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虚传 第七十九章 屏风
作者:伍臣的小说      更新:2020-09-20

  这一刻,光头胖娃娃没有像上个问题回答的这般迅速,而是思考一阵,最后摇摇头,又点点头,同时眼珠子在老究和陈拓身上打转,最后生怕自己解释不清楚,用手指点点自己,摇头,在点点地上的这些尸体,点头。

  “你不愿意去往生?只要葬下你的同伴?”叶恒显然有些诧异,难能理解光头胖娃娃的想法。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惊讶的表情,看着胖娃娃。

  “如果你不愿意往生,等到此地的尸体被超度之后,你的魂魄就难有根,如此,你需要去寻找一个寄托的躯壳。”老究缓缓走到光头胖娃娃身边,拉耸的眼皮之间,架着层层皱纹。

  胖娃娃很认真地点点头,而后四处张望,最后将目光落在叶恒左手的木珏上,随后咧开嘴一笑,指指那根木珏,然后有指指自己,哗一声,化作团烟气,漂浮到叶恒边上。

  光头胖娃娃的动作不消说,明摆着是要拿自己的木珏当做他的躯壳,叶恒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木珏究竟要如何变成躯壳,引光头胖娃娃进来。

  光头胖娃娃好像没有被这些问题难到,烟气靠近木珏,下一瞬,木珏开始散发绿色的光芒,胖娃娃化作的烟气则凝聚成偌大的一团,包裹住木珏,透出绿光。

  渐渐地,绿光消失,烟气也随之消融,木珏就像是吸收了烟气般,回归原先的模样,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静静地紧贴叶恒手臂。

  “完事了?”叶恒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烟气也已经消散,想来已经完事。

  “当然,很快的。”叶恒手中的枝条突然摇曳,在根尖上,趴着一个瓷玉般白的胖娃娃,胖娃娃不再像先前那般用动作解释,直接口出人言。

  瓷白的胖娃娃仅有拇指大小,此时正口吐人言,扭头朝老究说道:“可以开始了吗?”

  老究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鬼魂附体他见过不少,可这鬼魂附体之后还能口吐人言的,这是他第一次见。

  “可以了。”老究探出手,还是像先前那般隔空取物,手里出现几张淡黄符纸。

  接着,他先后点燃四根先火折,放到了居室四角,居室顿时间明晃晃一片,地上的孩提因此显得更加鲜活,可再鲜活,仍旧失去了生机活力,透着死寂。

  “陈先生可会北斗经?”

  陈拓点头,脱口而出一段,众生浮沉苦海,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那好,开始吧。”老究随即走到居室四壁,各贴了一张淡黄符纸,上面用朱砂勾勒出不少字。

  四壁全部贴完,涂鼎几人也没闲着,十来个孩提已经围绕着正中心摆放,地上留着些拖动的痕迹。

  “等等。”

  叶恒手中的木珏开始发光,其中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与先前见到的光头胖娃娃无异,身体由烟气凝聚而成,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光头胖娃娃那具由烟气凝聚起来的身体比之先前,凝实了不少。

  众人不知道光头胖娃娃要干什么,都停下手中的事,目视从木珏之中出来的胖娃娃。

  娃娃眼角散落一些烟气,就像是泪滴,打落到地上,化为白烟消散。

  娃娃走到那十来具尸体身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握着破衣烂衫的一角,这件衣服属于何人,认不清了,且当做是光头胖娃娃自己的衣服吧,只见他紧握着衣服一角,迟迟不肯松手,静默大概有十来个呼吸,这才罢手,将这一角的衣物整理干净,掸去上面的灰尘。

  众人很安静,注视着这个胖娃娃,一具,两具......胖娃娃在每一个熟悉的身形面容前停留,为朋友整顿衣容。

  死后也要抚平衣袖,摆正衣摆。纵是匆匆离开,也要几分体面,寿终正寝。

  一切动作下来,并未发出什么声响,直到最后一个老友的时候,光头胖娃娃怔住,用手轻轻触碰眼前这人的脑袋,眼神透着空灵,手指颤颤巍巍,刚一触碰,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往回一缩,直到过了有一阵,光头胖娃娃眼角的泪水流尽了。

