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雩春归 125.第一二四章 代庖
作者:悬镜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

  世子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去。

  “……”

  *

  一顶轿子晃晃悠悠地出了王府,半个多时辰后,车子停在了两尊石狮子中间。

  门梁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周府”,正是祁宁巡抚周雍的府邸。齐国下设十个行省,省下分三司,巡抚在三司之上,大多数是动不动就犯历节痛的闲散大爷。

  连续多日的阴雨让周大人的膝盖饱受摧残,在卧房里慢吞吞地喝桂枝白虎汤,听到有贵客光临,脚踝也开始疼了。

  贵客掀开轿帘,撑开一把翠色的竹伞,皂靴从从容容地沾上青石板。他立在屋檐下等了一会儿,管家躬身迎出来,带他径直去里院。

  暮春凋敝时节,雨色不免萧然零落,他的袖口拂过被水珠浸润的枯花,仿如一缕熏风停在灌木枝头。

  周雍从玻璃窗中看见一人施施然经过花园,瓷碗掉在桌面上,溅起几滴药汁。

  令、令介玉?

  “老大人别来无恙。”

  “托令大人的福,只是骨头不大舒服。”

  祁宁巡抚坐在会客堂上,亲自给不速之客沏茶,鸡爪似的手颤颤巍巍。

  令介玉十分受用,对着一脸慈祥的周大人和蔼道:“多谢,晚辈今日来,是问大人借样东西。”

  他露出一个温和有礼的微笑,身子往后靠了靠,“大人的巡抚印信,暂时交给晚辈保管。”

  周雍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什么?你……你要老夫的官印?”

  令介玉坦荡地伸出只修长的手,弯起眼睛:“正是,大人就给我罢。您闲着也是闲着,晚辈欲代劳祁宁政事,没有大人的官印,如何让两位布政使和按察使俯首听命呢。”

  周雍毕竟是仕途上的老手,立刻收起客套的表情,冷哼道:“空口无凭,你若是得了圣上的旨意就拿出来给老夫过目,若是没有,别怪老夫送客。”

  不待令介玉开口,他又道:“令大人,老夫知道你之前被越王殿下困在楚州,能平安出现在望泽城里,朝廷定然出力帮助过,但你再有本事,也管不到祁宁来。”

  “您的消息可真是灵通,”令介玉感慨,“我确然拿不出任何圣旨。”

  周雍警惕地等着他的下文,果然对方压低了声音:“不过送我来这的四个人,都是上值军里的好手,想必这会儿已经在大人的房里找到了东西。”

  “令介玉!你……”

  他施施然收回左手,垂眸笑吟吟道:“本官尚未接到陛下的令,但十年前受托于先帝,今日总得拿些忠心出来做表示。越藩在南海盘踞多时,先帝煞费苦心留下他给陛下削藩立威,予本官统领两省之权,遗旨嘛,不便拿出来给大人看,本官心里记得就行了。大人这样的官当着也无甚意思,不如替国朝省省俸禄银子。”

  周雍在巡抚的位置上吃了多年闲饭,有人当面扇他个耳光,气的脸皮青一阵白一阵:“你这后生好不知趣,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偏要信口雌黄、蓄意污蔑!老夫这就上报京中……”

  “大人昏头了么?本官既然敢直接带人夺了官印,您还费什么力气上报?”令介玉摇摇头,突然唇角一勾,“本官就是在这儿让大人永远闭嘴,也不会有人多说一个字。”

  周雍没料到他言语如此没有顾忌,简直是无法无天,两眼圆瞪怒骂道:“你敢拘禁朝廷命官!就凭你这两三句胡言乱语?令介玉,我看你是目无法纪,当初卫喻谋反事发,先帝将你赶出京城,当真是罚得太轻了!”

  令介玉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识过这等抓不住重点的人,本想一笑了之,却听他提到恩师卫尚书,不由沉下脸。

  “就凭本官这两三句,你别想安安稳稳从官位上退下来,祁宁盐铁财政上的亏空被谁给搜刮了去,越藩和谁私下里串通结党,陛下都一清二楚。”

  他站起身,雪松般的身形在地毯上拉出笔直的影子,微微昂首俯视着老迈的巡抚:

  “就凭本官曾在祥光宫里当过五年帝师,只这一桩缘由,就够本官横行霸道、作威作福了。”

  周雍听不得他这般傲然的语气,冷笑未出口,一人已闯开了会客堂的大门。

  那人侍卫模样,手里捧着个托盘,从他书房里摸出来的巡抚印绶大喇喇地摆在里面。

  周雍双眼一黑。

  盘子里除了白玉印,还有个扎红绳的小瓶子。

  令介玉拿起来在鼻下轻嗅,眉稍舒展,“本官的身子也不大好,下雨,骨头疼的厉害。听闻老大人家中有十几样专治痹症的药膏,多谢赐药了。”

  他将将跨出门槛,回首道:“烦请周大人告知布政使等人,本官去他们那里拜访之前,希望他们有个准备。”

  令介玉出了花园,天空依旧半死不活地漏着水,他的心情却一反常态地愉快。

  今上跟他谈南三省的政务,他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事到临头发觉自己还是舍不得学生太累,五年便五年吧,让繁京没有后顾之忧,主君能尽早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娶到媳妇。

  他一贯推辞,一贯操心。

  刚踏进王府,就有小厮急急忙忙跑来,说老夫人让他快些过去。令介玉边走边思索,似乎近来并无什么要紧的事,那就是身体原因?他心里渐渐泛起不安,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上了二楼,一众侍女都来来往往地在屏风边穿梭,有端个盆的,有拿帕子的,还有拿针线荷包的。他见这架势不像是大夫看病,却猜不出到底怎么了,老太太在里头听到脚步声,声如洪钟地唤他到床前。

  挽湘躺在床上,柔柔的乌发流淌在瓷枕旁,白皙的侧脸温婉可人。她斜睨一眼甚少露出愣怔表情的自家夫君,双颊晕红,翻了个身埋进被子里。

  一位花白胡须的老医师慎重地对他说道:“尊夫人大概是有孕了,老朽和吴医师都看过脉,虽然为时尚早,但是夫人的孕象十分明显……大人,大人?”

  令介玉回神,“嗯?”

  方益继续道:“据夫人说,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某等不能肯定,不过照例还是应当告知大人的。”

  令介玉仍然站在原地,靴底像生了根,心中的狂喜却藤蔓似的疯长开来,一时间五感俱失,只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要多陪陪她,别光扑在公务上,这些天可怜她担心你,晚上没睡好,瞧这脸尖的。”

  令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发现儿子心不在焉,不满地吼道:“你在不在听!”

  令介玉在床头蹲下,握住挽湘温热的手,张了张嘴,只冒出一句不伦不类的“多谢”来。

  老夫用拐杖敲着地面,叹道:“我令家总算有个盼头,你们成亲十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梦到你爹都惭愧。”

  令介玉没指望过这辈子还能听到医师这么说。他起初觉得两个人在一起,纵然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后来年岁渐长,堪堪体会到长辈的心思。无奈天不遂人愿,琢磨着可能此生和儿女无缘,不料运道跌宕起伏,现在竟给他落下个无比大的惊喜。

  他确然是有些懵了。

  挽湘望着他,眸中含着点点水光,捏了捏他汗湿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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