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小了点,刘落已经能看清老师的神情,依旧是那么的宽厚。
“老师,对不起。”她自责的低下了头。
她没有天真的喊:放了老师,都是我的错。
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没。
当初宋飞将军送刑场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喊的,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她不会再向敌人乞讨。
杜识青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不就是一个死字,做为老师,难道会比学生更看不开吗?
“啧啧啧,真是师徒情深啊。”王虚怀做了个手势,让王若谷紧紧的摁住了杜识青,他说,“听闻你在学生背上刻了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嘶”的一声响起,刘落感到背后一阵清凉。
她那羊脂般白嫩的后背就露在了雨中,雨水沿着她的背往下流,流满了“为国为民”四个字。
“畜生!”杜识青喊着。
他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的手脚被捆住,肩膀又被王若谷摁住,他根本没有起身的机会。
“啧啧啧,字又不是我刻的。”王虚怀转到了刘落的背后,他用手指轻轻的将字里的雨水抹去。
刘落的背扭曲起来,字也变得扭曲了。
“多美的背啊,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下得了手。”
“畜生!”杜识青再次喊道,声音有些嘶哑,头却低了下去。
他是不敢看,更是不忍看。
王虚怀继续笑着,“你刻字的时候,可曾有过畜生的想法,你别说没有,杜院长妙笔丹青,可这四个字刻的不怎么好呢。”
杜识青不再理他,他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到底有没有动过龌龊的念头,他回答不了。
“嘿嘿嘿。。。”王虚怀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你想也是白想,像你这么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又怎会为了一个学生坏了名声呢。”
杜识青心里的声音又问:是不是?
“可惜啊可惜。”王虚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终究只是痴心妄想。”
他又说,“我来帮你吧,帮你将这四个字,刻在她的胸口,这样前后都有字,多好啊。”
说着,他的眼睛往刘落的胸前瞄去。
“畜生,你敢!”杜识青不知道从那里获得的力量,猛的站起身来,差点将王若谷撞翻在地。
可是,他终究被缚住了手脚,除了金蚕丝,还有刘落的命。
“哟,杜院长生气了。”王虚怀讥笑着,“没事,现在生气也好,待会我动起刀来,你可千万别这么大声的叫,我这个人胆子小,怕是手一抖,字就刻歪了。”
“你。。。”杜识青想喊,想骂,却说不出话来。
“我要开始了哦。”王虚怀拿过一把刀,将刀尖沿着刘落的胸口往肚脐方向比划着。
突然,他的手抖了一下,刀被撞到了一边,人也被撞退了一步。
是在一旁的宋云撞了过来,他说,“堂堂禁军统领,既然只会欺负一个女人,难怪当年被胡人打的落花流水。”
王虚怀生气,非常生气。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将宋云杀了一百遍了。
他本是胡国前线的统帅,因为在北海之战中败北,被宋飞替了下来。
而宋飞在后面打的几个胜仗,更像是扯着他的脸皮在打。
后来临城甚至还有人说宋飞是常胜将军,而他是常败将军。
这个耻辱,伴随着宋飞的死,已经渐渐的淡忘,没想到今天又被人揪了出来。
他就像是被拔了逆鳞的龙,大声的咆哮着,“啊!!!”
咆哮声中,他一把将宋云提在手中,冷冷的说,“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沾了你爹的光,要不是你爹,你屁都不是!”
他将宋云丢在地上,又一脚一脚的踩踏他的背,“什么一门忠烈,什么父子英雄,你不过就是一条狗,一条癞皮狗。”
王虚怀越说越来劲,“陛下称你爹为虎将,而你呢,不过是犬子,虎父犬子,很骄傲是吧。”
他蹲下身,一把扯下宋云的衣服,露出他古铜色的后背来,“嘿,这么骄傲,那我就将它刻在你背上,待会行刑的时候,让大家都看看!”