  他抬手触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最后扭过头,朝着叶恒笑了笑,很纯真的笑容,叶恒敢保证,自己一直以来,从未见过能有这般纯真的笑容,毫无杂质,毫不保留的笑容。

  笑容淡了,光头胖娃娃上扬的嘴角渐地抹平,眼神开始回避众人,甚至不再多看叶恒一眼,他没再给最后的“朋友”整顿衣裳,扭头便往叶恒那边狂奔,三两步的距离,便隐匿到木珏当中。

  “继续吧。给这些孩子超度。”老究再度起身,走到十来个孩子围住的正中央,主导施法。

  伴随嘴角碎碎念叨的口诀,刹那间居室大亮,宛若正午时的教养,贴在四周的淡黄符咒骤然发出火红的的光芒,在墙壁上,以符咒为正中心,硕大的圆盘旋转。

  陈拓的北斗经渐起,墙壁上硕大的圆盘受北斗经影响,慢慢地转化成一块罗盘,起先是多了些难以分辨的字,如若鬼画符,慢慢地,又分出几层,开始顺着一边旋转。

  墙壁上的罗盘每转一轮,头顶上便出现一颗硕亮的星。

  第一颗星亮起的那刻,火折子像是熄灭,不再发出耀眼的光,整个居室暗淡,一片,唯有四面墙壁上面旋转的轮盘发出淡淡的幽光,头顶之上,原本凹凸不平的天花板凭空消失,转而变成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星空之上,繁星点点,期间最亮的,便是方才出现的星。

  罗盘还在转动,头顶上的星空,渐地发出微光,一颗,两颗,三颗......

  北斗七星,每一个都在各自的位置。

  星空中的亮光每亮一颗,居室便明亮一分,一明一暗,演化白昼交替,最终起居骤然明亮,斑白的光透进叶恒的眼睛,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强光持续了好一会儿,再到暗淡的时候,叶恒揉搓眼睛,尝试着睁开,然后扫过居室的每一个角落。

  四周墙壁上的罗盘已然消失不见,唯有贴在上面的符咒得以留存下来,原先淡黄的符咒,此时乌黑一片,朱砂书写过的地方更是烧焦处一个缺口,露出后面的墙壁。

  天上的星空和北斗七星也已经消失不见,甚至地上的那几具尸首,都没了。残留下来的痕迹,是唯独能够证明孩子存在过的证据。

  一切在亮光乍现的瞬间,恢复平静,叶恒手中的木珏不再有动静。

  “走了,耽搁了太长的时间,继续前进吧。”李业扭头便走,快步离开洞穴,回到黄绿参差的青铜主路上。

  重新点燃崭新火把的几人陆续跟上,还是下来时候的老队伍,老究领在前面,后面是陈拓,在后面是李业,叶恒,涂鼎。

  这次有点不太一样,涂鼎是死活不愿地走在最后面,屁颠屁颠地走到叶恒边上,嘿嘿傻笑。

  “有事?”叶恒嘴上是这样问,实际上并不想和涂鼎交谈,快步赶路。

  “没啥事,叶小弟,这里阴气重,还不是做哥哥的怕你被鬼迷了神,特地来给你壮壮胆。”涂鼎乐呵呵地跟在叶恒身边,不紧不慢,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叶恒。

  又走了不少的路,庞大的青铜墙壁出现在眼前,叶恒仰视青铜墙壁,眼珠子随着几个挂在上面的轮廓扫动,心里暗自留意,最后跟上前面的李业,从左边留下来的小缝钻过。

  其实这个缝隙若要说小,倒也太过绝对,缝隙其实完全能让五个人并排进去还有空余,之所以称作小缝隙,是因为在这庞大的青铜墙壁对比下,显得像个缝隙。

  穿过缝隙,涂鼎又凑上来,紧贴着叶恒行走。

  “叶小弟,你看让老究下来当这个掌眼,这主意不错吧,你只要跟着哥哥,回头哥哥几个灭了陈拓那小病秧子,把他那份分给你,如何?”涂鼎这回没说废话,刻意压低声音,像是在拉拢。

  叶恒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沉浸在悲伤之中浑浑噩噩的脑袋顿时清醒,总觉得事情不简单,先是陈拓找自己结盟,现在倒好,连涂鼎都来找自己结盟了。

  既然先于他人为盟,做人自然讲守忠义,为此叶恒装作没听见后半段,诧异地问道:“掌眼是什么?”

