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小白 第二十八章 我不是山贼啊!
作者:尔丁的小说      更新:2021-01-16

  为首的秃子也是好面子的人,手下这么一起哄,自己脸上也觉得挂不住了,做大哥的咋得有个大哥的样子啊!要不日后被这几个龟孙传出去,前山后山的几个带头大哥估计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当下心一横,心想这年头儿,偷个瓜吃估计都是个死罪,自己都饿得发飘了,还有啥可怕的?

  “兄弟们上啊!”大哥喊出了憋屈在心里很久的话,喊完这一嗓子,顿时感觉如释重负一般,似乎把身上的压力都推给了那些摩拳擦掌的小山贼们了。

  只是手里的武器实在是太寒酸了!带头儿大哥不过是一把生锈的菜刀,这大概是同伙里唯一对敌人可能造成伤害的武器了!其余几个拿的不多时长短粗细不同的棍子而已,而且材质还都不一样,那个拿着一根松木棍子的多少有点傲娇的感觉,而那个拿着根柳木棍子的,则明显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胖子一看这阵势,看来是要真的开练了,我这练了半辈子的武功绝学终于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心中兴奋得一万只羊驼川流不息!把行李甩到一边,抽出那根已经被自己盘得油光锃亮带着包浆的扁担棍儿,大喝一声,自信满满地冲着几个山贼迎面走去。

  几个山贼反而被胖子吓了一跳!平日里这几个人不过也就是欺负欺负小孩子和老头老太太而已,稍微精壮一点儿的汉子,哪怕是女汉子,也能让这哥几个吓得腿哆嗦。

  见胖子竟然大大咧咧的招呼上来了,几个山贼犹豫了一下,互相尴尬地对视了一下,心里想的是咋能优雅而不失体面的逃走,但好在最后关头,带头儿大哥撑住了场面,手中的生锈菜刀高高举起,带头儿朝胖子扑去!

  胖子虽然算是实诚的胖子,但毕竟不能算是傻胖子,长这么大还从没遇到过拿刀来砍自己的,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可以横着行走江湖了呢,现在突然觉得江湖毕竟还是险恶,要不然还回去当和尚算了!虽然和尚的日子苦是苦了点儿,但好歹无论多么饥荒的年月也饿不死,何况还没有啥风险。

  但后悔已经晚了,出来的时候,敬贤法师郑重地告诫胖子道:“下山后要多做些善事,虽然不再当和尚了,但普度众生的重任还是不能忘掉的,总之,出去以后就不要回来了!”,胖子记得当时自己是眼含热泪听完为师的教诲的,当场也发誓下山后一定要多与人为善,多做好事,并保证不再回来了,敬贤法师也很感动,心想终于俺们的小庙可以省些粮食了!

  思想斗争虽是很复杂,但留给胖子的反应时间却并不多!看着秃子带着几个毛贼吆五喝六地冲了上来,当即把手中的扁担抡圆了横扫过去,山贼虽然胆小,但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就算没打过人,也是经常被人打的!胖子的扁担对他们来说并不构成多么大的威胁,一个个的跟兔子似的远远地蹦了出去,只是扁担捎儿扫在了没完全躲开的秃子的后脚跟上,当时就肿成馒头一样大,秃子呜嗷儿一声惨叫就地十八滚滚了开去,一边滚,嘴里还没闲着,胖子的祖宗十八代都被秃子挨个儿问候了一遍。

  胖子多少也是在庙里修行了几年的,心态也是修炼的比常人平和了许多,随便秃子怎么骂街,山贼们如何羞辱,自己内心深处却是波澜不惊,很多很多年后,有个民国时期的美女兼才女对胖子这种淡定的心态做了很好的描述,说的是:真正的平静,不是躲避车马的喧嚣,而是在心里修篱种菊。

  胖子有没有在自己心里种菊,这个别人也不知道,但若说是种了几亩柿子树倒是有可能的,毕竟一路下山走来,胖子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就是庙里的那棵柿子树,因为仔细想来,自打进庙以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摘到过熟透了的柿子,真是最大的遗憾!

