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吊人?”
他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疑惑,好似有什么在冥冥中不断地点醒着他,但他就是不明白。
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似乎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自己伸手去点破,却发现窗户纸又在离自己远去。
他茫然地向前走去。
前方是座巨大的石阵,他一眼认出,这是模仿的土耳其哥贝克里石阵,这个石阵据说是人类已发现的最早的文明,有可能是座神庙的遗址,也有可能是个祭坛,无论哪种都代表着一种牺牲。
“牺牲?……‘倒吊人’这张牌的最主要解读就是牺牲,而12号牌‘倒吊人’的牺牲,是为了21号牌的‘世界’,‘世界’也预示着女神。我的女神是谁?我的女神是璎珞啊。她不应该在这个世界。所以,我牺牲什么?,不对,是牺牲我吗?”
冯尧待在哥贝克里石阵外面纠结很久,才最终狠下心走了进去。
石阵就像一道巨大的深渊很快吞噬了他的身影。
……
每一个灵魂可能都经过了无数次轮回。
但每一次轮回都意味着重启,这种重启在我们的传说中,是在奈何桥头喝了孟婆的一碗万年不干的老汤。
在荣格的集体潜意识理论中,意味着每一个个体灵魂不过是人类集体潜意识海洋中的一朵小浪花,或者一块凸起的礁石。
灵魂的轮回不过是回归集体潜意识海洋,然后再随机分配一小部分给新生的生命而已。
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起码有一点,人根本不可能还在活着的时候就经历轮回。
然而,任何事情发生在冯尧身上,都没有什么不可能。
所以,当他在哥贝克里石阵中迷失了自己时,他反而安下心来,在这个看着就怪异的地方,如果不发生点什么,那岂不是对不起我,冯尧,这个人设吗?
在石阵疯狂的转动中,他看到了前方一处朦胧的光亮,他端起枪,淡定地向着光亮走去。
亮光越来越强烈,渐渐显现出一处巨大的建筑物轮廓,好像是……一所监狱?
当他看到“监狱”的大门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感到巴雷特的过于沉重,不假思索地把大狙扔到监狱的大门口,奇怪的是,那里还扔着几把不同制式的枪械,好像在这里是很平常的事情。
冯尧来到高大的金属门外面,一束强光迅即照在他身上,晃得他睁不开双眼。然后,大门开了一个角门。
他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人,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随着他的脚步向前,无数他的影像倒映在两边上下的镜面中,他知道,有一个他看不见的巨大扫描仪正在使用电磁射线透过他全身,而且已经通过他的汗水、头发收集到了他的DNA。
等他走到通道尽头,墙壁上一扇无形的门瞬间敞开。
然后,他进入一座电梯。
电梯快速下行,他来到了地下1500米的深处。
随着电梯门打开,一座巨大的作战指挥大厅出现在面前。
大厅的四周墙壁上全部是巨型光幕,显现着上面那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没有任何死角。
有很多人往来穿梭,似乎对冯尧的到来视而不见。
而他也没有感到任何奇怪,只是径直往前走,来到大厅的一个隔层密闭的办公室中。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约的长条几案和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直背椅子。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英玛,进展如何?”
他直接对着空中发问。
“罗特,计划进展顺利,当初的估计是正确的。要想避开时空陷阱,就必须将其安放在独立的时空序列之中,靠城市的自我进化来模拟世界破绽。”
“OK,英玛,轮回有多大几率实现?”
“罗特,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进展到了什么地步,但就迪巴戈目前的研究来看,还处在初级阶段。所以,无论主导人是谁,必定是分裂的。但迪巴戈认为,恰恰是分裂的,才有可能真正模拟了轮回。”
“如果是我呢?”
“罗特,你也不例外。”
“会不会因为我们建立了巴别城,会造成这个世界的破绽越来越多。”
“罗特,这个是避免不了的,但你还会介意吗?这个世界的破绽之多,也无所谓再多这一个。”
“OK,那可以送我进去了。”
“亲爱的罗特,你已经在其中了,现在只是你的魂体片段来到了指挥中心,你同时进入的时间是2017、2027两个断面。我们正在评估50人进出前后的比对。BTW,夫人也在其中。”
“什么?”
“英玛判断她是想在其间试验祝由术。”
“璎珞有多大风险?”
“风险介于40%到60%之间,一半对一半。”
“英玛,你不能再精确一些吗?”
“罗特,需要你追加投资1450亿美元。”
“英玛,你看我像有那么多钱的样子吗?”
“那是你的事儿,你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赚钱?”
“Merde!”
