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什么一句没听进去，沈天成咬着嘴唇，用很郑重的语气打断道：“师傅，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

　　这么严肃？邵俊明显楞了一下，笑道：“好，你问。”

　　“师傅，你的数字证书在哪呢？在没在你身上？”

　　“什么数字证书？”

　　“就是分局统一发放用来登录内网的数字证书。”

　　“你是说密匙卡啊，害怕弄丢了，在单位文件柜里锁着呢，平时也用不到，我带它干吗？”

　　“是在警务室的文件柜吗？”

　　“对，找它干吗，你要用吗，你要用的话……这玩意你还是给王所或者贺教导说一声，当初发的时候就说专人专用，等你明年转正也会给你发一个。”

　　“好！你没给别人就好！”师傅不会说谎，沈天成长出一口气，心情忽然好了不少。

　　邵俊笑问道：“给谁，什么意思？天成，你把话说明白，到底什么事？”

　　“师傅，出点事，你离警务室不远，先别吃了，过来一趟。”沈天成快速说道：“我和市局警务督察大队的金大一起搞网络安全检查，现在在咱们警务室查到点问题，电脑上显示你的数字证书最近十多天一直有登陆记录，我装成上厕所给你打的电话，不能说太长时间，不然金大怀疑了。”

　　“那怎么可能！”邵俊急促地说：“这些天我一直在专案组，从没摸过电脑，怎么可能登陆，会不会……”

　　邵俊停顿一下，语气低沉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沈天成略一考虑：“师傅，你通知一下老宋吧。”

　　“嗯，我给他打电话。”

　　邵俊拨宋成的电话，连着打了三四遍才接通。

　　一听是要去警务室，宋成很不情愿，昨天才值了24小时班，上半夜没敢睡，下半夜趴在桌子上眯了三四个小时，回到家刚睡一会，就被电话吵醒，心情烦躁。

　　没办法，命令压着，宋成哈欠连天地答应下来，说半小时左右到。

　　回到警务室，沈天成刚进门，金建国紧盯着他双眼问道：“刚刚查到什么没？”

　　沈天成不再隐瞒，直接汇报道：“金大，电脑上查出点问题，一会警务室负责人，也就是我师傅邵警长过来。”

　　金建国追问道：“查到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出错，查到很多邵警长的登录记录，但是邵警长这些天一直在9.06专案组，没时间也没机会回警务室上网。”

　　金建国下意识看向电脑，目光从杨志身上一掠而过。

　　“金大队，天成哥，我真没动过。”毕竟面对的是市局领导，还是专门搞警务督察的，杨志只是个协警，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自顾自解释道：“我每天忙完办理证件的业务，就值班看书，从没动过电脑，邵警长交待过，我也知道那台电脑不能乱动……”

　　“没事，你别紧张，坐下，坐着喝杯水。”金建国拿起桌上的书微笑道：“申论，公安基础知识，不错，好好学，考上编制才是真正的警察。”

　　沈天成正要坐下继续查看电脑日志，金建国阻止道：“小沈同志，先别弄了，警务室一共几个人，都通知了没？过来把事情搞清楚。”

　　沈天成去握鼠标的手缩了回来，坐在椅子上说：“已经通知过了，警务室就四个人，邵警长、我，两个值班的是宋成和杨志。”

　　金建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屋内沉默了下来。

　　似乎感到有点无趣，金建国掏出手机玩起了贪吃蛇。

　　几分钟后，邵俊推开玻璃门，立正敬礼：“金大队你好，我是警务室负责人邵俊，欢迎来警务室检查指导。”

　　“别客气，什么领导不领导，我也是来完成任务干活的，社区标兵邵警长，我早有耳闻，坐下说，坐下说。”似乎没什么大事，金建国握着邵俊的手，很客气很热情。

　　“是这样，小沈同志从警务室电脑上查到点违规的东西。”金建国显得很为难：“没办法，邵警长，我也是职责所在，需要调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对，小沈说了，可能是系统出错。”

　　市局警务督察大队的副大队长，邵俊没接触过，跟他不熟，仅仅开会的时候见过几次面，但邵俊听说过督查大队有多厉害。

　　“金大，我的密匙卡一直锁在文件柜，因为怕搞丢了就没带在身上，文件柜的钥匙只有我有，别人打不开。”邵俊边说边掏出钥匙打开了文件柜的最底层抽屉，从一个铁盒里拿出密匙卡，递给金建国。

　　“哦，这些天你在专案组，你没用过。”金建国指了指杨志：“他也没用过，那很可能是系统出错了，正好一会沈干事和刘干事过来，他俩都懂电脑，做一下检查，看能不能把电脑系统恢复。”