  秃子看来还真是硬气!就地十八滚那叫一个漂亮!滚成个驴打滚儿一样,身上脸上都是土,已经分不出哪儿是脑袋,哪儿是肩膀了!眼看第一场就输了,自己带头儿大哥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咬牙捂住脚后跟猛地从地上一个野驴打挺儿站了起来,旁边的小弟们一个个都即时地送上了问候和祝福。

  “兄弟们!冲啊!给我弄死这个小秃驴!”秃子嚷嚷道,嚷嚷完,觉得自己这么一来好像是在说自己,脸刷地就红了,不过好在有满脸的尘土和沾着的马粪,红没红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是看不出来的。

  “还来?”胖子有些诧异,深深地为山贼们的执着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手中端着扁担,一只眼睛还关照着扔在路边树墩旁边的包袱,那里面还有自己带的路上吃的干粮呢,兵荒马乱的年代,有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

  山贼之所以称为贼,不仅是指他们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生意,也是对他们一般都比较机灵的一种褒奖。所以,当时就有一个头儿最矬的山贼注意到了胖子表情眼神的细微变化,偷偷点了点头,心里便有了一个小目标。

  果然,当为首的秃子带领怂人团发起第二波儿攻击的时候,这个小矬子跟着怪叫了一声,感觉好像比别人还要拼命一样,却只是虚晃一招儿,跟只山猴儿一样猛地窜了出去,伸出两只黑乎乎的酱鸡爪一样的手去抓胖子丢在地上的包袱!

  胖子一看,内心深处惊呼一声不好!,紧接着又是一万只羊驼大队从脑海中奔过,要财不要命的纯真的本性在生死的关头终于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根本就不管那砍来的生锈菜刀和各种材质、尺寸的棍子,一扁担先孝敬了敢于去抢自己包袱的矬子山贼。

  那扁担不偏不正,正好儿轮在了矬子的后脑勺上,矬子眼中看到的世界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那似乎还在散发着馊饼子和胖子多日不洗的袜子味道的包袱,就在万多桃花开的绚烂的绽放中满足了驾鹤西去的梦想!

  看到同伙儿被胖子一扁担干翻在地,带头儿秃子和其余几个山贼都傻眼了,自出道儿以后,劫道儿算起来也有百八十次了,大多数都能得手,这年头儿毕竟胆小怕事的人多,经不起吓唬,有的连打都不用打,老远的见着自己这几个貌似神经不正常的,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奇怪味道,就早早儿的丢下包袱细软的跑了,最终得来是全不费工夫!

  胖子也傻眼了!从小到大除了苍蝇蚊子还真没杀过生,自己这才刚出道儿就杀人,虽说是个山贼,就是闹到官府也判不了自己的罪,弄不好还能得个见义勇为奖,但还是隐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来老话儿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是有道理啊!

  其实做山贼草寇这一行的,一般来说,不是同乡就是死党,也有就是本家的亲戚的,总之,关系要不是走得足够近,是不可能一起拼命干这买卖的。那刚被胖子送到西方极乐世界的矬子就是秃子的表兄弟,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关系。

  秃子这下可真是急眼了!开始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登场,吓唬吓唬算了,这不过是劫个财,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饥馑年月,谁都知道没几个是真正有钱的主儿,有时候能抢上一斤粮食都觉得是人生的幸福时刻了,但胖子竟然为这么点事就直接要了人家的小命,实在是生可忍,熟不可忍!

  当下一个个都扔掉了手中的家伙,看胖子正在犯楞的时候,这几个山贼突然龇牙咧嘴,变得面目狰狞起来,此时天已擦黑,一轮冷月不知何时已挂上天际,四野空旷,蒿草丛生,胖子打了个冷战,定睛看时,面前的几个山贼竟然变成了几只土狼!

  胖子心里妈呀一声大叫!险些扔掉手中的扁担拔腿就跑回庙里去,心中奇怪,一串串问号儿从脑海里翻腾不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山贼咋还变成狼了?还真是头一回遇上过,真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要是一辈子憋屈在那个破庙里,那根本连信都不会信的事了!

