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
一道道闪电在浓厚的乌云当中划过，发出恐怖的巨响。
空气中充斥着粘稠的湿气。
火焰，
鲜血，
燃烧的房屋，烧成漆黑的木头，女人的哀嚎，夹杂着听不懂的话语。
惊恐、愤怒、绝望、恐惧、各色面孔的头颅被齐齐堆放在村口。
竟有数百之巨！
偏僻的巷角，阴暗的角落里响起粗重的呼吸，巷口趴着一个中年男人，脖颈上插着一把短刀，眼睛死死盯着阴暗的角落，血液不停从伤口上流下。
哈——哈——
嘴里发出微弱的气喘，指甲翻盖，死死抠进沾满血液的黏土里，意识重新凝聚起来，身体凭空多了一股戾气，右手抓起一把血土，默不作响的拔出脖颈上的短刀，顺手反握，挣扎着起来。
摇晃了两下，一步步走向阴暗的角落，一个粗壮的男人正对着不过十三二岁的女孩进行凌辱，发出粗重的呼吸，身下的姑娘瞳孔涣散，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踏！
男人警觉一回头，一蓬血土迎面而来，洒了他一脸，连嘴里都进了不少，眼睛更是被洒得睁不开。
心知不好，却没有多少的慌乱，左手抓住一旁的弯刀，直接往身前劈去。
噗——
弯刀砍在腹部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中年男人咬紧牙关，低头猛冲，合身扑上！头颅高高扬起重重的撞在蛮人的脑门上，清脆的骨碎声响起。
蛮人只感觉眼前金星满天，血气上涌，被血土迷糊的双眼依稀能看见男人的眼珠里的狠辣，左手的弯刀正欲反击，中年男人藏于掌心的短刀从上至下狠狠捅进蛮人的头颅里。
嘭，
蛮人的尸体向后倒下，中年男人伸手把尸体拉出来，眼前的世界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模糊、重影，那一记头槌同样将他的头骨盖撞得凹陷，脖颈上的伤口因一系列的动作变得更加恶化，血液的严重缺失，已经让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一脚将污.秽之物碾成肉泥，男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姑娘，就算刚才发生了一系列的巨变，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眼中流出血泪，腹部的伤口肠子开始流出来。
“嗬……”
喉咙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将身上破碎的衣裳脱下盖在女孩身上，男人用最后的力气拔出短刀，温柔的抱起女孩，噗的一声，双双倒下。
温热的身体渐渐冰凉，耳边依旧充斥着往日熟悉村民的哭喊、哀嚎，但他已经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力量一点一点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他好似感觉到一双冰冷的小手抓住了他。
干燥的空气，杂草间虫子蠕动攀爬上叶尖儿，某一刻，静伏的尘粒微微抖动起来，爬上草尖的虫子上方，阴影落下，一只马蹄在地面印出蹄印，又飞快迈去前方地面。
一群群头发脏乱，几乎全是裹着兽皮的蛮人骑士嘴里呼喊着奇怪的口号开始围绕着村落，进行最后的清洗。
村子中央升起巨大的篝火，若有战死的族人直接扔到火里。
鸡鸭牛羊皆被剥皮，用树枝串成一块放在篝火上烧烤，油脂滴落在篝火上，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可是这香味混合着浓重的铁锈味以及周围的群魔乱舞显得极为诡异、可怖。
烤架上的羊腿被一双粗大的手撕下，暗黄色的牙齿狠狠咬下一块肉，这是一个头发脏乱，瞳孔却是棕色的粗犷壮汉，嘴里发出拗口的音调。
“很难想象我们圣族竟然有了如此机遇，真是天佑我圣族。”
粗犷壮汉身边坐着一个身型巨大的男人，闻言便开口回应。