他像个魔鬼,发出令人心悸的笑声;他的刀,更像是魔鬼在舞爪,每一爪都会有鲜血飞出,这让魔鬼笑得更加的恐怖,魔爪也挥动的更快。
而那正在被魔鬼蹂躏的人,却没有屈服。
宋云偏转了头,对着刘落的眼神,微微的笑着,仿佛在笑那魔鬼的伎俩,终究不过如此。
当魔鬼的笑停止的时候,刘落看到,宋云的背上血肉模糊,在雨水的冲刷中,根本看不清刀伤有多深。
这位南朝正式编制中唯一的女兵,这位从来不哭的姑娘,留下了泪水。
仿佛那些刀不是刻在宋云的背上,而是刻在她的脸上。
“啧啧啧。”在宋云的背上发泄完的王虚怀又恢复了理智。
他讥笑着往刘落走来,“真想不到,像你这样的女人,身边居然会有这么多狗。”
说话的时候,他又看了眼杜识青,此刻他依旧低着头,像极了一条狗。
“以为这样就能救下你,真是痴心妄想!”王虚怀说到痴心妄想,突然提高了音量,还扫视了一下宋云。
“都给我睁大眼睛看着,我是怎么把你们的痴心妄想,一笔笔用刀刻下来!”他说着双眼都亮了起来。
他一步步的靠近刘落,而刘落一步步的在后退。
可是,她又能退到哪里去,她的身后有两位卫兵。
突然,她想到了死,身子一蹦,朝王虚怀的刀上撞去,但是王虚怀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他侧身避开,一把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哼。”他冷笑着,“想死,都是痴心妄想!”
王虚怀的笑容更加的狰狞了。
宋云闭上了双眼,此刻的他根本没力气起身。
而杜识青呢,他突然朝天大喊,“李长生!”
声音比惊雷还大。
就连那雨好像也被吓得停了下来,更不用说正要动手的王虚怀。
他被吓的连退两步,四下张望,那里有什么人影。
王若谷也被吓到了,他一纵身便跃进了虎跑的山林之中。
杜识青起身,猛的攻向了王虚怀,他的拳头被绑住了,但他还有头,他的头就像他的拳头,将王虚怀撞出很远。
但是,这终究只是挣扎,而挣扎更多的是徒劳。
王虚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手上还拿着刀。
“叫啊,你再叫啊。”他纵身跃到杜识青的身旁,一脚将他踢成了滚地葫芦。
“告诉你,李少爷已经进宫了,现在还在想着救兵,痴心妄想,真是痴心妄想!”
他再次将刘落抓在手心,刀锋直刺她胸前的衣服。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人要是没有梦想,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这声音他很熟悉,在他第一天入职禁军副统领的时候他就听过。
这声音,他奉若神明,因为那不仅仅是他的上司,而且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存在。
而现在,这声音,就像死神的召唤,让他大惊失措。
他不敢回头。
他双脚颤抖。
他想到了跑。
可是,太晚了,如果刚才他能想王若谷一样,纵身跃入山林的话,他或许还能跑。
如果刚才他没有一脚将杜识青踢翻的话,或许汴梁也不会起杀心。
拳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立刻就开了花。
而他的人,像是陀螺,不停的旋转,又像是流星,划破了天际,重重的撞在了虎跑山上。
撞出了很大的一个洞,而他就永远的埋在了洞里。
“李。。。少爷。”虎跑山的树林里,王若谷不停的奔跑着。
他的嘴里不停的哆嗦,不停的念叨着这个名字。
这个比死神更可怕的名字。
“有些狼狈啊,老师。”汴梁解开了杜识青手上的金蚕丝。
那些卫兵们,被他一个“滚”字给打发了。
杜识青笑着,他很开心,这位他最看重的学生,总算没有来迟。
至于狼狈什么的,哪都不重要了。
可是,他脸上的笑容没持续多久,立刻就僵住了,就像突然而来的寒冷,冻结了他脸上的笑容。
汴梁很奇怪,他回头望去,见刘落正紧紧的和宋云抱在一起,两人都露着后背,显得有些滑稽,又相当的感人。
宋云在哭,刘落在哭,刘落的两名手下也在哭。
那一刻,汴梁仿佛听到了杜识青的哭声。
不在脸上,而在心里。
“不要当咸鱼。”汴梁安慰杜识青。
他知道情之为物,旁人是很难给予帮助的。
或许自己应该劝他放弃,只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汴梁的话还是起作用了,杜识青僵硬的脸上挂上了苦笑。
他回味起刚才汴梁说的话,人若是没有梦想,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个梦想,比当咸鱼还难啊。
不过,作为老师,他终究是个洒脱的人,他说,“梦想是一定要有的。”
汴梁觉得这话很提气,他正想再鼓励他两句,结果,杜识青又说,“咸鱼也是一定要做的。”
汴梁顿时有种想打人的冲动,这个家伙,是想当个鸵鸟,敢想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