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辉原本是很好说话的，但是年前他零片酬请求出演《大业》，而这个林飞，却让《大业》剧组给了三百万的报酬，比梁嘉辉还大牌，梁嘉辉未必咽得下这口气，我为了拉拢他，原本准备了《寒战》的片约，作为交换条件。”姜智强沉吟片刻，说，“现在看来因为私人恩怨，这点甜头估计不够，还是要在他女儿升学方面下功夫，你告诉他，我愿意为他女儿留学写推荐信。这样他才会答应。”

　　“那姜总。为什么梁超伟夫妇反而是难度最大的呢？”阿文追问道。

　　姜智强说道：“你以为李桉和梁超伟都站出来支持汤维，他们就是同心同德吗？李桉自从《色·戒》拍完以后，已经牢牢确立了自己的地位，接下来只会去好莱坞拍大片。而梁超伟，未必会再有机会做他的男主角了。”

　　“但是家卫一直以来筹拍的《一代宗师》，主角铁定是梁超伟了。这次的斗争，本质上是家卫与李桉的幕后较量，梁超伟在这个时间点上，自然是会偏向家卫的。”

　　“那这么说，梁超伟夫妇岂不是铁定无法参加了？”阿文郁闷的说，“那这部戏还是拍不了啊。”

　　“那也未必，梁超伟虽然在乎与家卫导演的关系，但是他更在乎自己的名声。如果六个人都没有参加，他自然也不会被指责，但若是大家都出席了，偏偏他们夫妻两人没有露面，传出去的话。他就是典型的说一套做一套，首鼠两端的小人了。香港的电影人，谁还会看得起他？”

　　“所以，梁超伟夫妇虽然是最难说服的，却也是最容易搞定的。只要你搞定了前面四个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嘉灵就行，她自然会明白如何选择。”

　　阿文不由赞叹道，“姜总睿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以后还要多多向您请教。”

　　“只是我不明白，香港这么多导演，这件事情你为什么要交给来自大陆的新人林飞？”

　　“一方面，这次林飞来香港说帮家卫做音乐，而家卫导演脱离剧组，也变向地放了林飞的鸽子。这件事家卫已经欠了林飞一个说法。现在林飞再接手导演的工作，以家卫的江湖地位，自然也拉不下脸面再从中作梗，这就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姜智强接着说道。

　　“另一方面，自从《CEPA》协议签订后，这些年香港的电影人，纷纷北上开工作室淘金。无论导演还是演员，都自认为开辟了更大的市场，有更广阔的前景，不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我这么做，只是敲山震虎，提醒一下他们，香港导演可以去大陆，大陆导演也可以来香港，香港电影人可以在大陆呼风唤雨，但他们的根还是在这里，他们的基本盘还是在我们的手上。”

　　阿文问道，“不过姜总，你为了汤维小姐的复出，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特别是还得罪了家卫导演，这真的值得吗？”

　　姜智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这次我一开始选择家卫导演，是老糊涂了对吧？”

　　“不敢…只是有些奇怪…姜总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杨德昌早逝，侯孝贤太文艺不接地气。吴雨森从好莱坞铩羽而归，拍赤壁又得罪了大陆电影人。其他的新生代导演还太稚嫩…”姜智强说道，“现在港台地区的华语电影导演，除了家卫还有谁可以威胁到李桉的地位？”

　　“家卫导演？难道是…”阿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他飞快的说道：“这次《东邪西毒2》开拍，若是家卫导演最后捏着鼻子接受了汤维小姐的加入，则摆明了家卫导演的地位在李桉导演之下，有这个背黑锅的黑历史，今后再也难以翻身。”

　　“所以他只好不辞而别。”阿文补充道，“但这也极大的损害了他的威信和人脉。只能算两害相权取其轻了。拍不了《东邪西毒2》，还可以去拍《一代宗师》，倘若真的给李桉背了黑锅，为了汤维小姐得罪了这么多人，那他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姜智强：“家卫导演向来一意孤行，当年《旺角卡门》给老邓带来了不错的收益，老邓对家卫信心大增，大手一甩拿出四千万给他，要求他拍出上下两部类似于《江湖情》的黑帮片。结果家卫却用这笔巨款，带着六大巨星，愣是捣鼓出了《阿飞正传》这样一部文艺片。最后票房极其扑街，下集也没机会拍了，把老邓气进了医院打吊针。他这个人脾气固执得很，所以这次赌气出走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是这只是巩固了李桉的地位，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阿文不解地问道。