  这几个山贼,其实就是当地的成精的狼族,换成现代的话说,就是狼人。欧美国家古代传说有吸血鬼,也有狼人,但狼人并不限地域,世界上其实哪里都有,其遍及的程度和狼遍及的程度没什么两样。

  狼人因为有狼和人的两面性,其对外表现就有凶狠和胆怯的两面性,这取决于其受激的程度,当胖子做出杀掉其同族的事的时候,狼的本性便会激发出来了,关键是这些山贼都不知道自己是狼人,当他们又变回人的时候,关于刚刚的狼的记忆就全部随之消失了,所以,他们这一生变过多少回狼,吃过多少回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山羊,他们自己是根本就不知道的,一切都是混沌之中,像喝酒断片儿的状态下经历的。

  胖子是真的害怕了,握着扁担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裤子也差点儿尿了,之所以还没有尿裤子,是因为一路走来身上带的水都喝光了,而又忘了随时补充水源,说白了就是自己的小水箱里没有几滴而已。

  摆在胖子面前的是个迫在眉睫的选择题,要么干,要么跑!

  跑是跑不过的,古往今来,最擅长跑步的人估计也没有狼跑的快!

  跟狼玩命儿,对着干,估计也没啥胜算,何况从小见狗就害怕的主儿,那时胖子还是小胖子,被同村的一个坏人变老了的大叔家的还没小板凳儿宽的小土狗子给咬了一口,别小看了小不点儿狗子,咬的够实在,够狠!至今胖子的腿肚子上还有两个凸起的小红点儿,这就是那只现在估计早已化为黄土的小土狗儿给自己留下的永远的爱的记忆。

  何况是真的狼呢!胖子现在最想把自己变成路边的一坨牛粪,虽然恶心,但至少狼不会对牛粪感兴趣!

  胖子心一横,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光棍儿一个人啊!家里头早没谁了,恐怕连本家的亲戚,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能有认得自己的已经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了。所以,我还怕个啥呀?!大不了,算是送给狼崽子们一顿丰盛的晚餐,也算是多年来普度众生的夙愿得报了!

  况且,万一自己这一战封神,不仅除了当地的祸害,还没准儿一下就天下扬名,这就是要火的节奏啊!

  人要是想明白了,胆子就大了。果然,胖子手心的汗也止住了,心神一下子宁静了许多,仿佛面前的这几位不是狼人,而是撸猫一族的最爱。

  狼之所以叫狼,就是它们那永远存在的对血肉的贪婪,那永远的饥饿感!本来刚刚做人的时候还没那么饿呢,至少顶多了是劫走点儿胖子随身带的口粮,对其本人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的,但现在,对胖子的肉身的关爱超越了一切,摆在它们面前不亚于一锅都炖不下的红烧肉大餐,口水都滴滴答答地顺着腮帮子往下淌。

  一场恶斗在所难免!胖子此时已经是生死看淡、不服来干的心态了,而对狼人们来说,没有啥勇敢不勇敢,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问题,为首的头狼呜嗷儿一声怪叫,四蹄翻飞,一阵疾风一样迅猛地朝胖子搂头盖顶扑了过去。

  胖子对自己的相当自负,几年练了没几招儿,还都不过是强身健体对腰椎间盘突出略微管用的姿势,其实际和当下的广播体操的技术含量差不了多少,但下山的时候,那一路的苍鹰在头上盘旋,白云在脚下缭绕,群山如画卷般的铺陈,胖子就是不知道当今还有首歌儿叫男儿当自强,要不然就会一路哼着“热血像那红日光”去江湖闯荡,要一统武林的节奏了!

  面对那疯了似的扑过来的饿狼,胖子的心还是颤抖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而已,胖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有这样的胆气薄云天,虽然这胆气和自己的功夫确实不相称。

  手中的扁担横扫过去,夹带着呼呼的风声,胖子虽然基本上也就这几招儿,不是横扫就是竖着劈,要么就是直着扎,但毕竟也是多年练习下来,没啥技术含量,但多少那力道是练出来了,比常人使唤这扁担自然多了几分威猛。

  果然,冲在最前面的头狼被胖子的无敌大扁担给捎上了!好在这回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在一条前腿儿给报废了,头狼又是呜嗷儿一声惨叫,踉跄倒地,尽管对胖子身上的肉肉馋得不要不要的,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狼分享了,只是希望到时它们还有半点良心的话,能分给自己一只胖子的胳膊腿儿啥的就满足了!

