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颛阳完成交班,趁乾元宫门未关,回皇子宫歇息。
走到半道,他偶然听见几个太监在角落低语。
“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大活人这就不见了?”
“兴许是跑了?毕竟他弄丢年节用的东西,可是要掉脑袋的。”
“往哪跑?真以为天宫这等地方,随便什么人都能跑出去?”
还真能,当年那家伙就偷偷用我的马车出去了。
颛阳嘀咕一句,却没打算理会。
天宫内部的事,他这个当侍卫的不好插手。牵扯进去,会给自家和彭禹添麻烦。
但接下来的话,引起他的注意。
“我说,他会不会是卷入后宫的事,然后给……”
“得了吧,一个小小的持物太监,又不是娘娘们身边人,谁会折腾他?”
“对了,我记得他丢东西后,嘀咕着想要去冷月苑那边再找。难道,是那座宫殿?”
“别瞎说,根本是他看错了,那地方就是一片空地,哪有什么宫殿?”
“有人失踪了,你们详细说说?”
看到来人,四个小太监吓了一跳。
颛阳过来,再度问了一遍。
四人相互对视,最后有一人犹犹豫豫说:“前天,我们同室的四宝在冷月苑那边,看到一片破旧的宫殿。愣神时,手中的玉匣子被野猫叼走了。”
另一人道:“后宫冷月苑周围,就是一片空地,一定是四宝看错。”
“才不是看错,那绝对是传说中的那处宫殿,”另一个太监激动道,“刚入宫时,总管嘱咐我们,从冷月苑那边走,必须结伴。四宝单独去那,肯定是被那座宫殿给吃了!”
只进不出的吃人宫殿。
颛阳知道那个传闻,在云阳夫人的笔记中有记载。
天宫西方冷月苑旁,有一块奇异之地。宫人单独行走时,会偶遇“蜃景”,见到一处陌生的宫殿。而如果进入其中,便再也不会出来。
这是天宫异闻怪谈之一,但只要多人一起行走,就看不到那处宫殿。而天宫规矩,本就很少有单独行动的例子。所以,天宫也没深究。昔年,云阳夫人粗略查了查,便没多管。
“这事,你们早点报给你们的管事吧。”
颛阳摆摆手,转身离开。
四个小太监诺诺称是,目送颛阳离开。
……
回到皇子宫,彭禹并不在此。
“今天,他又宿在昭元殿了?”
走出门,正要去吃饭,看到罗开从外面回来。
二人碰了一个照面,彼此冷哼,各自避让。
“对了——”
就在颛阳打算离开时,罗开忽然喊住他。
“听说,你近日在搜查天宫的怪谈?”
颛阳停下来,转过身盯着罗开。
“前些日子,我去元君殿看了一眼。那尊魔母像已经开始返生。”
“元君殿在后宫,圣子怎么进去的?”
罗开没理他,继续自己的话题:“你跟师弟探查怪谈时,最好小心些。那魔母动作起来,你们恐怕打不过。”
说完,直接回去。
从架子上拿起一瓶丹药,默默敷在手掌。在罗开掌心,赫然有一道根深蒂固的太玄魔气。
无月之夜,元君殿中的神像化作魔母。随着大幽劫数将近,魔母出现时间越来越久。她体内的魔婴即将大成。
就在十几天前,罗开察觉魔气蠢蠢欲动。受老天后法旨,去元君殿探查。和魔母像打了一场,伤害不轻。
“眼下父王和诸位仙君都在忙着为神皇解咒。元君殿里的魔母……”
罗开思量一番,打算修书一封,请云仙儿来帮忙。
至于彭禹和颛阳,不是他小瞧这两人,实在是这两位的专业不对账。
……
颛阳吃饭归来,躺在床上思考罗开的话。
天宫七大怪谈,他这几个月来已经查了不少。
预知未来的古井,求子的神树,夜晚活动的猫鬼,无月之夜的魔母,只进不出的宫屋……
至于最后两个,一个是镜子里照映的宫殿,还有一个是他一直在找的“面具人”。
“古井和神树都跟灵皇有关,魔母也是灵皇封印过的。猫鬼是巫蛊之术的祭品,应该也跟灵皇有关。他生前,肯定在宫里用过灵猫血祭。”
参考云阳夫人的笔迹,加上自己找大哥询问的结果,颛阳心中有揣测:天宫七大怪谈,应该是灵皇故意散出来的。其目的,就是镜宫传承。
有心人通过七个怪谈,就可以找到镜宫,从而得到乾坤宗的传承。
但颛阳不在乎那个,他要找的,仅仅是面具人本身。
“如果怪谈都跟灵皇有关,面具人就是灵皇遗落的分灵?”
颛阳闭目凝思,不远处的镜子闪过诡异的光。
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出现一座狭小的宫殿。宫室通体透亮,如琉璃打造一般。
下一刻,镜子恢复如初。
“算了,还是一个个来。明天,先找那家伙商量,把‘只进不出的宫室’解决了。”
云阳夫人时期就记载了这个异闻,景皇陛下对天宫内的异样不做表示。显然是清楚,这背后的意义。
颛阳打算明早起来找彭禹,两个人试着解决,寻找镜宫所在。
但躺在床上半天,颛阳睡不着觉。
子时过去,他索性起身溜出皇子宫。
晃晃悠悠来到后宫的关卡处。
望着紧闭的宫阙和巡逻的侍卫,颛阳默默施展“玄武秘剑术”。
这是玄龙子传授的剑法,可以让自身隐匿一切气息,悄无声息行动。
“如果落在其他武圣仙君的领域,我的隐匿剑法效果不大,但偏偏这里是天宫。”
天宫,昆烈剑意笼罩之地。
任何异种力量都会被剑皇界域排斥,唯独同源之力不会。
恰好,颛阳便是同源传承之人。
“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
他等不下去了。
潜入后宫,闪避道道关卡,最后进入昭元殿,直接把彭禹和元骐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
看到颛阳伴着寒风进来,彭禹赶紧让元骐去门口盯着。
元骐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慌张关上门,守在外头。
“后宫重地,外男岂能靠近?便是你的身份,要是被人知道,我和父皇都保不住!”