　　“华语电影在好莱坞的代言人，不能太多。我们现在的渠道，要通过李桉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再多一个家卫导演只会徒增变数。以后任何华语电影人，想要在好莱坞有一番作为，必须要借助我们的力量。就算有人骂我是吃饱饭砸锅，过河拆桥，上车关门，我也认了。”

　　阿文：“汤维小姐目前还处于被大陆封印的状态，现在复出的话，内地方面会不会有动作？”

　　“其实当初的《色·戒》的投资方，有两家“国字头”：上影集团和香港银都机构。有这两家公司为《色·戒》提供背书，汤维原本不会有事，但是后面各种舆论兴起，她才成为了牺牲品。”姜智强叹了一口气，“两年了，一个女演员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过去了。也是时候让她走出来了。事情过了这么久，应该不会再有明面上对她的针对。不过她今后的路。也不会很好走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帮一点算一点吧。”

　　“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在这个年代，还算是幸运的。”

　　姜智强唏嘘不已，说完之后，就对阿文催促道：“好了，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你也不要耽搁了，赶紧出发。刚刚我说的事情，你尽快去给我办好。”

　　“是！”阿文一个挺身站了起来，离开了姜智强的办公室。

　　而姜智强看着手中的剧本，自言自语道：“可这个林飞，真的这么简单吗？”不由再度陷入了沉思。

　　“是呀，就这么简单。”林飞拿着电话对陆敏琪说道，“给演员们看剧本就足够了，难道你还指望我给大家灌鸡汤，打鸡血，打感情牌？”

　　自己不过是个救火队员，成败与否都是尽人事听天命。林飞不会。也不愿意强迫别人为自己做事。

　　“拍电影嘛，只要开心就好了。演员们自然会做出选择。”林飞对陆敏琪说道，“先把我的机票订到后天出发，要是凑不齐人我就回大京了。”

　　“不用，”陆敏琪说，“你就老实呆在那边吧，我有预感，他们一定会都出席的。”

　　“你就这么不想让我回去嘛？如果真的可以开拍，一定是因为精彩的剧本让他们欲罢不能了。”林飞笑道，“对了，到时候一定要和大伙儿合个影…”

　　他没有注意到，一旁阿文看他的眼神，与他看刚刚签下绘里香的虞雨晴的眼神，一样。

　　无知真是幸福啊，阿文疲惫的按着额头，想。

　　且不说剧组背后的博弈和算计如何暗流涌动，对此一无所知的林飞，正在努力构建拍摄《完美陌生人》的场地。

　　《完美陌生人》的拍摄场景很简单，一间大公寓，一张大餐桌，七副座椅，就足够拍摄全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篇幅。

　　林飞在房间内的陈设上，安装了很多隐蔽的摄像头，试图用隐蔽的视角，展现对个人隐私的窥探。

　　工作人员专业且高效，在林飞的指导下，很快地完成了场景的搭建。

　　香港电影能在八九十年代大出风头，与其电影工业的夸张速度和惊人的产量也有很大关系。在香港电影最繁荣的时候，每年要出三四百部电影，平均每天就有一部拍出来。而这背后，就是香港电影人专业务实的素质，以及敬业拼搏的精神。

　　祖籍四川的演员郑裕玲，曾经一天赶过9个剧组拍戏，人称“郑九组”；周星驰有一年拍了七部电影，部部卖座，每天工作18个小时；黄百鸣用一个晚上写出《开心鬼》的剧本；刘镇伟在《东邪西毒》片场拍《东成西就》给王家卫救场，这些都是只有香港电影才会有的奇迹。

　　林飞收工后，正要去吃茶餐厅吃饭，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林飞接起一听，不由大吃一惊。

　　“林先生，你好，我是家卫。”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疲惫。

　　“家卫导演？我总算联系上你了！”林飞又惊又喜，连忙将自己到香港后的见闻，以及目前的安排向家卫说明了一遍。

　　“给演员们剧本让他们、自己选择？”家卫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嘲弄，“原来如此。林先生有心了。”

　　“如果大家都想来，那一定是林先生的剧本很好的缘故了…”家卫沉吟了一下，“这也是很不错的办法。”

　　林飞虽然听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还是说道：“当然是剧本好演员才会来呀，大家都是电影人，不应该想那么多，纯粹一些，有问题就用电影的方式解决。最后反正都是作品说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