  剩下的几只狼,并没有因为头狼的受挫而有半点泄气,呜呜儿的嚎叫着,就如凛冽冬夜的西北风的呼号,让人不寒而栗!

  胖子前后左右都被狼人围上了,其中凶狠的一只,趁胖子不注意的时候猛地从斜刺里冲过来,冲着胖子的腿肚子就品尝了一口,虽然只是一小口儿,但胖子本来就不富裕的腿肚子已然被偷偷吃掉了一两纯瘦肉,疼得胖子也跟狼一样呜嗷呜嗷儿地叫了起来,声音相似度很高,让那些狼人一度忘记了进攻,还以为刚刚不小心误伤了同类呢!

  狼闻到了血腥气就变得更加疯狂了!前后左右的狼身上的如黑铁一样的刚毛都立了起来,可见已经对胖子的血肉渴望到极点了,在突然刮起的一阵猛烈的寒风的裹挟中,几只狼发起了第二轮的猛攻,这次看来势必要把胖子变成今夜的美味宵夜了!

  胖子虽然受了伤,但还没有被当场吓尿,在生死的关头,往事如过驴皮影一般在脑海中闪回,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遥远的记忆中,父母的影子已然如洒在石灰地上的水印,已经变得暗淡得几乎难以辨认了。

  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同村的一个小姑娘,那时是小姑娘,时光荏苒,现在算起来,如果没有死在兵荒马乱之中,那就是已经到了嫁人抱娃儿的年纪了。胖子不仅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小姑娘的模样,两条扎着红线绳的小辫子,一身浆洗得几乎发白的红色的衣衫,还清楚记得她的名字,婷儿!

  和婷儿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婷儿不是本村的,是后来的移民,据说婷儿的父母都是官宦人家,为躲避战乱,逃难逃过来的。小胖子那时候见过婷儿的父母,确实不像本地村民那样浑身上下都冒着土腥气,感觉就不是一般的寻常百姓,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书卷气,婷儿的父母待小胖子也是关爱的很,每次去都有水果吃,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和婷儿一起品尝伯母做的不知名的一种南方的糕点,那浓郁的蜂蜜的香气,那烤得微黄的圆圆的小饼子,小胖子恨不得一口全吞到肚子里,看到小胖子狼吞虎咽跟多少年没吃过饭的饿狼似的样子,婷儿总是偷偷地捂住嘴笑得可开心了。

  后来一起上的私塾,私塾也是开在本村,在村东头的一棵大槐树附近,大槐树下面的还有一口不知有多少年历史的古井,有村里的上了年纪的老人们给孩子讲故事的时候,都绘声绘色地说那口古井里曾经淹死过一个美丽的女子,所以,那口井尽管常年荡漾着清澈的井水,但从来没有本村的人在那口井里打水,孩子们经过也都躲的远远的,生怕从井边路过的时候,突然从井口里伸出来一只爪子把自己给拽进去!只有不知道的路人,那些赶考的过路的书生或外乡挑夫走卒,禁不住口干舌燥,天气炎热的时候,会有人跑到那口井里取水来喝,喝的人很多,但也从没有见过有当场倒毙在井边的,尽管如此,本村的人还是对那口神秘的古井敬而远之。

  婷儿应是古往今来第二个淹死在井里的女子。

  婷儿从小就胆子大,不信邪,大多数女孩胆子都比较小,个别例外的,胆子比男的都大,婷儿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好奇心重,小胖子不止一次拉着婷儿的手绕着路走,告诉她那口井的背后隐藏着多少诡秘的故事,尽管这些故事也大多是胖子自己想象和编造出来的,但当他跟婷儿或小伙伴们说起来的时候,那些本来是自己编造的故事也变得更加真实了似的,好像以前真得发生过一样。

  但婷儿从来就把小胖子的故事当做一个屁,还是那种拿不上台面儿的闷屁,哈哈一笑就过去了,从未当回事,虽然大人们也跟她提起过不要接近那口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在童真无邪的婷儿的世界中,压根儿就没有危险二字,更别说封建迷信的东西了。

  夏日的某天的下午,私塾下课的时候,婷儿最后一个离开的私塾,那私塾不过是离井口不过百十米的一座破庙,之所以能当做私塾,只是那屋顶勉强还没有漏雨而已。

  可巧的是,私塾刚一下学,雨就来了!

