不像是人。

  在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一个黑影化成了一团黑气,又涌到了裴易铮的袖口。

  *

  天上下起了雨,夜可以唤醒世界间每一抹躁动,浇醒干瘪的种子,摇曳沉睡的嫩芽,滋润着这枯干的一切。静静的走着,封锁的记不可比拟的躁动。奔跑着,肆虐着。

  无边的雨滴滑过伞角水化了整个世界,轻轻一摇,整个世界都在荡漾,波光粼粼的,划分了无数的桥段。

  雨点将长乡镇围着密不透风,几乎笼罩整个小镇。

  任掌门推开门,已是月满西楼。

  屋子外,跪满了一行人。

  有人传来一声悠然的叹息,“家主,又,又死了几户人。”

  跟在任堂主后头任堂主斜着眼虚虚地瞥了他们一眼,许久没吭声。

  “结界又被人破坏掉了。”站在稍稍后头任远意想了想,也目视前方,稳妥地回答。

  “无明呢。”任掌门神情一顿四处的扫了扫往常这般时候,若是无明在,定不会出这般的差错。

  单薄的月色照着黔青的墙头瓦,乌黑的坛子发亮,草叶中传来稀薄的、濒死的虫鸣。

  咚的一声,一个酒壶砸在地面的声音响起的清脆,扑鼻酒气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进屋,恰好跌在任家主的脚边,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不知道无乡长老是何时混进人群中来的。

  “去暗室看了没有。”无乡长老那双苍白的可以看见手指尖清晰的脉络的手,灯影摇晃,他垂着脑袋,整个人仿佛依旧没有睡醒,只眉宇间的冷意便愈加明显。

  机灵的人最会察言观色,众人埋着头,不敢吭声。

  任掌门微微眯眼,望着无乡长老不吭声,眸中流露出一点恍惚。

  任堂主几乎是瞬间阴沉了脸色,他停顿了几秒,最终无言。

  无乡长老慢慢地勾起薄唇。

  任掌门忽然变作带了几分力直将醉了酒的从地上带着站了起来,语气古怪:“何事?”

  无乡长老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继续的如同一滩烂泥的瘫着,许久才平稳地用着仅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答:“灵兽………死了。”

  任掌门的手即刻撒开,他背过身去,在屋子里踱步,步伐杂乱无章。半响,方道,“你们且退下,叫………无明长老来见我。”

  任掌门的半张脸隐在明灭灯火中,语气也凉得似外头的凄风寒雨。

  众人散去。

  任远意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最终微微的一叹。

  无乡长老屈着腿站起来,半个身子倚在门框身,像是站不住了。

  任掌门停了一停,慎重问道。“你可知原因?”

  “取了裴易铮的血之后………灵兽,结出了花………”无乡长老低着头,一动不动定着,许久才平稳地答:“没有,没有幽灵花………”

  任掌门目光刹那间沉了下去。

  外头的夜色沉沉,一株红艳的木棉在凄风冷雨中掉了下来,沾满着雨露的花骨朵落在了石阶上,瞬时间碎成了四瓣,红的似血……

  任掌门目光怔然,那个瞬间,他蓦地想到了多年前在死人堆里捞出来的无明。那个……年纪轻轻整日板着一张脸,少年老成的无明。

  当时,无明半个身子被啃噬得不成样子,他却只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声音不含太多情绪,“家主,我想………活着。”

  这么多年,无明还活着,还活在梦里。

  冷风佛面,任掌门陡然僵住了,一阵闷痛涌过心底,像刀子割。

  *

  午后时光微薰,无明披着衣裳站在前院里,院前香风习习。风将他手中册子的纸页一页页翻开,书册里夹着的纸条飘零而出。

  任家主刚议事回来,瞥见无明难得怔愕的脸色,吃了一惊,有些奇怪,笑道:“师弟又在杞人忧天呢。”

  无明一张口,一板一眼,“我觉得不妥。”

  任家主几乎是瞬间阴沉了脸色,他停顿了几秒,将头低向了无明,“你又提,不妥,你不去便是。”

  无虚门派守山结界破坏,天下法宝肆意流岀人世,千载难逢的机会,又有何人不眼馋。若说惧怕魔道,修真界的赫赫有名的门派都在前方作马前卒,如何轮得到他们?

  况且,任家隐世几百年,和平时期修仙界的大多秘境为各大门派把手,哪轮得到他们这些无名无派的来捡漏。任宋两家

  任宋两家分别的派出所各家的有天赋的子弟,凑齐三百人,分别由资历最为深厚的长老带领,况且,任宋两家向来以奇诡之术闻世,若有任何不对立马退回长乡镇便是,这天大的好事,又有何处不妥?

  无明魔怔了似的较劲,“师兄,我心头不安,若真如众人商讨的那般,是天大的好事,如何轮得到我们。”

  任家主一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无明的肩膀。“无明啊,我们又不差,况且,我们任家向来很得机缘。”

  无乡是最迟一个出来的,听着前院两人似是气氛不好,倚在木棉树下,当手抱着胸,冷眼慢笑,提着熟稔又拿嘴唇磨蹭,“你们两个又暗搓搓的商量着什么呢?不叫我知道?”