“友情赠送一句,你现在是魂体,所以千万记住这一句话,倒吊人,不是牺牲,而是让你反过来看。如果想着牺牲,那就有可能造成另一半魂体的死亡,无可挽回;只有反过来看,才可能合二为一,安全脱离。这样,试验才算成功。变数在你,也在夫人……记着倒吊人。”
……
他看到了前面有一处亮光,然后向亮光走去,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很久,他抬头看前方,前方一片黑暗。
亮光在背后很远的地方,一闪之后迅速消失不见。
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哥贝克里石阵。
背后那座桥头的广告牌上,依然在重复播放着他所熟悉的画面,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在巨大的广告牌上手拿一杯香槟,满脸谄媚,“欢迎来到我的城,我是罗特……”
画面的最后出现了三个字——巴别城。
然后,画面一转,出现一幅奇怪的画面,那是一个满脸笑容的小丑,右脚倒吊在树上,左脚轻佻地半屈在右腿后方,有一种“我就这样,你奈我何”的欠揍样。
他脑中像有一把巨锤敲在一张大锣上,倒吊人的满脸笑容和广告牌上油腻男人的笑容相映成趣,这哪里是“牺牲”?
分明是在享受生活吗。
一种“世人皆笑我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的样子。
而且原来他记得那是个异形的广告牌,为何现在变成自己的脸了?
“我靠,不但盗用我的网名,连他么肖像权都盗用了。”
但这说明什么?
说明我不能相信眼前的,而是要看到我看不见的那一面。
是的,他看到了他看不见的那一面。
当他终于来到五层酒店的外围,透过灯火辉煌的枝形吊灯看到大厅中的情形时,心都要化了。
不……
心都要碎了。
他看到了璎珞。
只穿着一身破旧的浴袍,展露着美好的曲线,心力交瘁地躺在一张大床上。
悬吊的蚊帐中还有几个LED弯着的月亮和星星,一闪一闪地,和她当年少女时期的卧房一摸一样。
也就是说,5年来那个他每天跟踪,互相搏命的异形女人竟然就是他的璎珞。
果然是相爱相杀的命中冤家。
但怎么可能是璎珞?
为何英玛会这样安排?
还是说一切都是时空的陷阱?
那我原来杀的都不是异形,而是……人?
他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如雨下,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这是璎珞,已经有些憔悴沧桑的璎珞,5年来,她就在这里整天担心受怕,而要杀她的那个人竟然是我,是她相恋10年的老公。多么荒唐。我要弥补这5年的所有过失,我要问英玛,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
冯尧正要起身向酒店大堂跑去,突然看到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蒙着一席毛毯,但仍可以看到他赤裸的身体。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他么天上掉下来的那个异形?还是她这五年来的……情人?”
不管哪种,都该死,不对吗?
但我还要杀人吗?
他决心问个清楚,但也想先来个警告,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我是应该发作一下的,否则,这也不符合我的人设啊。
想到这里,他瞄准了大堂内的枝形吊灯,开了一枪,然后,对着第二架吊灯,开了第二枪。
等他快速跑进大堂内,里面除了满地狼藉之外,他的最爱也消失了。
大堂地板上满满都是水晶吊灯的碎渣,他开始有些自责起来,璎珞刚才可是连鞋都没穿啊。
巨大的枝形吊灯爆碎后的冲击力如同一枚炸弹在大堂中引爆,不,是两枚。
大堂内璎珞精心绘制的城市演变结构图乱成一团,接待台背后的五块钟表也碎裂在地。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这五块钟表的碎裂,一个精心布置的时空阵列被破坏了。
冯尧环顾一周,没有发现血迹,于是直接冲上了二楼。
二楼没有任何动静,房间里面甚至陈设地整整齐齐,没有人进出的痕迹。
他大声叫喊着,“璎珞,穆……璎……珞,我是冯尧,我是罗特啊,我是你老公……”
他从二楼一直找到五楼,找遍了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落,但都没有任何发现,连人的踪迹都没有。
那一对男女奇迹般地人间蒸发了。
他又把这座楼搜寻了两三遍。
等他再来到五楼时,他已经身心俱疲,脚一软,他斜靠在五楼一个套房的后阳台上,睡着了。
梦中,他看到了璎珞,璎珞穿着浴袍,吃着泡面,抬头看着他。
“我好看吗?”
“好看。”
“我们明天就结婚,今天太累。”
“……睡吧,我睡沙发。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晚安……老公。”
夕阳西下,阳光终于照在了熟睡中的冯尧脸上,他懵懂着睁开眼睛,一时搞不清这里是哪里。
突然,他看到了两个接近赤裸的人,向远方奔跑而去,从他的眼角一闪而过。
“是她,是他,是他们,是我们?我他么是谁?”
冯尧感觉自己一瞬间快疯了,他想,时空破绽其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利用的,太过诡异,轻易都会让人精神崩溃掉。
但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要搞清楚这一切,让五年的辛苦今晚终结。
他像兔子一样远远跟随着二人向城市深处跑去。
13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