  雨越下越大,开始是小雨,继而中雨,转眼间就成了瓢泼大雨!

  村子所在地理位置还是偏向南方,此地一向多雨,即便寒冬时节,也很少下雪,或是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变成了雨。所以,出门的时候,本村人都习惯带着雨伞,这种习俗倒是挺像万里海外的大英帝国的居民,只是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国家。

  小胖子带着伞的,婷儿也是带着的,和书包一起,是必备的上学物品。所以,下雨也没有能阻挡学生们放学后赶紧回家的愿望,一个个打着伞,像小鸟飞出笼子一样,吱吱喳喳的喧闹着冲出了私塾。

  婷儿是因为出门前,父母告诉她放学后不要着急回来,他们两口子当天要去附近的镇上拜访一位久别的故友,所以,婷儿就没有着急回家,教书先生因为没有带伞也没有走,但也没有搭理婷儿,就在桌案上低头看着一本不知道是不是如来神掌的破书。

  教书的先生是个棒白胡子老头儿,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其实就是几十年前一个落地的秀才,老人们每每还会提起当年,这个秀才到京都赶考,最后名落孙山,失了魂儿一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又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副德性了,衣衫褴褛和乞丐无异,当时出村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劲头儿,本村的那些尚未出嫁的大丫头小姑娘们,恨不得这就跨进他家门给他当小老婆去,哪想到这回来的时候竟然变得霜打的茄子一样了,可见,人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时彼一时。

  秀才好在自己的父母尚在,还有同村的亲戚朋友时常过来安慰一下,但自己还是觉得神思恍惚有如失恋。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枯坐了数月,人竟然变得连说都不会话了!好像老年痴呆提前来临了。

  终于有一天,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玩儿完!秀才犯了失心疯一样,从屋子里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夺门而出,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好像是在嚷嚷“我中了!我中了!”,大概是在幻想中已经是状元及第了,闻者无不摇头叹息,一个个心里都在嘀咕:看来科举制度害死人呀!

  秀才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村头儿的这口古井来的!立志成为淹死在这口井里的第二人!就在秀才把脑袋刚伸到井口的一刹那,隔壁老王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秀才那麻杆儿一样的腰,生生地把想投胎重考一次的秀才给拦住了!

  气得秀才直跺脚,张开满嘴大黄牙对着隔壁老王那冬天也不用穿棉袄,自带体毛保暖的老王的胳膊就来了一口!几个大牙印儿深深地刻在了隔壁老王的胳膊上,疼得老王忍不住还礼一个大嘴巴给了秀才,秀才那身子骨儿哪里受得了这份大爱,顿时就老实了,像根面条儿似地委顿在隔壁老王的怀抱里,最终是没有死成,混个个私塾的教员,靠着同村村民给娃儿交的散碎银子的学费度日,没想到,岁月是把杀猪刀,一晃的工夫儿,那曾经人生得意的少年郎,也变成了一个棒白胡子的老头儿,而且还是个老光棍儿!

