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820 114、槜李之战
作者:子楚望月的小说      更新:2020-09-28

  公元前505年秋,吴王阖闾满载掠夺的大批财富撤军回吴。

  虽然兵败楚境,但吴王阖闾撤军的消息仍然让自立为王的夫概王坐立不安,想到他对付政敌的手段老辣残忍,不免心生胆怯。

  此时,夫概王听说楚昭王在楚国推行“大德灭小怨”的策略,于是匆匆与吴王阖闾一战后,被迫逃至楚国。

  楚昭王不计前嫌,又念其为人勇猛果敢、骁勇善战,便将夫概王封于方城之外的棠溪(原房国故地,今在遂平、西平交界一带),替楚国防守北境,称棠溪氏,也算戴罪立功、人尽其用。

  楚昭王这一做法,使得夫概王成为吴国的心腹之患,彻底激怒了吴王阖闾,气得牙咬得吱吱作响,加上上一次败的心有不甘,准备再一次打击楚国,夺取江淮控制权。

  公元前504年(楚昭王十二年)四月,稍做休整后的吴王阖闾再次发兵,沿淮河水陆并进,向楚国发起攻击,楚国也急忙分兵应付。

  吴军入郢之战余威尚存,楚军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和恐惧感,在淮河之上,楚“舟师”被吴国的太子终累所败,潘子臣、小惟子和七个大夫被俘;大夫子期帅领的陆军又在繁扬(今河南新蔡北)被吴军打败。

  所幸楚国早已做好防御,吴军再也不能像上一次长驱直入,重复昨天的故事,吴王阖闾见收获颇丰,也班师回朝,此后,吴、楚二国分淮而治,在相当长时期内再未发生战争。

  楚国水陆两军失利,对楚人来说是第二次重大打击,君臣不安,皆“大惕(恐惧),惧亡”,但令尹子西却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态度,他很高兴,喜曰:“乃今可为矣。”

  “可为”何事?

  迁都。

  迁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不像一个人搬家一样,想走就可以走的。迁都是一件非常费人力,也费财力的事情。如果随意的迁都,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造成损失。

  但如果一个国都老旧势力错综复杂,不利于新政权的发展,为了实现王朝复兴,开启新的政治统治,执政者常会决然地选择迁都,以政权迁移的方式,来稳定国内的政治、军事、经济环境。

  公元前504年,为了“改纪其政,以定楚国”,令尹子西主张迁都,由现在湖北江陵北的纪南一带(郢),迁到今湖北钟祥西北(鄀),此处中贯汉水、西临荆山、北接南阳盆地,进可取、退可守,便于交通,也可避吴锋芒。

  而其时楚与秦盟好,晋国卿大夫争权夺利无暇顾楚,国际上的形式于楚有益,正好为其提供了“改纪其政”的良好条件,令尹子西的提议迅速得到众臣拥护,得以很快实行。

  “迁郢于鄀”后,楚国在楚昭王的领导下,认真总结了吴国攻楚破郢的教训,息兵安民、整顿秩序、严明法纪、严惩腐败,着力恢复和发展生产。

  (公元前491年前,楚国又重新迁回旧都,具体时间和原因已不可考。)

  在此期间,楚国也逐渐掌握了渗碳制钢的技术,在1976年长沙杨家山曾出土长达38.4厘米的钢剑,同时期的吴、越均为青铜剑,干将莫邪这些铸剑大师铸的剑也只是为青铜剑,可知楚国工业发展之迅猛。

  在“改纪其政”期间,为了避免与吴国发生冲突,楚国暗中扶持越国,帮助越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对吴国构成了有力的牵制,而做到这一切,楚国只用了一个简单的办法——人才输送。

  而输送的这两个人我们非常的熟悉——文种、范蠡。

  “国有丧,伐之不仁”,吴国有个非常不地道的行为,专门趁别国国丧期间攻打该国,对楚国如此,对越国也不含糊。

  公元前496年(楚昭王二十年),越王允常死去,吴王阖闾积多年的怨愤,乘越国国丧期间,起兵伐越。

  继任的越王勾践正在服丧,听到消息后大惊失色,屁股还没坐热就整这一出戏,只能硬起头皮发兵抵御,双方在槜(zuì)李(今浙江嘉兴县南)摆开战场。

  吴越两军对垒,吴军旗帜鲜明、号令统一,很有气势;而反观越军……,越王勾践表示看不入眼,顿时没了信心(“患吴之整”),对文种说道:“吴军军容严整,估计打不赢,我们还是撤退吧。”

  文种连忙拉住越王勾践,向其说道:“此乃吴王帅领的先头部队,虽严整但不得孙武真髓。伍子胥帅领的后军不日便到,如不趁此机会一举击溃吴王,后患无穷。”然后在越王勾践耳边面授机宜,只听得越王勾践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次日,决战开始。