但彭禹明白,若非事情紧急,他又怎么会突然跑来?
“可是颛云出事?他跟你爹又打起来了?”
“没有。”
“那是九垒之地有情况?”
“也不是。”
“总不能父皇那边出事吧?”
“都不是,是我自己找你。”
颛阳瞥见书桌上的账本,再看彭禹一身银白寝衣,忍不住问:“都过子时,你还没睡?”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还突然跑到昭元殿来。”
“睡不着,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彭禹给他倒了一杯安神茶。
“忧思过度?喝杯安神茶,回头赶紧睡。算了,别回去了。万一惊动后宫,更麻烦。待会儿,你就在书房的榻上将就一晚。”
颛阳没喝,捧着茶杯,盯着彭禹的神情,郑重其事问:“天宫那些怪谈,你查得怎么样了?”
虽然他俩经常交换情报,但彼此具体的事并未过问。
“没怎么查,一切随缘。怎么,你有线索了?”
颛阳掏出七块令牌,一一摆好。
每块令牌上,有两个古文字:猫鬼、神树、魔母、古井、迷屋、镜影、倛神。
“猫鬼,灵皇血祭后的产物。”
“神树,灵皇禁锁邪灵的手段。”
“魔母,灵皇生前封印的上古魔神。”
“古井,灵皇镇压三公主尸骸的惩戒之地。预言,是三公主的诱导之术。根据我的探查结果,这些年女尸利用预言诱骗不少宫女太监坠井,成为井内骷髅猫的饵食。”
当日,他们误打误撞将女尸拉出来,扔盘古界,后续事情没在意。颛阳回去后,跟颛云交流,才知道那座古井的运作模式。
夜晚在天宫游荡的骷髅猫,并非漫无目的游荡。它们受到魔母、女尸以及骨灰罐内的邪灵控制。
颛云推测,这三个灵皇敌人的目的,或许是想要寻找镜宫入口,杀死灵皇分灵。
彭禹好奇看着七块令牌。
“你自己做的?”
“我哥做的。”
“他?哼,他既然都清楚,怎么自己不找我说?非要你跑这趟?”
“是我自己想找你。今天有太监失踪,应该是误入那座宫室。”
颛阳敲击第五块令牌“迷屋”,诉说傍晚的事。
彭禹神色微动,翻阅账本,找到前两天的出入账记录。
“找到了,的确丢了一匣子梅花石。但昨天已经重新从库房拿了,那边的装饰已经完成。”
重阳节后,神朝专注九垒之事,不觉已过三月。眼下正值腊冬,年节将至。可天后清修,神皇安养,天宫庆贺岁旦的流程,自然是昭王负责。
彭禹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在一个人对天宫的账,清算年节的准备流程。
略作思考,彭禹抬头:“你什么意思?想要去找人?”
颛阳摇头,又点点头。
“前头四个怪谈的情况都已经了解。我怀疑后面的这个,对应镜宫入口。所以打算去那座宫室瞧瞧,当然,如果能救人,顺带救回来。”
只进不出的宫室。
彭禹拧着眉头,曾经面具人跟他提过。但因为这座宫室的危险系数很高,他从来没去冷月苑那边走动。
余光瞥向颛阳身后,彭禹心中一动,颔首道:“你大半夜过来,就是告诉我,想要去冷月苑?也成,去吧。我帮你打掩护。”
掏出弥罗印玺递给他,彭禹嘱咐:“要是不出来,全力激活这枚印,我进去救你。”
“谢了。”
收起印玺,颛阳马上离开。
他走后,彭禹继续翻看最后两枚令牌。
第六枚令牌写着“镜影”,倒影在镜子中的宫殿。
据说,有几位宫女机缘巧合进入镜子里的宫殿。看到里面到处都是俊男美女、金银珠宝。
“镜子里面的宫殿,就是镜宫的入口之一?”
“不是,那只是投影,是镜宫映照的众生欲望。人进去了,只能看到自己的欲望、痴迷,永远无法从镜子走入镜宫。不然……”
面具人现身,坐在彭禹对面。
“不然什么?”
面具人话说半截,不再言语,把玩第七枚令牌。
上面写着“倛神”二字。
倛,面具也。这个词指的是,戴面具的神灵。
天宫怪谈之七:临死之前现身的面具人,以续命的方式掌握你的灵魂,让你为其效力。
彭禹望着面具人手中的令牌:“他把‘迷屋’查了,接下来就要触及你了。有一个疑惑,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面具人放下令牌:“不行。”
彭禹没理他的拒绝,似是自言自语,也似乎是想要找一个答案:“你降生不过百年。而关于天宫七个怪谈的说法,却比你出生更早。在你之前,天宫也有面具人的说法?”
恰好,彭禹继承部分灵皇记忆,知道一点:灵皇在某些时候,挺喜欢佩戴面具的。而他最中意的那个兽头面具,和面具人现在戴着的,一模一样。
“你跟灵皇分灵,到底有什么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