  “哦,这是三下九流的行话。”涂鼎就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连连解释道:“掌眼,通俗点讲就是老大,领队伍的那个就被奉为掌眼。咱哥三个,在江湖上,李业大哥为人忠厚,是我们的掌眼,但一旦到了底下来,那就是老究的天下,老究那就犹如蛟龙归海,自然担当得起掌眼这名号。”

  “那这些所谓的三下九流呢,是门派?”叶恒扯开话题,碰巧遇到涂鼎兴致大发,便多问些一路来疑惑的。

  一路行来,三下九流这四个字他都听烂了,有些事情耳熟于心,字里行间也能听得出问题来,这倒斗的行当,打家劫舍的行当,都归属三下九流,这所谓的九流,就像是一个组织,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

  “哎呦,三下九流的行当,就是些上不了台面跑江湖的,讨些许生活饭吃的,哪能说得上什么门派,不过是些凡夫俗子,可末要捧杀啊。你说的呀,那是三教九流,我们这三下九流,还是从诸位仙人的名号里抄来!”

  “愿闻其详。”叶恒听了后,自觉得好奇。

  “我们的三下九流可不一样,一流巫,二流娼,三流大神,四流梆,五剃头的,六吹手,七戏子,八叫街,九卖糖,这些便是九流的行当。”

  “那三下呢?”

  “三下那便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杀人越货为最首,做的是最恶的事,损阴德也就最重。其下为盗门,嘿嘿,与道字谐音,盗门分作两派系,分作人间盗与阴世盗,说白了就偷子和倒斗的,老究多半就是这行的。其三,便是撑船水鬼,这些家伙,本来是没多大恶的,可偏偏得在河上捞溺在水里的东西啊,常年积了不少阴气,也就被归到这来了。”涂鼎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直至前面带路的皆停了下来。

  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叶恒能猜的八九不离十,耳畔已然传来滔滔江水声,携杂不少浪花,怦然万里。

  叶恒加快步伐,走近了江河,开始还只觉得清凉,潮湿的地方总归会比其他地方凉快点,这也无可厚非,但越靠近江河,就越觉得寒冷愈发不可收拾。

  才往前走几步,叶恒就冻得哆嗦,赶忙后退几步,尽量把身子蜷缩成一团,保持些温暖。

  “这或许就是诗里最后一句说的,黄泉引道口!”涂鼎刚来,看到眼前的涛涛寒江,不禁惊叹。

  直至涂鼎提起,几人这才想到先前的诗句,下了水井,本就以为到了黄泉,又遇到不少险关,总感觉马上就到终点,可而今一提诗句,望着寒冷的江水,又寒了众人心。

  “应该没错了,本以为我们一路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总该走了一半多的路途,可而今才发现,这才是开始,”陈拓自嘲,经不住风寒的他接连咳嗽,而后转过身子看来时的路,漆黑一片,却能看到青铜墙壁庞大的的轮廓,“那青铜的墙壁,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迎客的屏风......”

  众人随着远望,皆是大吃一惊,这不提还没注意,如今提起,看那青铜墙壁轮廓,的的确确像个迎客的屏风,偌大的屏风,又是何等的手笔。

  仰视便令人生畏的屏风,还远远不及眼前涛涛江河的万分,站在岸边观望,只觉得这河流没边,无边无际,前路黑蒙蒙,无定期卷起的白浪,拍击在岸的一边,哗啦声就像天际的雷电劈落在眼前,洁白的水花顿时化为泡沫,再度与江河融为一体。

  前路很难走,如此激流,没有载人的舟,凭着光脚趟水而过是不现实的,不仅如此,即便是有船,也很难在这湍急的河流之中确保不被浪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