  双方列阵,吴军有备而来,士气高昂。

  按照计划,越王勾践派出一队敢死队,向吴军发起冲锋,做出想要撕破吴军防线的态势。

  吴王阖闾嘴角扬起轻蔑的笑容,下令一阵乱箭,敢死队哼都没哼一声就当场毙命,而吴军阵型却纹丝不动。

  越王勾践不慌不忙,再次派出敢死队向吴军冲锋,吴军又是一阵乱箭,敢死队又当场毙命,吴军阵型照样纹丝不动,还是整齐划一。

  吴军乐了,照这样子打下去,这场仗应该赢得很轻松,且很惬意。

  让他们乐的还在后面——请开始越军的表演。

  第三次,越王勾践让死囚们上场了。

  他让数百死囚排成三排,每个人都只拿着短剑,赤裸上身向吴国踏步走去,吴军不知道越军要唱哪门子戏,这帮人这么短的兵器就算冲过来无非也是找死,所以并没有下令射箭。

  数百死囚从容来到吴军阵地前站定,第一排第一个人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两国国君在此兵戎相见,我等无知,触犯军令,不敢逃避刑罚,谨自首而死。”

  说完,他一刀把自己的脖子给抹了,重重地摔倒在地。

  紧接着,第一排的第二个死囚也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说了相同的话,然后自刎。

  吴王阖闾感到很满意,按照礼制的要求,在战场上见到对方国君是应该行礼的,但这样的刑罚还是头一次见。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个个挥剑自刎,鲜血四溅,依次循环,战场顿时被一阵淡淡的血雾包裹。

  吴兵哪见过这种阵势,他们不懂“礼仪”,当然也不知道这些“越兵”触犯了何等死罪,竟要自刎谢罪,看到这些“越兵”一个个像割草一样割下自己的人头,惊骇不已。

  “接下来,越国应该会投降了”!吴王阖闾当时的心里是这样判断的,也慢慢放松了警惕,放松了对士兵的约束,两翼的吴兵也忍不住向前凑,去欣赏越国这些死囚表演集体自杀,战斗阵型秒变吃瓜阵型。

  这是最致命的!

  因为等他们咂舌感慨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越军已不知不觉出现在眼前。

  吴王阖庐心道“不好”,喊出了他让别人喊过无数次,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得话:“中计了!”

  吴军还沉醉在聚精会神观看集体自杀表演的当口,见越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左翼,看他们充满杀气的眼神,肯定是不会再有什么标新立异的表演节目,顿时手忙脚乱。

  就在吴军匆忙展开阵型之时,越王勾践又高举起宝剑,下令全军出击,大将灵姑浮作为第一梯队率先发起冲击,攻入吴军阵中,吴军猝不及防,立时慌作一团,被杀个措手不及。

  《刘子·阅武》曾说过:“阖闾习武,试其民于五湖,剑刃加肩,流血不止。勾践习战,试其民于寝宫,民争入水火,死者千余,遽击金而退之。”

  这就说明在凶狠和不要命的程度上,越国人比吴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灵姑浮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万军之中,直奔吴王阖闾战车而去。

  他人狠话少,遇见吴王阖闾举戈就砍,吴王阖闾大惊失色,以前同楚国打仗的时候,楚兵遇见自己都毕恭毕敬的行礼后再行交战,怎么这个人如此不懂礼数?

  吴王阖闾急忙向后一跃,但还是稍晚一步,被灵姑浮一戈刺中脚背,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俘,吴王阖闾忍住疼痛,扯住小腿使劲向后一拔,顿时从战车上栽下,幸得吴将拼死相救,才捡回一条命,但脚趾头连带靴子一起留在了灵姑浮的戈上。

  这一战,吴军大败。

  在撤兵途中,行至距离槜李七里地的陉地的时候,吴王阖闾创伤加重,血流不止,不治身亡,临终前叫来儿子夫差,让他一定不要忘记越国的仇恨。

  夫差答应了。

  在先秦史上,吴王阖闾是一个颇富传奇色彩的一个人:

  他是难得的将才,以偏隅之兵打的楚国毫无还手之力,中国东汉思想家王充评价他:“孙武、阖闾,世之善用兵者也。知或学其法者,战必胜;不晓什伯之陈,不知击刺之术者,强使之军,军覆师败,无其法也。”

  他有超人的谋略,司马贞曰:“光既篡位,是称阖闾。王僚见杀,贼由专诸。”以最小的代价夺权成功,就连以“至德”而闻名的季扎(他的叔叔)也对他的篡权表示理解:“现在吴国的宗庙没有荒废,老百姓也没有反对新国王,国家还能继续发展,这个王就让他当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他也是有为的君主,《吴越春秋》的作者赵晔书写他:“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凛,治兵库……,任贤使能,施恩行惠,以仁义闻于诸侯”。

  他的对手令尹子西曾说:“昔阖闾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在国,天有蓄病,亲巡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

  但物极必反,正是由于他卓越的政治军事才能以及一系列对外战争的胜利,养成他穷兵黩武的好战性格,使吴国如昙花一现一般,迅速地崛起,也迅速地消散了。

  他发动的大规模对越国用兵的槜李之战,也成为吴、越、楚三国国运的转折,从此以后,他的继任者吴王夫差将主要精力从对楚作战,正式转移为对越报复,最终导致亡国。

  而此时的楚国,在楚昭王、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等核心人物的领导下,唯才是举、以德治国、励精图治,经过近十年的“改纪其政”,使楚国国力日渐强盛。

  在整顿内政、恢复国力的同时,楚国又以强国的姿态,积极地向外进取,秋后算账也提上楚昭王的重要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