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团圆饭是在董明的家里吃的,由于为了等小梅放学,一点多才开饭,董明的爷爷奶奶、大伯一家、姑姑一家还有董明一家四口,围坐在一张桌上,正好十人。餐桌上的这来自三处的三家人,包括村里的大伯家、与六里坡的姑姑家,刚刚吃饭之初,大家还有许多的话题,虽说董明家和姑姑家,似乎都对大伯一家有着一些生疏感,但气氛总还算是热闹。
在餐桌上面,也各自找到了聊天的对象,就比如,爷爷与大伯和董明父亲,三人一起喝酒,自是凑到了一块儿,而姑姑与大婶母亲还有奶奶,则是几个女人凑到了一堆儿,至于董明,当然是跟小梅与小晶三个小家伙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可当大伯二两酒下肚之后,说话明显就有些搂不住闸口了。比如,刚刚大伯曾说道,“妹夫那儿刚搬到六里坡,还过得挺紧巴,可谁想弄了个石子场,现在过的日子却是我们兄妹三家最松快的,而老二你现在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人,虽然不是啥大富大贵,可按日子总也能有钱拿,现在最苦的就是你大哥我喽,每天就是守着那点儿死钱,大小子从来没往家里拿过钱,老二现在住校,花费也比在家里多。我这还住着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翻新……”
爷爷也好,董明的父亲也罢,直接就将大伯这话给忽略了,开玩笑,当初董明父亲自己盖房子的时候,董明爷爷亲自将家里的余钱,给哥俩平分了,然后还是首先让大伯先挑选,是要老宅还是要宅基地,大伯很没义气的选择了前者。而董明父亲为了盖这处新房,街坊四邻,借了个遍,愣是将新房给盖了起来,之后,一家人节衣缩食的,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还清了所有借款。从道义上来说,董明的父亲不欠大伯什么,相反,大伯家倒是一直住着现成的房子,现在觉得房子有些老旧了,却还要算计着是不是能跟兄弟和妹子张张嘴,这在董明看来,完全就是人品有问题!
还比如,大伯觉得似乎在父亲与爷爷那里寻求不到啥帮助,又把目标放在了董明姑姑的身上,眼珠子咕噜乱转地对她道,“妹夫现在那个石子场干得挺好的吧?其实呢,大哥这些年,一直也没啥正经事做,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到你那个场子里找点儿事儿干,大哥也没啥本事,就是还有把子力气,妹子你看咋样?”
你是有把子力气不假,但你身上更有一身的懒筋,如果你只是这两样毛病的话,石子场养你一个倒也没啥大事,可以你那喜欢乱掺和事儿的性子,如果真把你给弄过去,石子场非乱了不可!姑姑心里也是在飞快地合计着,这事情可是万万答应不得的。正寻思怎么拒绝大哥的这个无理要求之时,爷爷却是适时地发话了,“我说双国,那个石子场可是人家刘家的产业,你插一腿进去算个啥事?到时候知道的人会说,那是你妹子在照顾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妹子让娘家人过来抢刘家的买卖呢!到头来你让你妹子在婆家怎么去做人?这个事情,你绝对不能掺和!”
姑姑对爷爷投以感激的目光,轻轻对大伯道,“咱爸说得也对,现在刘刚的那处场子,他的哥哥也盯了好久,我们就是一直没放开这个口子,如果你真的去了的话,刘刚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怕也会有样学样儿,现在的场子虽说还能勉强养家,可进来的人一旦多起来了,恐怕很难让大伙儿都能有饭吃了。”
见到爷爷与姑姑两人都反对自己的提议,大伯无法的情况下也就只能哈哈一笑,揭过此事继续与爷爷和董明的父亲喝酒,全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董明,却发现大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刚刚开始吃饭时还与奶奶、母亲还有姑姑有说有笑的,但现在却几乎一言不发,似乎饭桌上面每个人都欠他的一般!
小孩子在酒桌上吃饭,实际上并不是件开心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倒还算好,董明与两个妹妹可以尽情地向肚子里面塞入那些好吃的,可随着慢慢变饱,再听着大人们在那儿尽是说些与他们无干的话,这个时候,对孩子们来说,时间变得要多难熬有多难熬!还好,喝酒的那爷儿仨,终于要将那瓶酒完全送入肚中,这也就意味着这顿饭很快就要结束。以董明的观察,从头到尾,爷爷只喝了两小杯,加起来就是一两多点儿,董明的爸爸喝得比爷爷要多些,但也多不到哪里,董明知道父亲没啥酒量,看今天的意思,估么喝了二两多,至于余下的酒,不用问,全部进了大伯的肚子。
这个时候的大伯,说话时的舌头已经开始打卷儿,车轱辘话翻过来吊过去地说个没完,董明明显地发现,董梅和刘小晶的脸上早就显出了不耐,她们无不期盼着酒宴最好马上结束。
终于,已经完全喝到位的大伯,又把目标放在了董明的身上,“熊伢儿我跟你说,我挺早就知道你们班的情况,那个董新阳你知道是谁吧?那可是村长的孙子,今年的镇中名额保证会落在他的身上,就是你成绩多好都不行!还有你们班的那个董淑芬,那丫头看着只是董开河的闺女,她的老娘早就跟人跑了,但你却不知道,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人。她的表舅,就是镇中教务处的,早就找好了关系,只要那丫头小学一毕业,直接就能到镇中念书!所以呀,我说熊伢儿,你还是要提前有个思想准备,那个镇中吧,你就不要想了!”