  看雨小了些了,婷儿决意离开这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了,于是站了起来,对着坐在前面,专心致志看如来神掌的教书先生鞠了一躬说了声:“老师,我先走了!”,教书先生头也不抬,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沉浸在获得武功秘籍的欣喜中。

  婷儿撑起伞走了出来,虽然下着雨,但放学的心情是不受影响的,熟悉的小路尽管泥泞,但回家的路是最充满期待的。

  路过大槐树下的古井时,婷儿似乎听到里面有轻声的叹息,本来好奇心就强而且胆子还大的小姑娘,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四下里看了看,远近也没有啥人,天也没有黑,脚下不由自主地像中了什么魔法一样,悄悄地往那口古井移动。

  外边雨再大,在铺天盖地的大槐树的树冠的掩映下,古井附近还是淋不到什么雨,婷儿干脆收了雨伞,将身子伏在井口上,探头朝井中看去。

  清澈的井水一如往日,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心中正暗自可惜,觉得这么好的水没人喝确实太浪费了,村民们宁可舍近求远而且还跑到远处的小河里挑浑浊的河水喝。

  正想离开的时候,那井水的水面突然翻动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像是开锅的沸水。婷儿吓得往后一退,差点叫出声来,转头就想往回跑。

  “不要怕,小姑娘!”一声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传到耳朵里,一种让人心中笃定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婷儿便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后看去。

  不知何时,一个妙龄的白衣姐姐立在身后,长发飘飘,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像是画中的七仙女,婷儿心中暗想,这是鬼是仙啊?要是鬼,能长这样也不错呀!

  “不要怕,我是好人!呵呵!”白衣姐姐一手轻轻抚弄着头发柔声说道。

  “你,你咋证明你是好人?”婷儿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已经是最大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心理了。

  “哈哈!”白衣姐姐笑了起来,声音还挺好听:“我要是坏人的,那现在不早吃了你啦!”。

  婷儿想了一下,觉得也对,现在也正是晚饭时间,要真是个坏人,自己多半也就变成了对方的大餐了。

  “那你想要干什么?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哈!”婷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白衣姐姐,生怕一错眼珠,那个挺好看的白衣姐姐就变成一个厉鬼扑过来咬住自己的手。

  “我是来告诉你,你尘缘已了,现在可以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了!”白衣姐姐微笑说道,那神情倒是有几分像幼稚园的阿姨。

  “啊?那你还不是想害我?!”婷儿是能听得懂“尘缘已了”的意思的,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泥水里。

  “哎!你这孩子!”白衣姐姐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家吧!三日后,你自然会回来找我的!”。

  “我才不会回来找你呢!”婷儿撑起伞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去:“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你!”身后只留下那白衣姐姐的一声叹息。

  三天后,婷儿果然又回到了那口古井旁,面容憔悴,蒙头垢面,她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前天的晚上,婷儿一家睡的正熟,就听院子外边人声嘈杂,一家人哆哆嗦嗦地爬起床来,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出去,但见村子里四下里火光冲天,有不少人家的房子都被点着了,有不少村名披头散发地从自家的院子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乱嚷道:“有山贼来啦!快跑啊!”。

  婷儿吓坏了,躲在父母身后,家里人赶紧把房门的门栓栓紧,把屋子里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都找出来拿在手里,心里砰砰乱跳,不知道这山贼到底是什么东西。

  邻居家的院子也着火了,婷儿的父亲想出去帮忙救火,被老婆一把死死拉住了:“这个时候出去不是送死嘛!”,婷儿的父亲只好作罢。

  但火很快就蔓延到自己家的院子了,这下再也不能在屋子里藏着了,一家人只好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从院子里的装满水的大缸里舀水来扑火,但火势太大,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家人哭哭咧咧地抛下身后的院子跑到了外边。

  熊熊的火光似乎把整个村子都吞噬了,火光中,从远处跑过来小胖子一家,小胖离老远就喊着婷儿的名字,让她们一家不要呆在原地赶紧跑,但到处都是嘈杂声,婷儿只看到小胖的手不断地挥舞着但不知道他在喊着什么。

  婷儿的父母正想拉着婷儿往村外冲的时候,山贼就像一阵疾风一样冲到了近前,火光中,婷儿第一次看到了山贼的模样,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群狼,或说是长着两条人腿的狼人!

