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终于安抚好了那刁蛮任性的小女儿，钱康仁这才带着卫天往最后一峰行去。

　　“我说我的老师兄啊，看不出来，您还真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老而弥坚啊。”卫天打趣的说道。

　　钱康仁顿感失了面子，逞强的说道：“真爱这种事，跟年纪无关，你还小，以后再慢慢教你。”

　　“又说跟年纪无关，又嫌我年纪小，无理无理，师兄你急了，你急了。”卫天看着钱康仁那憋屈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大没小，老夫再怎样还是你师兄，能不能给点面子啊。”

　　“我很给你面子啦，你看我都没在小慧面前奚落你。”

　　“但你那种眼神，谁都看得出是在嘲笑我。”

　　卫天又一阵哈哈大笑，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才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师弟有错在先，我一般都不会笑的，除非……除非忍不住。”说完，又是狂笑不止。

　　钱康仁自觉这张老脸算是丢光了，想尽办法扯开话题说道：“你先前不是问，为什么九峰没有山主吗？”

　　卫天捧着笑痛了的肚子，好半天才缓过来，微收笑意说道：“是啊，九峰难道一直都没有山主吗？”

　　“九峰是主峰，一直是院长大人的居所，因此没有山主，然而院长大人长年在外，这些年都是老夫亲自打理，因此可以说，我就是九峰的山主，不过是个暂代的。”

　　“暂代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第九峰。

　　九峰名为螭吻峰，是云山九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卫天向下望去，发现云山大祭那天的崖坪，就在自己脚下，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已经走了一圈了。

　　“下面除了大祭台广场，就是学院的院务楼，还有教习舍，云山除了九大山主，还有一百七十二位教习先生，都住在下面。”

　　“一百七十二位？为什么有这么多？平时他们都教些什么呀？”卫天惊愕的问道。

　　“废话，我云山学院的宗旨，就是有教无类，因材施教，那自然是教天下一切所学，文能习——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武亦学——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即便是旁门末道，也不乏丹符阵器奇门遁甲，只有你学不会的，没有我们不能教的。”

　　卫天楞在当场，他这才体会到钱康仁口中那句“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有多难得、多真实。

　　“我去，这也太……太牛了吧。”卫天没能找到更好的形容词，真是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我去”走天下。

　　“这有什么，你再往上看。”

　　卫天抬头望去，曲折的山道尽头，隐约还有一座楼阁。

　　“那里，就是我院最重要也是最得意的地方。”

　　“那是何地？”

　　“藏书阁。”

　　卫天不屑的耸耸肩说道：“藏书阁有什么稀奇的？哪个宗门还没个藏书阁？”

　　钱康仁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自信的笑了笑，拉着卫天往峰顶走去。

　　话说云山大祭那天，卫天好不容易登着山阶而上，穿过云海到达崖坪，以为这就是云山的最高处，没想到，云雾深处其实还能更上一层楼。

　　云山藏书阁，这里才应该算是真正的云山之巅。

　　远看到没有发觉，直到卫天站在藏书阁门口他才豁然发现，这藏书阁，简直大的不像话。

　　藏书阁虽然只有九层，但夸张的高度和更夸张的占地面积，险些让他惊掉了下巴。

　　九层的藏书阁，每层的面积都一样，并不是下宽上窄的宝塔型结构，而妙就妙在这面积。

　　一般的楼阁，包括其他峰顶的楼阁，长宽顶多十几丈，高度也不会超过三丈。

　　可这藏书阁，横着有百丈，进深也有百丈，而每层的高度也有近十丈，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任谁都会感觉自己变得渺小了。

　　“这……这也太大了吧。”卫天不禁感叹道。

　　“哦？很大吗？嗯，好像是挺大的，不过老夫都看习惯了，也感觉不到有多大了。”明显是很虚伪的一番话，却愣是被钱副院长说的理直气壮，甚至都没有特意遮掩他那得意忘形的眼神。

　　紧接着他又说道：“你可知这里有多少册书？”

　　卫天挠挠头，竟可能往大里猜了一个数字：“十万册？”

　　钱康仁轻蔑的一笑，摇了摇头。

　　“五十……不，一百万册？”

　　钱康仁依旧摇头，慷慨激昂的说道：“我云山，海纳百川，藏书千年，今时今日，共藏书一亿五千万册。”