董明实际上对于什么镇中啊,升学什么的,那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最关心的就是他的修炼进度,因而大伯对他说的这些,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如果说能让他走心的事情,倒也不是没有,那就是他从大伯的话里面得到了一条信息,就是没想到董淑芬那个丫头,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好亲戚。当董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最大的感觉不是忌妒,而是非常欣慰,董老师也好,董淑芬也罢,董明对他们的印象都是不差,特别是董淑芬,一个安静的漂亮女生,如果她单凭竞争的话,董明相信她是无论如何争不过董新阳的,可谁让她有个好舅舅呢,有了她舅舅的保证,那么,她的升学似乎也就没了障碍。
董明虽说对升学啥的没兴趣,但大伯嘴里的这话却是难听至极,如果董明真的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说不得要跟大伯理论一番,但他又是谁,他是董老怪,完全就把大伯的话当个屁给放了。董明对大伯的话没有反应,可不代表着别人能看得下去,董明的母亲嘴巴似乎动了动,却是由于她不愿意与他人发生争执,如果真的因为这事儿,跟大伯发生了口角,又有什么益处呢?同样看不下去的,还有董明的姑姑,她可不会像董明母亲那么好脾气,刚刚大哥挤兑她,要到她家的采石场的时候,她肚子里的气就是被她强压了下来,眼见自家的大哥又跟小辈儿说这些遭人恨的话时,她的火气马上就憋不住了,“熊伢儿不仅是我的侄子,也是大哥你的侄子,就拿你刚才说熊伢儿的那番话来说,不明白真相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跟咱家有仇的人讲的!这得多大的恨啊,才能这么说一个孩子?要是知道你是熊伢儿的亲大伯,那就更不得了了,那些无关的人听去的话,倒也没啥,可一旦是给那些本来就对咱家不太友好的人听了去,指不定咋笑话咱们,我们家庭如何如何的不和,再给他们添油加醋地一传,我们还能在村儿里立足吗?大哥哪怕你不为熊伢儿考虑,也要给自家孩子积点儿德,小林和小柏也都大了,别再让他们将来因为大哥你的言行,被人家背后戳脊梁骨!”
姑姑的话,并没引起大伯什么反应,实际上,现在大伯的状态,已经近于迷醉,说话聊天,完全是以本能行事。可姑姑这话说得也着实重了一些,她可是把大伯对他的挤兑与大伯说董明的那些话,加在一起去回应的,董明大伯喝多了,可大婶儿还清醒着呢,听到小姑这么跟她的大哥说话,终于也加入了战团,“我说他姑,本来我不想说啥的,可现在也不得不说两句了,你也知道,双国是熊伢儿的大伯,亲大伯,大伯说自家侄子两句又怎么的了?再说了,他大伯说给他侄子的那些事儿,难道还能假了不成?你可以随便问问村里的人,看看双国讲的是不是实情,原本跟熊伢儿说这些的意思是为了他好,全是一副好心,怎么你这个当妹子的把自家哥哥的话理解歪了,这就是妹子应该跟哥哥说的话吗?还说什么要积德什么的,现在我跟你说双翠儿,别看你现在过得不赖,可我们家也没想着沾你们点儿啥光,我们不会,就是你那俩侄子也不会!”
听完大婶儿的话,董明差点儿给气乐了,也不知道是谁,刚刚非要到人家的石子场里去帮忙,这转眼间就不认账了!董明的姑姑虽然为董明出了头,但她毕竟是人家妹子,无论面对她大哥还是这位大嫂,天生都会弱上几分。刚才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替董明出了一次头,但现在却不好继续与这位大嫂纠缠,只得将头不情愿地低了下来,“我那两个侄子,如果还认我这个姑姑的话,我自是会管他们,不过我看大哥今天也喝了不少,还是少喝点儿吧!”
“喝酒那是爷们儿之间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妇道人家掺和的!”见到小姑不再强势,大婶索性也就不再发飙,虽说话语中仍然带着刺儿,语气也比刚刚缓和了许多。
眼前餐桌上的众人,好像除了大伯自己之外,都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正当大家在一起几乎无话可说的时候,院外传来了滴滴的汽车喇叭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