“那么呼延首领为什么不直接跟着我们回圣地……反而带着族人来幽州这边。”
呼延度没有回答。
附近的声音渐渐消逝……整齐的脚步声开始往村中心集合，如从高空俯瞰，就能看见数万人分散在村落附近，数十骑往周围辐射开来。
看着周围族中的勇士，呼延度嘴里发出笑声。伸手摸了摸脚下的土地，抓起一把泥土，道：
“这里曾是我圣族的领地，很久很久以前父亲就跟我说……大晋的幽州是把圣族打进草原更深处夺来的……这里是圣族的领地，我当然要回来看看。“
“就算腾格里降下天灾于我圣族，我们依旧坚强的活下来……数百年来一直寻找回家的路，想不到等我们回来后，家却没了……”
男人看着呼延度欲言又止，最后道：
“既然如此，首领更应该带着勇士们，跟我一起回圣地！”
“哈哈哈哈……脖儿斤，这不是我一人的决定，是所有族人的决定，再说族里的孩子不是已经跟着你们去圣地了……这就够了！”
呼延度自然注意到脖儿斤的神色，大手拍在男人的手臂上，竟小了一倍有余，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感慨道：“火种于毁灭中新生，圣泉竟是如此的伟大，天佑圣族。”
“脖儿斤，我们一族已经在无尽草原里迷失了近百年的时间，一直一直在寻找回家的路，我们这一路归途见识到了非常多不一样的东西。
“脖儿斤，你们的决定没有错，这是我们圣族如今唯一的机会，但……”呼延度紧紧抓住脖儿斤的手臂，严肃道：“你要知道一点，绵羊装久了就真的是绵羊了，哪怕它曾经是一头狼，它不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腾格里为我们洒下光辉，那！就让我们这些人为圣族的征途，唤醒血腥！燃起第一把火！”
呼延度嘭的一下站起身来，双臂张开，身后慢慢浮现出一头雪白的苍狼仰天长嚎，大声道：“勇士们！让我们燃起第一把圣火！”
“战！”
“战！”
“战！”
周围的圣族人手持弯刀朝天而举！
万丈高空中亦是传来一声高亢的鸣叫。
“这就是我们的决心……脖儿斤，接下来你就带着海东鹰一起看着吧。”
脖儿斤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瞳孔的蓝色眼珠渐渐泛起血色，双拳紧握。
呜——
在号角声的吹响下，数万人的骑兵开始以一种迂回的方式直扑最近的县城。
……
……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材修长，模样俊美的和尚来到了这里，一身朱红色的僧袍，眉间一点朱痣。
一眼望去，全是残肢断骸，数百头颅堆积在村口，和尚叹了口气，以他的武道修为不用寻找，就已经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你们在怨恨，你们在恐惧，你们在愤怒，我都听见了。’
一路走到村中心，巨大的篝火依旧在燃烧，里面有尸体但是已经烧成碳化，看不清楚面容。
“阿弥陀佛。”
和尚面露慈悲，盘坐在地，咏诵经文，身上慢慢地涌出金光，一点一点铺满整个村落。
最后，
村口多了一堆新坟，站着的却是一个满头乌黑长发的俊美男子，瞳孔一片血色。
“贫僧，会替大家报仇的。”
枯叶随风落下，男子不见踪影……
空气里的湿气越发浓厚，天空轰鸣作响，压抑的令人心慌。
……
……
荒野上，
前面两名骑士在前面奔逃，后面十数骑蛮族士兵在追赶。
嗖的一声，箭矢离弦射出。
前方骑马的士卒发出惨叫，翻身落马，滚落在地，随后被追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另外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士满脸大汗，神情惶恐，紧紧把身子贴在马背上，嘴里不停碎碎念一句话。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通知大家蛮族来了，通知蛮族来了。”
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话。
哒……
哒......