　　他的声若洪钟，令人振聋发聩。

　　而卫天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见卫天没有什么反应，钱康仁又补充道：“老夫这么说，你可能还没有什么概念。不如我换个说法，假如你天纵奇才，一出生就能读书，并且每天能读十本书，那么等你读完这里的藏书，你也仅仅四万多岁而已。当然了，这四万多年里，新的藏书还没有算进去，要是算进去，恐怕你永远也不可能读得完。”

　　卫天依旧沉默，什么话也没有说。

　　钱康仁显然对卫天的反应有些失望，在他想来，如此一番骇人听闻的言辞之后，对方怎么的也应该腿软跪地，大叫可怕，再不济也是浑身颤抖，讷讷不知言语。

　　可卫天，似乎平静的有些过分了。

　　卫天如此平静，其实并不是他性格坚毅或者老成持重，其实他在听到藏书阁三个字的时候，就隐隐打算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藏书都吃进肚里，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博古通今，全知全能，即便修行资质再差，也能成个古今第一人。

　　可听到这藏书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那种想法有多愚蠢了。

　　首先卫天自己知道，他那种特别的能力，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所谓的“吃字通意”，需要消化时间，且不说一天吃十本书，这肚子受不受的了，光是消化这十本书的字，可能就要数月的功夫。

　　再者，那些吃进去的字，会永远的记得，而当你记得的东西太多时，从那如海一般的记忆库里找到你想要找的那一段，会更很费时间，也就是说，你记得东西越多，想起他们的速度会越慢。

　　这也是卫天如今很少动用他那个特别能力的原因之一，他现在记得的东西，或者说吃过的字，还不算太多，但他已经充分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卫天称他为“记忆延迟”。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吃的字越多，回忆那些字意所需要的时间也会逐渐的增加，虽然目前这种所谓的“记忆延迟”微乎其微，他也没办法真正计算出每多一个字会让自己的“记忆延迟”增加多少，但他确信“记忆延迟”是存在的。

　　大学问者多半慢条斯理，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为了博古通今，却把自己搞成一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的闷书呆子，卫天才不会做这么傻的事。

　　然而卫天的沉默，还有第二个理由。

　　“她真的好伟大。”卫天感慨万千的把这个理由说了出来。

　　钱老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指谁。

　　听到卫天能说出这句话，老人眼眶中雾气升腾，强忍着不让自己变成一个老泪纵横的肉麻角色，可心中的激荡和那份安慰，使他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好一会，卫天才打破沉寂，说道：“说起来，我听师兄你说过，母亲她通晓天下万事，那这里的书，难道她也都通读过？”

　　钱康仁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这怎么可能，虽然我刚刚说了那个四万岁读完所有藏书这种荒唐事，不过你也知道这是吓唬人的。首先院长大人她老人家，即便再是个老妖怪也不可能有四万岁，学院也才千年而已，而且院长大人常年都不在学院，这几十年来所收纳的新书，可能还没我看的多。”

　　随即，他话锋一转，自豪的说道：“然而即便如此，放眼天下，院长大人依旧是博古通今第一人，我不知道她那些智慧都是从哪里来的，反正自从我成了她的徒弟，对她提出的任何问题，她都能答得上来，不过前提是她愿意。”

　　旋即卫天又问道：“那我父亲也是如此？”

　　“卫玄前辈嘛……”钱康仁摩挲着胡须，思忖片刻后说道：“老实说，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与卫前辈没见过几面，不过听闻他只是个武痴，想必在智慧上面，应该不及你母亲才是。”

　　卫天微微点了点头，似乎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说话间，一些嘈杂之声从山下崖坪那处传了过来，二人向下望去，看到几个弟子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师兄，我今天看到好多人匆匆忙忙的，好像在忙活些事情，这里每天都这样？”卫天如今已经跟钱康仁熟络了起来，几乎是不懂就问。

　　钱康仁呵呵笑了起来，眼带奇怪意味说道：“今天不一样，今天第九峰将迎来一位新的山主。”

　　“新的山主？是谁？我认识吗？”卫天疑惑的问道，不过脑中似乎想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哦？你的话，让我想想。”钱康仁假装沉思良久，好一会才故作豁然的说道：“哎呀，这个人你还真认识，他瘦弱不堪，长得也不怎么样，资质还很差，好像叫什么……叫什么……”

　　看着老人做作的神情，卫天是一言不发，只是不屑一顾的挑着半边眉毛，冷冷的看着老人的表演。

　　直到老人最后说出了这个他已经完全猜到了的结果：“对了对了，他啊，叫小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