  话音未落,什么东西越过墙头投掷过来,撞到了墙角的坛子上,发出了当啷一声巨响,又从草叶上坠下,那东西滚了几滚,最终躺在了泥泞的青苔上。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墙的外头传来。“无,乡,你瞧师兄又给你捎来了什么好东西!”

  无乡一听,整个眼睛亮了亮,整个人趴在了墙头,仰着头看着已然翻身上墙的无生。

  无生步履踉踉跄跄,两个人东倒西歪,噼里啪啦地撞到了墙根,两只手扒在了墙头,先是气喘吁吁地笑了一阵,才开始抱怨,“总是不让岀去,整个人都闷坏了。”

  无乡心头自然是惦念着那一壶酒,也没有去管无生,看着被这么高的地方扔下来还是完好无损的酒盏,心头满意地笑了笑,抱着酒壶,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般,目光露出了几丝沉迷。

  无明同任家主听到了这番动静,也顾不得讨论这么多,纷纷的站起了身,两人摇了摇头,好像好笑的看着趴在了墙头,似乎醉的不省人事的无生。

  无明见无生腰间的络子旋个不停。“二师兄,又喝的这般多。”

  “师傅都走了这么多年,你管我啊。”无声又晃着脑袋,指着下面他看得不太真切的虚影,笑嘻嘻的道。“你看,家主都没发话。”

  无乡被无生带偏了去,平时又收了他不少的好处,也跟着附和道。“就是,无明就是个管事的,谁也看不惯。”

  无乡说完,见无明眼神锐利地看着自个,抱着酒壶子顿时心虚了下去,讪笑。“不过……你还真得管管二师兄,这也太不成体统了,该管,该管。”

  无生听了一愣,翻身下了墙了,腰间的络子旋个不停,满眼醉意的眸子冲着无乡一笑,然后径直的将他手中的酒壶子夺了过来,迈着老爷步,气势汹汹的走了。

  无乡一愣,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见那人置若罔闻的背影,似乎丢下他远去了,眼神带着几分傻气。

  良久,追着无生跑去,“哎”了几声,急了。

  任家主看罢,跟了上去,取笑道,“你啊你,两头没讨着好,得罪了无明,顶多给你骂两顿,得罪了你二师兄,看他下次出门还给不给你捎些好东西。”

  无明步子停了一停,依旧沉着脸,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任家主瞥见无明的脸色,不敢吭声了。

  姗姗来迟的任堂主看着他们,嘴角慢慢的勾起,笑了笑,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看着被风吹落的如落叶似打着卷的纸条,才弯下腰去,将无明原本夹在书页上的纸片拾了起来。

  任堂主垂下眼,摇头笑了笑,二师兄在,让连一向刻板严谨的无明也这般的粗心了。他小心的将纸条收到自己的袖口,想着寻个时间再完完整整的还给无明。

  *

  月亮如玉轮,清晖四散,香气得若有似无,外头有雨声,淅淅沥沥,渗入泥土里。

  偏房里灯烛在冷风中晃了晃,灭了。

  任家主静坐着,脸色白得透明,目光穿越重重光景,去看那些个未曾到到过外头岁的少年郎。

  当年的青衣素眼,终就是浮生一梦……

  他们之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二师兄,死得最是凄惨的,也是二师兄。

  二师兄,无生,当真应了那个名,无,生。

  无生的幼年生活极师傅师母偏爱,起先留在任家学习,无论什么法诀总是第一个学会,然后转过头来教他们。无生的笑容却是明媚,长乡镇的人,没有不喜欢他的。他还记得,无生的声音很清润,说话的时候目朝前方,一切,恍如昨日。

  任家主眸中流露出一点恍惚,垂下眼,回忆起疮痍满目,痛意刺破心脏几乎融入骨髓。

  他记得,那日岀长乡镇时,生性不羁的无生靠在墙边,束好的发冠被后头的藤蔓骨狠狠一戳,他的冠便掉落下去,无生便在震耳欲聋的哄笑声中一把抓住自己了即将松散的墨发,浓密的睫毛抬起来,懒洋洋的不以为意,他胸口那条勾勒着鹤纹,就像他的主人一样,意气风发。

  如今回忆起来,任家主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扔进油锅里滚过一圈。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回来的时候,无生竟是连尸身都不曾有。

  任家主想起了在尸山尸海中伸出了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被魔硬生生地啃掉了半边身子没吭一声的无明,声音不含太多情绪,“家主………我想,活着。”

  活着,替………无生报仇……

  那个瞬间,任家主蓦地想到了无明未说完的话。

  窗外的天际适时的劈来了一道,仿佛刻意要提亮这块惊心动魄的幕景,刻意的劈上任家主苍白长的着皱纹的脸颊。

  三十年了………任家主望着外头沉沉夜色,面色憔悴如斯,仿佛耳边还听到了少年时的风声。

  任家主默然无语,思及往事,夜不成眠,此时,天边泛了鱼肚白,万物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