战马奔涌，追击的蛮族骑兵纷纷挽弓搭箭，朝前方那晋人将士射去。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箭矢只差一点点的距离擦身而过，吓得将士心脏都快要跳出来，语速越发的快。
这时，
天空中传来一阵高亢的鸣叫。
“有人来了！”
“散！”
“射！”
圣族话语在十数骑当中响了起来，紧接着众骑散开，弯弓搭箭！
箭雨朝着前方奔逃的骑士射下。
下一秒，
轰！
土地隐隐颤抖，一个黑发漫天飞舞，模样俊美的男子出现在将士身后，挥手间漆黑魔炁释放出来，挡住所有箭矢，魔炁在手里运转，狠狠一挥，一个倒霉的蛮族骑兵连带着战马被扎成蜂窝。
满是冰冷杀意的眼珠盯着蛮人骑兵，远处的尽头隐隐能看见尘土飞扬。
哼——
鼻孔里喷出热气，正想发起逆冲的时候，瞳孔一缩，连忙一偏头。
一支箭矢以强悍无比的力道跨越距离，带起一丝血液直直插入泥土里。
这时方才听到‘嘭’的一声颤音，在空气里经久不散。
男子恨得牙痒痒，只是这一小会，脚下的尘粒已经微微颤抖。
嘭，
脚下用力，反身直接追上将士的战马，伸手一抓把将士抓到手里，以远超战马的速度开始逃命！
后面数千骑兵马上就赶到，这里面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
不过让他觉得讶异的是，尽管手里的将士害怕到极点，身子颤抖的厉害，嘴里依旧不停念叨着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当男子带着人跑的时候，蛮族骑兵就已经停下追击，没一会，大军到了！
吁——
呼延度勒住战马，看着男子的身影慢慢变成一个黑色小点，朝着身旁骑着座狼的脖儿斤夸赞道：“安答，你这一手神力，简直惊人！如果不是你这一手神射，这些族里的勇士可能就要去见腾格里了。”
脖儿斤摇摇头，一脸严肃道：“呼延安答，你这个计策真有那么大的把握吗？”
“哈哈哈……本来可能只有五成，现在加上刚才出现的晋人就有十成把握了，晋人将领一定会出兵的，我这可是有一份大礼送给他们！”
呼延度的脸上扯出嗜血的笑容。
“走……”
“我的孩子告诉我……这附近晋人的村落还不少。”
……
……
这天下午，天空上的乌云仿佛要压到人的头顶上，却依旧迟迟不下雨。
乌云间的闷雷令人心慌。
离原野县城三十多里的外有一个村落，麦田中，农人看了一眼天色，大声呼喊了一声，大家开始结伴开始往村里走。
轰！
一个青年的男子抬头望天，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打雷啊！
轰！
脚下的石粒在颤抖。
有人似乎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抬起头来，远方山坡上的树林里，有人和马钻了出来，起初还以为是旅人，但几乎在眨眼之间，已有数千骑兵齐聚乌泱泱冲出来，意识不对，发生警示的呐喊的瞬间。
号角声吹响。
众人扭头望去，瞳孔瞬间紧缩成一点，数千骑兵爆发出野蛮到极致的呼喊，迈下了山坡，洪流般冲进麦田里，直接杀进村庄里。
鲜血、尸体铺砌开来。
……
……
足足一个时辰后，武骏司天监才收到一座村庄被蛮族军队屠杀以及原野县被围城的消息，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蛮族军队入侵的消息犹如插上翅膀一样飞速扩散，通过快马迅速往西北方向的上党群以及幽州传递消息。
等上党群那边收到消息，已是第二天一早了。
武骏，
府衙。
中年男子狠狠将茶杯掷到地上，脸色阴沉，道：“司天监做什么吃的，连蛮族军队已经入侵的消息都没探查到，养着你们干嘛？”
身前跪着数人，皆是武骏司天监舆鬼一部的负责人。
“报！”
一个士卒连滚带爬的冲进去来。
“谷原县城出兵了……”
中年男子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艰难的开口：
“他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出兵。“
……
……
古原县城。
府衙，后堂。
呼——
将士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入眼皆是陌生的桌椅，环境。
嘴里念叨着蛮人来了，蛮人来了。
啪的一下掀开床被就要走出去。
“施主……”
一个俊俏的和尚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话语间似乎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将士急躁的内心不由有些放缓，可依旧着急的喊道：“蛮人来了！蛮人来了！原野被包围了，一定要通知大人们。”
“施主，我们现在就在古原府衙内，贫僧已经将消息告诉府尊大人，你的任务完成了。“
”完……完成了？”
将士眼神发愣，喃喃道。
“可是……可是……好多人都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在他的记忆力……蛮人已经是老人们嘴里出现的词了，好久好久都没真正的见到蛮人，以往就算有蛮人出现。
很快就有军队将这些可恶的蛮子全部杀掉，从未让他们踏过阴山！
“哎……”
和尚轻叹一声，伸手至将士的脑门，奇异的波动在空气中荡起涟漪。
将士喃喃自语中，身子一软，倒在床上。
给将士盖好床被，和尚坐在桌椅前，心里有不妙的预感。
他不懂战争，他只是个江湖人士，以个人之力在战争中能发挥的力量实在太小了，就像他面对数千骑兵也只能暂避锋芒，哪怕他的武道修为不弱。
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不清楚底细就冒然出兵，只怕有大麻烦。
“哎……”
……
……
事情似乎越来越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