斫山断崖,又称生死崖,三壁悬空,渊深万丈,乃武林人士一决生死之地,一旦上了生死崖,就必须用杀戮来结束。
崖上,断戟残枪,白骨累累,血迹层叠;崖下,暗影沉沉,似鬼如魅,静窥生死。
萧吟身着白衣,临崖而立,寒风呼号,衣袍翻飞,如谪仙坠入凡尘。
江湖五大门派之一的云清剑宗掌门人道堰如约而至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道堰对着那道白色身影作揖道:“在下来晚了,还望萧大侠海涵。”
萧吟缓缓转身,漫不经心打量着对面的老头儿,轻吐一声“刚好”。话音未落,萧吟周身凛冽之气暴涨,长剑出鞘,在暗沉的天际划出一道白光,转瞬即逝。
剑起风尘,飞沙走石,一白一青两道剑气交缠鏖战,步步杀机,招招夺命。
不知是谁“哇”的一声打破平衡,耳边只剩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然后“嘭”的一声,重物坠地。
“兹兹兹……”
剑尖点地,与石土摩擦出声音,极其刺耳而缓慢,像是在道堰心口一刀一刀的凌迟。
道堰捂着胸口,嘴里不停吐着血沫,败局已定,却还是死死盯着萧吟的眼睛。
萧吟扫了地上的道堰一眼,眼底不起波澜,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他缓缓抬手,将长剑懒懒地搁在道堰的脖子上……
午后,秋来阁中风光正好,桂林花开不息,幽香阵阵,贪婪吮吸着暖阳灿烂。
风乍起,簌簌花落,剑鸣不止,剑气所及,落花成粉,百步开外,桂枝应声而折。
风止剑收之际,不远处传来沸水扑腾的声音,白衣公子放下手中书卷,在对面的白玉茶盏中斟入茶水,水声悠扬悦耳。
我按下长剑手柄处的机关,收入匕首鞘,冲车非临扬扬眉梢:“如何?”
“若是三四年前的萧衡,自然是绰绰有余。”车非临递上白色手绢。
我秉持着“能不自己动手就绝不自己动手”的原则没有伸手接过,而是腆着脸凑了上去。
“四年前,萧衡在武林大会上一举拿下盟主之位后,我便没见过他公开比武过了。”小狐狸对我的厚颜无耻早就见怪不怪,示意我靠近些,“现在他……恐怕不会比姐姐差。”
“这小子近两年进步很快,我顶多能和他打个平手。”这几年萧衡练武的时候,我也没少见,只不过饶是我这天下第一的轻功也怕被发现,只好离得远些。
“姐姐的剑法适合速战速决,若是与他纠缠得久了,恐怕不利。”车非临收了手帕递上茶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朵桂花,在细微波动的茶面上打着旋儿。
车非临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这十几年在往生门学的都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对方,可是我并不想杀了我未来相好啊。
即便近两年在萧大侠的指点下尽量弥补短处,但比之萧衡还是差了些。
“对了,萧大侠的消息快传回来了吧。”
车非临点点头:“最晚明早,书生那里就能得到消息。”
“叮”
萧吟挥剑挡下飞针,银针直接没入对面的石壁,石壁上霎时多了三个肉眼难寻的银针大小的小孔。
与此同时,地上的道堰身躯一震,“哇”一声又吐了一口血。
“萧吟!得饶人处且饶人。”
萧吟缓缓偏过头,盯着与回忆中的小不点五分相似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医仙谷段家。
这是段谨言四年来第一次见道萧吟,还是初见时的白衣倜傥,眉眼慵懒,可是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段谨言记得,那年去啸清山庄接小妹回医仙谷,小妹吵着闹着要去和萧吟亲自道别。
槿语指着他说:“哥哥,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萧吟,你不在的时候,他教了我好多好多……”说着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怎么扔石子才能能连跳十下,什么样的风筝才不会掉下来……
那是段谨言第一次见到萧吟本人,而不是传言。他嘴角的弧度很小,却让人感觉很舒适,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传言中的阴郁。
从前的他,看人的时候眼底总是暖暖的,似有阳光流转。
段谨言触及萧吟冰冷的双眸,才发现曾经那样温暖的一个人也可以这样笑得令人心头一刺。
沉默了很久,久到快要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段谨言只觉喉咙越发干涩,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一个人的对话。
“我饶过别人,别人又何曾饶过我。”萧吟喃喃,一不小心就被吹散在风里。
“如果……”段谨言哽咽了一下,“如果槿语还活着,她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槿语……槿语……槿语……
再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心尖上的名字,萧吟只觉心中悲凉流淌,浸透全身。
“如果阿槿死了,我会让所有人陪葬。”萧吟路过段谨言身旁时淡淡道。
烛火摇曳,屋内炭火烧得正旺,车非临脸蛋粉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应该很好吃。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边扇风,边看他手执笔墨躺在卧榻上润色玉面小书生的话本子。
事实证明,我派的文职着实是闲得慌。
我伸手拿过案几上的那叠纸,皆是这一天中的江湖轶事。我扭扭脖子,快速翻阅着,对纸上的事儿并没太大惊讶。
先前指名道姓公布出来的买凶名单不过是一个开始,是给江湖大派的一份见面礼。
故事总要讲一半留一半才有味道,江湖之上未解之谜太多,只要稍稍透露一点点情报,人的想象力就会判断出无数个所谓的“真相”。
“咦,医仙谷段家……”翻页的手指停在萧吟一纸上,有意思。
车非临停了笔,嗤笑一声:“云清剑宗那帮老头倒是会找帮手,段氏有四年未理江湖事了吧,从痛失爱女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啧,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我并不担心段氏,自有萧吟会解决,不过“上了我往生门的名单,还想活命,道堰也真是敢想。”
杀戮终止于杀戮,沉沉的夜归于平静,冰冷而清澈的月光涤荡着血污。
云清剑宗,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又是一个不眠夜。
道堰按住段谨言捏着银针的手,颤巍巍的没有任何力量,“少谷主,今日多谢你赶来相救,不必……不必再为老朽费心了,早该知道……上了这生死崖,便没有回头路了……”
道堰说着又吐了一口血,床头的脸盆中殷红殷红的,印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道堰为萧吟挡下银针时的剑气所伤,五脏六腑全部被震碎,经脉尽断,一时半会死不了,只会一口一口地吐血,直到血尽而亡。
萧吟之所以不置一词地离开,不是想要放过他,而是知道他活不成了。
道堰掌下的手微微收紧,是自责是愤怒是无可奈何。其实,段谨言早就被萧吟发现了,如果段谨言没有出手,道堰顶多脖子一抹再无伤痛。
可是现在,段谨言非但没有救下道堰,反而使其遭受如此大罪,如何能不自责愤怒。
道堰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少谷主,我的小师弟道胤如何了?”
“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正在外间休息,晚辈这就去叫他进来。”段谨言起身。
道胤是道堰的小师弟,五年前往生门之变,他恰巧在山上为师父守陵并未参与,五年之后同期的师兄弟也就只有他躲过了一劫。最新章节百度搜.“能饮一杯无”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