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王沛琛、贾星牧、徐书予和苦无四人不约而同地齐聚在静心别院内。
好在王沛琛有先见之明地安排下人暂时离开此处,使得四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坐落于一处凉亭之下。
他们绕桌而坐于石凳上,商榷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和具体事宜。
只见贾星牧挣扎着表情,无比激动地用左手的手背拍着右手的掌心,义正言辞地说:“你们看看,我说的吧?城主先前在朝堂上首鼠两端、进退维谷,今天果然做出了与我们的计划背道而驰的决断。要不是我等苦口婆心地劝说,非得出什么大乱子不可!”
徐书予轻声笑笑,镇定自若地说道:“好了好了。贾大人,此事也就不必再提了,好在最后还是没有让他得逞,不是吗?我等精心筹谋的计划总算没有毁在他的手里,一切还是可以照常进行。”
“唉,那得亏是没有毁在他的手里。”贾星牧把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心有余悸地说,“否则我们非得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不可。”
王沛琛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进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属实是被两位大人逗乐了。
“二位大人,要我说,咱们现在还是先言归正传吧。”王沛琛用一种慵懒的声调,悠哉悠哉地说,“毕竟父王终于派张大将军率军出征,我们可得把握时机、趁热打铁才是。”
“哦!对对对!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贾星牧一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冲着前方点来点去,如梦初醒、恍然大悟道。
就在这时,沉默已久的苦无终于发话了,“既然已经言归正传,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贾大人。”
“哦?”贾星牧就跟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当中闪过一道亮光,当即就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苦大侠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苦无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进而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昨晚经过我和沛琛兄商议之后,我们二人一致决定,倘若张予淮即使是有勇无谋地暴虎冯河,也依然可以过关斩将、胜利而归的话,那便直接在他回城途中将其诛杀,绝不能给他回到居安城的机会。”
贾星牧眉梢一紧,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而后不敢相信地说:“苦大侠怎会有此想法?”
“我……”
“这个计策是我提出来的。”还没等苦无说完,王沛琛便抢先一步说道,“张大将军若真是可以战死沙场,那对我们来说当然是最为有利。可张大将军若是平安归来,那就凭他的高超武艺,届时必将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更何况父王身边本就有个难以对付的高先生了,如果再让张大将军为其助阵的话,可谓如虎添翼,实力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我们要对父王下手就更难了。所以我们一定不能让张大将军回城,必须借着这个他出征在外的绝佳时机,令其毙命。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凶手扯到业乐城的身上,并营造出一种张大将军乃是战死沙场的假象。机会只有一次,如若等他回城之后再行下手,那我们的胜算可就悬之又悬、渺无希望了。”
“可是苦大侠先前不是说,即便张大将军平平安安地回到城里,也已经是身心交病、无力再战了吗?届时的他早已对我们构不成威胁,我们又有什么必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呢?”徐书予皱着眉,苦着脸,疑惑不解地问。
苦无的心中一阵触动,不禁露出了犹豫不决、左右两难的纠结神情,觉得徐书予的想法还真是和自己的不谋而合。
自己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一听了王沛琛的劝诫,却又不由得开始动摇。
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固然不对,可若是因他这漏网之鱼而坏了大计则实属可惜。
面对此等举步维艰、半上半下的境地,苦无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一言不发,打算听听两位大人对此事的意见。
只见王沛琛潇洒自如地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徐大人,你想啊,张大将军归来之时,虽是遍体鳞伤、伤痕累累,但他身强体壮、孔武有力,让他好生休养个几日的话,定能有所好转、重振往日雄风。等到他恢复如初,而我们还没能逼得父王退位让贤的话,那此事不就又要棘手得多了吗?”
徐书予稍稍抬头,下意识地望向湛蓝的天空,进而若有所思地默默颔首,觉得太子殿下所说的还真是那么一番道理,“也对,也对……”
王沛琛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边横着手掌从自己的脖子上划过,一边斩钉截铁地说:“所以我们只好未雨绸缪、以防不测。倘若张大将军当真得以凯旋,一定要在他回城的半途中将他杀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绝后患!”
