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绝重冷着脸将黎沐曦送到墨郁殿的宫门口。
黎沐曦启唇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走便好。”
叶绝重仍是不看她一眼,也不应答,只转身往她相反的方向走。
她轻笑,并不说什么。
……
千莫川逸抬眸,温软道:“阿沐,并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这抗旨离京之罪,你实在承受不起!四哥他既然不愿让你共同前去,也是有顾虑的。”
黎沐曦垂下眼睑,带着破碎又叫人心怜的神情,似在笑,却又带着哭腔道:“对不起,我不该麻烦你的。是我太天真了,天真到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出这座皇城。”
千莫川逸扶住她的肩头,言语间不再是温软,而是带着无限的感伤与无奈:“阿沐,不要这样,你并不天真。每个人都想过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此番离京日后将怎么生活?难道跟着大军一路奔波吗,每日都忍受着刀光剑影吗?且不说父皇,听闻的百官大臣又会怎么说?”
黎沐曦抬眸,震了震,她没有想过这些,甚至不屑去想,她只是想要陪着他。只要陪着他就好了……
她抿了抿唇,忍着即将起雾的眼眶,飘然道:“我明白了。今日,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随即,他手下的那片柔软抽走。
他望着她瘦削落寞的背影,横下心,道:“我帮你。”
仅仅这三个字却叫她身影一晃,半晌才转过身来望他幽静凄凉的眸子。
他同样看着她起雾的眸子,依旧强撑着笑:“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一怔,一股心酸与感动涌上心头。
想说什么,却终究化作了一句:“谢谢。”
他笑着,却痛着,痛到每一根神经,每一处肉身……
至始至终深陷的人只有他一人。
或者是说,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卿曦阁。
黎沐曦望着正在收拾行囊的彩嫣与知画,轻唤一声:“知画。”
知画转过身来,微微福身道:“在。”
黎沐曦此时眼眶中已起了一层水雾,道:“此番一去,父皇定然会察觉。原谅我不能保这卿曦阁上下包括你的性命……若有朝一日,父皇怪罪下来,你一定要去找箫王。他定然会保你得救……”
“公主不必这么难过,”知画抬眸,哽咽道:“奴婢对您忠心耿耿。若是皇上怪罪,知画定不会让公主背负罪名的……“
黎沐曦拭去眼角摇摇欲坠的泪水,轻声道:“谢谢。”
她真的欠了太多人太多事、太多情……
远处,一阵熟悉的嗓音响起:“阿云,你大约不会忘了我吧?”
她猛然回首。果然是纪雪漠。
纪雪漠走至她跟前,眸中亦染上了悲凉:“阿云,不管怎样,不论发生什么,我、嫣儿、眉儿,永远都是你最强大的后盾。只要你不抛弃,我们便一直跟着……”
“雪儿……”她此刻已是句不成句,段不成段了。
她亦明白纪雪漠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再改变。
纪雪漠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眉儿身子弱,实在不宜长途跋涉。阿云你应该不会怪我没有告知与她吧?”
她淡笑着摇摇头,道:“我怎么会怪你?眉姐姐若是与我们同行,恐怕无益于送死……更何况,她若是离京,兰妃娘娘在冷宫里的日子将会更难过……”
纪雪漠沉沉地点了点头……
她们不知这是她们的宿命。
她们亦不知,此番一去,代价将会是所有人的性命……
繇城附近的一处客栈。
客房门被一人猛然撞开,滕以沁心下一跳,继而猛然收紧。
进来的正是滕子笙,面色一片黑冷,正气势汹汹地踏进房中来。
滕以沁按下心中的恐惧,慌忙起身,面唇一片发白,颤声道:“哥哥……”
“老实告诉我,”滕子笙地嗓音这时如冰窖般,狠狠地望着面前自己的亲妹妹,“你到底干了什么?!”
滕以沁柔弱的身子猛然一抖,很早便知道按照滕子笙的性子,知道后定然会勃然大怒。可她仍然抱了试一试的心态……
她垂下颤抖的眼睑,不语。
“不说是吗?”滕子笙见她这番不肯低头的样子,瞬间怒火中烧,“那就让我替你来说!”
说罢,他将方才一直藏在身后一只信鸽砸在桌上。那只纯白丰润的信鸽就这样被他一掌拍死,其中绑在脚踝的信筒便滚落至滕以沁的脚边。是那么触目惊心却又那么讽刺……
滕子笙咬牙切齿,一步步逼近她:“你利用我和爹对你的信任,搜集到关于我军进攻的进程与计谋。然后再将消息由爹特地为你训练的信鸽身上传递出去。接着千莫川郁便可以知晓我们的计划,继而破了我军!”
滕以沁绝望地闭上眼,能瞒到此刻已是她的庆幸……
滕子笙大力抓过她的手腕,目光凌厉,道:“沁儿,你难道就不能站在我和爹这一边?”
她苦苦一笑,声音轻得仿佛要破碎:“哥哥,并不是沁儿不愿站在你们这一边。你们是我最亲近之人,我不站在你们这里,又何处可去?可这几日我看多了你们的无尽杀戮。我看着这么多无辜的人在我面前倒下,可我却无能为力……我不相信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心痛?”
他一滞。
这几日,他一直让流芮守着她,不让她出马车,以免她看到那副生灵涂炭、刀剑相逼的场景。可没想到,她仍旧是看到了……更比他想象的还要心痛……
“哥哥,”她喃喃道,“若是我没有为他做什么,我怕我将来会后悔……毕竟,哥哥你明白后悔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后悔的滋味……
这种味道曾让他极度失去理智。
后悔没有在当时直接向千莫晨提出赐婚,后悔没有在当时一掌挥向千莫川郁,更后悔没有再早一点遇上她……
趁他片刻失神,她将手缓缓抽回,道:“哥哥,对不起,这件事是沁儿错在先。日后定然不会再给哥哥与爹爹添麻烦了……”
说罢,她越过仍在愣神的滕子笙。一笑,却在无往日的光华,唯有凄凉与悲伤——今日之后,我便将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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