　　摆明了信不过我，沈天成暗忖道，也不怪人家有意见，刚刚“尿遁”也确实给这位领导留下了坏印象，现在一切都如实说了，只要不是师傅的事，随便怎么调查，电脑系统出错的可能性极低，防火墙日志不可能连续多日出错，系统日志也显示开关机记录，难道是有人复制了数字证书。

　　邵俊陪着金建国聊了一会，都是工作方面无营养的话题，沈天成偷偷给杨志递眼神，杨志坚定地摇了摇头。

　　二十分钟后，宋成和两位干事前后脚来到。

　　金建国依旧很客气，和宋成握手，让他坐下，安排两位干事对电脑进行检查，沈天成知趣地让出座位站在一旁，暗叹自己这个副组长当的真憋屈，眼神不由自主时时看向电脑。

　　宋成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没睡好，金建国先问工作忙不忙，值班累不累，注意休息之类的话题，忽然话锋一转：“小宋同志，这台电脑你有没有用过？”

　　宋成摇头道：“没有，上面贴着条呢，邵警长专人专用，我也没卡，打开也上不去网。”

　　金建国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嗯，也对。大家都没动过，那肯定是电脑系统出错了，等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宋成笑了笑，不停揉着发红的双眼，从进门他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和邵警长对视一眼，邵警长示意他跟市局领导如实说，和杨志对了对眼神，没接收到任何讯息，沈天成就算了，本来就不太对付，从上次“出警事件”开始，更加针尖对麦芒，沈天成中途回警务室一趟，两人都没说话。

　　沈天成不知道他想什么，只顾着关心电脑检查的事，从操作上看，两位干事都有电脑基础，以前应该进行过相关培训，中途沈干事打了两个电话，好像是问一些技术上的事，又查了某个数据库。

　　“报……报告，我想去上个厕所。”杨志举了举手，小心翼翼地说。

　　“去厕所还打什么报告，该去就去。”金建国随口答应道，回头看了一眼。

　　“差不多了，正好，我也上厕所，一起去，老沈，你把最后这几条记下来。”刘干事把椅子一挪，把位置让给了沈干事。

　　宋成像是没睡醒一样抱着胳膊，眯缝着眼看着地面，邵俊如坐针毡，两位市局的干事一边检查一边打电话，还不停拿笔记录，应该不是简单的系统错误。他是看出来了，这位金大队长看似和善，其实原则性极强，警务督查大队就是找茬的，包括督察员在内没一个好对付的，刘干事跟他配合的很默契，连上厕所都要盯着，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他相信沈天成不会有问题，也没时间没机会碰电脑，但另外两名协警究竟违没违规他真没把握。

　　沈干事拿着督查记录本，来到金建国身边耳语了几句。

　　邵俊看到金建国的表情忽然一变，接过沈干事递来的本子翻看着，邵俊忍不住问道：“金大，查到什么没？”

　　“等上厕所的回来再说，我先打个电话。”金建国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拿出手机走到警务室门外。

　　“老宋？”邵俊语气带着质问，紧盯着宋成双眼问道。

　　“嗯？”宋成像是刚刚打瞌睡了，抬眼笑道：“什么事，邵警长，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新阳市的协警，也有人叫协勤、辅警，真正的身份其实就是保安，劳动合同都是和市保安服务公司签的，来分局工作算是劳务派遣，工资发放都要绕弯，先由分局发到保安服务公司，再由保安服务公司发给个人。

　　工资低、待遇低，没有转正希望，工作还不轻松，很多协警干一段时间刚上手，觉得没希望就主动辞职，有少部分能呆住的工作积极性也不高，熬到最后还是那点工资，成了老油条。

　　人走了，分局再招，招了再走，恶性循环，协警本就是为了补充警力不足才设置的职位，结果分局钱没少花，没起到相应的作用，分局乃至市局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市局党委听取各分局意见，向兄弟单位取经，多次开会讨论，推出一项决定，准备搞辅警改革，市局成立辅警支队，分局成立辅警大队，按照国家正式工人的标准，提高工资标准，提高福利待遇，交五险一金，和各分局签正规的劳务合同，虽然比不上正式民警，但好过一般单位，能留住人才有竞争力，队伍才能出战斗力。

　　文件已经下发到各分局，从明年年初开始实施，在岗的协警全部参加统一考试，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劝退，每年那么多退伍军人就业，可以预见今后辅警职位将会竞争激烈。

　　宋成家庭条件不好，父母都是农民，妻子也在打工，邵俊是真替他担忧，沈干事就在旁边站着，也不避讳，很直白很郑重地说：“老宋，要是你弄的，现在坦白，还能争取主动，这是市局的督查组，看情况是查到了证据，等追究下来，谁也说不上话。”

　　“邵警长，怎么怀疑起我来了，真不是我，你还不知道我，我承认平时工作有点不太积极，但真没胆子搞违法的事。”宋成边说边拿一次性杯子接水，显得很轻松。

　　“不是……就好。”邵俊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