苦无心中一震,身子一颤,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浑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来。
不知怎的,每每提及此处,就总觉得沛琛兄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言语之中暗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杀气,叫人望而生畏、避之若浼。
贾星牧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问:“所以苦大侠的意思,是要让我多加注意张予淮的动静,然后防患于未然?”
“不错。”苦无神色愀然、面色凝重地说,“凡是为了大局着想,我们也只好如此了。”
贾星牧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润了润干瘪的嘴唇,进而忍不住“啧”了一声,忧心惙惙、有所顾虑地说:“等到张大将军率军出征的时候,我因还要处理朝堂公务,故而只能让马大将军代我效劳,他会集结手下的亲兵在城外二十里处安营扎寨,以防张予淮战败使得业乐城大肆进攻,可现在看来,他要做的似乎远远不止于此了。”
“能者多劳。”王沛琛面带微笑,振振有词道,“此事一成,我一定重重有赏,好好地犒劳马大将军。”
“太子殿下言重了。”贾星牧稍稍低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平心静气地说,“马大将军朴实无华、淡泊名利,他知道太子殿下心系苍生、体恤百姓,故而一直想找机会为太子殿下效劳,而现如今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王沛琛的脸上挂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仿佛已经准备好迎接胜利的到来。
“只是……”贾星牧稍稍低头,神情忽然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只可惜伴随着喉结的一阵蠕动,他始终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只是什么?”王沛琛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贾星牧长叹一口气,忧心忡忡、顾虑重重地开口道:“只是此事交由马大将军对其进行拦截,多多少少怕是有些不妥啊。两人现在虽然立场不同,但好歹也是共事多年,让他们交手过招、一决高下,恐生变故,即使精疲力尽的张大将军未必能是马大将军的对手,也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话音刚落,苦无便是止不住地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安抚道:“贾大人放心,我自然不会让马大将军亲自动手,你只需让马大将军飞鸽传书,剩下的,自会有人处理。”
“飞鸽传书?”贾星牧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拧着眉头,一头雾水地问,“不知苦大侠口中所言的书信,要送至何处?交到谁人手里?又要交代些什么内容呢?”
苦无淡然一笑,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正襟危坐地一一解答道:“便是我先前曾与在座的诸位提起过的一位名为瑞霜的姑娘手中,她现如今正在荣府担任荣千富的贴身庖厨一职,故而将信件通过飞鸽之手,寄至荣府即可。至于交代些什么,贾大人只需让马大将军在信上点明,张予淮大难不死,正在回城即可。我已与小霜交代过,他自会为大人你妥善处理后事。”
贾星牧心潮起伏地点了点头,进而二话不说地一口答应道:“我明白了,苦大侠放心,待会儿我就各自去一趟他们二人的将军府,把相应的任务传达给他们二人。”
“有劳了。”苦无客客气气地感谢道。
紧接着,王沛琛的眼睛倏的一亮,嘴角上扬到极致,露出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兴高采烈、心花怒放地欢欣鼓舞道:“太好了,有关张大将军一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现在只需策反其他三位尚书大人即可了。”
“吏部尚书吴嘉述是个见风使舵、随波逐流的墙头草。”苦无一脸的云淡风轻、风平浪静,进而头头是道地说,“也就是说我们只需搞定其他两位尚书大人,吴嘉述也就是我们手到擒来的囊中之物了。”
“唉!”徐书予心如止水地摇摇头,无比沉重地发出一声叹息,进而愁眉不展、怅然若失地说,“难就难在袁大人和庄大人了,他们身为城主的爪牙,皆是朝中重臣,手握大权,在朝堂上的地位可谓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我们要想对这两位动手,怕是不简单呐!”
“徐大人莫慌。”王沛琛有理有据地安慰道,“只要我们从长计议、徐徐图之,想来也是可以找到釜底抽薪的突破口的。”
苦无一手握拳,置于嘴前刻意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样子,进而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脑飞速运转,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慎重地问道:“就凭两位大人对庄珂谐和袁今梦的了解,觉得这二人在为人处事方面或是在为官方面有何不妥之处吗?”