  其实老一辈们早就说过,很久以前,这村子附近的山上有狼人出现,那是一群可怕的嗜血的怪物,白天就是深山中的山民,他们以采集山上的草药和养殖畜牧为生,和本村的村民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到了一年当中的当天空出现血月的时候,这群山民才会突然在半夜沉睡中醒来,然后在惨烈的呼号声中,挣脱人类的皮囊变成狼人。

  今天正式血月当空的时刻,想必,那久远的传说变成了现实,这一各多少年来安享太平的小村子迎来了灭顶之灾。

  当婷儿看到狼人的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婷儿的一家都被四面围上来的狼人咬死了,当群狼围上婷儿的时候,似乎是一只领头儿的老狼看了看婷儿,那眼神中似乎复活了一丝人性,群狼并没有吃掉婷儿,而是随着那只头狼去围歼到处乱窜的人类去了,就好比冲进羊圈一样,摆在狼人面前的不是血淋淋的人间地狱而是一顿盛宴。

  “哎!”婷儿面前的白衣姐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回都知道了吧?可以跟我走了吗?”。

  婷儿眼里含着泪水点了点头,白衣姐姐站了起来,冲婷儿笑了一笑,拍了拍她的还在不断颤抖的小肩膀:“不用难过了,生死都不过是一场循环,前生相欠,今生相见,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重来的。”

  婷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知道这个白衣姐姐是在宽慰自己,其实这样战乱的年代,人命如同草芥,生死早就是寻常的事了,唯一不舍的不过是那份人间的缘分罢了。

  婷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拉了拉白衣姐姐的袖子仰着小脸儿问道:“我知道姐姐不是凡人,但不明白的是,为啥姐姐明明知道我们村子有这一场祸事,但却为啥没有救救我们那?或者能提前告诉我们,让我们早早出去避避也好呀?”,说着竟又委屈地抽泣起来。

  白衣姐姐站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悠悠说道:“我确实知道这件事将要发生,但我不能说,也不能去救,不是我不想去救你们,而是天命难违,因果报应,我要是去干涉了因果,那我也就不得轮回了。”

  看婷儿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就轻轻地摸了摸婷儿的头俯下身子轻轻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不过,现在我们得去另外一个地方了。那里,也许你会找到答案的!”,说完便拉起婷儿的手朝古井的井口走去,在一片光明闪烁中,两人同时消失在了那口古井里,而过了几天,陆续回到村里的逃难的村民们,在古井的附近发现了婷儿的一只鞋子,便纷纷传说,婷儿是受不了家人罹难的苦楚,自己跳到井里寻了短见了。

  人们却并不知道,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正躺着婷儿那具已被狼人撕碎的凌乱的身体,其实,在狼人袭击村落的那个晚上,婷儿已经死了。

  胖子其实也不知道婷儿的下落,只是和村民们一样都以为婷儿是投井了的,但蹊跷的是,婷儿家的亲戚在狼人袭击村子过后,组织一拨乡亲到古井旁试图打捞婷儿的尸体,但即便有胆大的汉子都跳到井里摸索了,还是没有找到,于是就有老人们说,这口井应该是有暗道的,这暗道说不定在地底下通道哪条大江大河里了的。

  人们便也作罢,不再打捞了,胖子心却不死,难受了好久,经常在没人的时候,当然不是晚上了,就是大白天的时候,自己去古井那里溜达,偷偷向井里张望,轻声呼唤婷儿的名字,但除了井里反射的回音外没有任何迹象,直到有一天,胖子家里也遭到变故而不得不出家上山当了和尚为止,这份尘缘算是终了。

  胖子回过神来,尽管刚才回想起来的故事很多,但实际也不过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的工夫,眼前的问题还是最要紧的,而且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因为不知何时,那本来不过五六只狼人的山贼团伙竟然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胖子的心这回彻底的凉凉了!偷眼数了数,没有上千只也有几百只了,这些狼人就跟从异时空的虫洞里突然冒出来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把胖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胖子肚子里一阵委屈,心想,你们难道真的是饿成这样了吗?我这个囫囵身子,去掉皮骨也不过百十年来年,用得着上这么大阵仗来分享吗?

  如果就原来这几只,连唬带吓唬的,没准儿还能侥幸过关,这好家伙来了增援的狼族一家亲了,还能有我的活路吗?胖子咒骂着、叹息着,也只能如同一只就要变成火锅儿美食的羔羊一样,除了坐以待毙似乎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