两人默契十足地皱了皱眉,然后更是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进而各自伸出一只手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纷纷感到不明所以、如坐云雾,然后才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苦无的身上。
苦无用一种殷切期盼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二人,企图能够从他们身上挖出点什么线索来。
只见贾星牧皱着眉头,先行一步开口道:“庄大人向来是雷厉风行、直来直往,对待公务也是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是啊。”徐书予点点头,表示赞同地说,“庄大人除了吃里扒外、黑白不分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够令其身败名裂的有力把柄了。”
听到此处,苦无当即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一手伸出两指,来回摩挲着下巴,一筹莫展地说:“可我今早在朝堂上见到庄大人时,却觉得他和二位大人所说的不尽相同啊。”
“不尽相同?”贾星牧和徐书予异口同声地跟着念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脸上更是写满了茫然失措和疑惑。
“那苦大侠看到的庄大人又是怎样的呢?”王沛琛饶有兴致地问。
苦无长舒一口气,拉长了声线,语调逐渐上扬,进而兴致勃勃地说道:“早朝之时,庄大人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脸上更是一副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的样子,看着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直到王允川喊了他第二遍,他才匆匆回过神来,故而我所看到的庄大人,应当是唯唯诺诺、畏首畏尾,并对王允川言听计从、任人摆布的样子,跟二位大人所说的雷厉风行可是截然不同、判若两人啊。”
贾星牧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庄大人当着城主的面,自然是要低声下气、毕恭毕敬的了,可我跟徐大人与之共事多年,他的性子我们可是最了解不过了,离开了城主的视线后,庄大人可谓是趾高气扬、神气活现,就连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也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贾大人所言非虚。”徐书予不假思索地认同道,“至于苦大侠看到的庄大人为何会是这副模样,想来只是因为当时是在朝堂,且有城主坐镇,故而使得庄大人不敢放肆罢了。”
“可我看未必吧?”苦无挑了挑眉头,意味深长地疯狂暗示道。
徐书予面露难色,更进一步地问:“苦大侠还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苦无伸出一只手,摊开五指,挡在面前,低了低头,惭愧一笑,正色庄容地说,“只是我见庄大人的脸上似乎一直挂着一丝极为不悦的神色,且总是时不时地露出一副跋前疐后、骑虎难下的复杂神情,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苦衷,于是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这并非是庄大人的本意,而是有人强迫他这么做的呢?”
贾星牧愁眉莫展,不敢相信地问:“庄大人位高权重,从来只有他强迫别人,而没有别人强迫他,兴许只是庄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故而引起了苦大侠的误会?”
“不会。”苦无面不改色,毅然决然地否认道,“所谓君臣之礼,君王在上,臣子不得无礼。试问有哪位经验丰富的大臣会在早朝时神游天外,以致六神无主、心猿意马呢?而且在王允川呼唤他时不做回应,这又是谁给他的胆量和气魄呢?更为离谱的是,之后王允川竟然还没有对他做出惩戒!按照咱们这位昏庸至极的暴君的性子,难道他不该以欺君之罪,严惩不贷么?”
徐书予暗暗喘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应对自如道:“庄大人本就是城主的爪牙,故而仅仅是一时的走神,想来也不至于引得他勃然大怒吧?所谓官官相护,庄大人既然是替城主办事,那城主又为什么要定他的罪呢?而且庄大人在城主面前,似乎从来都是坐立不安、神思不属的样子,故而苦大侠还是不必深究了。日常生活里的庄大人可没这么好对付,其气势恢宏、飞扬跋扈、桀骜不驯、放荡不羁,为人强势得很,也只有在城主面前,才能看到他这少有的模样了。”
“不……”苦无再度坚定不移地矢口否认道,“我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听二位大人这样说庄大人,便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不同寻常了。他对其他人都是一副来势汹汹、霸气侧漏的样子,怎么唯独对城主别具一格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臣,而王允川是君这么简单吗?”
“苦大侠想怎么做?”王沛琛毫不避讳地一针见血道,言语之中透露出满满的仓促之感,似乎对苦无接下来的计划兴趣盎然。
苦无闭了闭眼,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细细掂量起来,更是在一时之间引来思绪万千,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对策,进而好一番权衡利弊过后,才是不由自主地暗暗一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觉得我可能要跟庄珂谐庄大人见上一面,亲自向他讨教讨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