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点燃了一颗烟，又是自嘲一笑道：“我半年前还不抽烟呢，回来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染上了烟瘾，想戒都戒不掉了。”

　　“我理解，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任谁都会伤心。”

　　刑天看了他一眼说：“我妹妹跳楼的时候只有16岁，16岁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年龄吗？对于一个女孩来说，一个花季一般的年龄，她的青春才刚刚开始，而这朵花还没有绽放就枯萎了，你不是我，你不会理解我的感受。”

　　沈天成此时突然问道：“你恨那个人吗？”

　　“你说呢？”刑天丝毫都没有避讳，咬牙切齿地说：“我恨不得杀了他！但是死不能偿还他的罪过，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加痛苦。”

　　“活着比死更痛苦？”沈天成双眼微眯问道：“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刑天摇摇头说：“你不是要问我妹妹的事情吗？还是说她吧，那个混蛋的事情后面再聊，我慢慢跟你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沈天成点点头说：“我时间很充裕，你一点点说就行，我不急。”

　　刑天拿出钱包打开，展在桌子上道：“好，这个就是我妹妹，事情最初是这样……”

　　霸凌这个词在学校永远都不是陌生词，而被霸凌的人，通常是那种性格懦弱，骨子里善良的人，而那些坏透了的人自然就找上了他们。

　　沈天成看着刑薇的照片，她长得很漂亮，如同花季一般的年龄，加上美丽的容颜，未来可期，但就如同刑天说的，这朵花还未绽放就已经枯萎了，事情其实不复杂，她妹妹是转学生，来到新的学校仅仅一年时间，就发生了这种事。

　　刑天并没有看到自己妹妹的遗体，当时因为特殊原因，他被滞留在国外，案子扫尾的时候他才回来。

　　回来之后，刑天的母亲就跟他说，刑薇的身体上，胳膊、大腿全是烟疤，用烟头烫的，还有身上全都是淤青，那不是跳楼所能带来的伤痕，后来霸凌的事件浮出了水面，而那场霸凌的领导者也就是DK，被警察带走了。

　　DK家人请了很著名的律师来打这个官司，DK也并没有承认这些伤疤是他所为，当时也没有找到直接证据，最后他逃避了大部分责任，只被劳教半年。

　　上诉，维持原判，到了终审判决上依旧是如此。

　　刑天包括他父母心里都不服，但是法律给出了判断，他们不能再说什么，而是从刑薇走后，父母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状态也一落千丈。

　　而刑天回来进入了一家大公司，成为项目经理，年薪也有二十万左右，他劝父母把这家超市转让，好好出去散散心，事情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能走出来最好，但刑天的父母执意不从，就是要继续经营下去。

　　既然如此，刑天也强求不了，雇人帮忙，父母也不同意，只能周六周日休息的时候他来帮忙，让父母休息一下。

　　事情叙述的差不多了，沈天成看了一眼录音笔，要写一篇论文那就专业一点，很多事情光拿脑子记是记不住的，他又不是莫南，很多的细节需要重新听一遍，梳理一遍。

　　在听人讲述的时候，会刻意忽略到一些细节问题，这是人之常情，所以沈天成把叙述录了下来。

　　“好了，接下来说说那个混蛋吧，刚才的话没有说完，你说不希望那个混蛋死，希望他活着活着比死更难，这话怎么理解？”

　　刑天反问道：“你怎么理解？”

　　沈天成直言道：“生不如死吗？你有什么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刑天没有直接回答，又点上了一颗烟，吐出浓浓的烟雾，几秒后才说道：“没错，就是生不如死。”

　　沈天成嘴角微微翘起，继续问道：“你付诸行动了？”

　　刑天愣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付诸行动？我？我是个守法公民，可不会做违法的事，如果要做了，跟那个混蛋有什么区别？”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头补充道：“我和你一样，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思维有头脑，有基本的法律意识。”接着邪魅一笑，直视沈天成道：“呵呵，我想你不仅仅是要写一篇论文吧，你不仅想了解事情经过，还想了解其它事情，对不对？”

　　沈天成心中微寒，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如此的有恃无恐，他装作没听懂，顾左右而言他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你不要忘了，我只是个最基层的警察，而且目前的身份是学员，能帮上你的并不多。”

　　刑天一笑，轻声说道：“我没有做什么，因为性格决定一切，这样的混蛋不会有好下场，我不需要做什么，恶人有恶报，到时候报应来了，自然就会有结果。”

　　沈天成转言问道：“你在国外学的是什么专业？”

　　“金融。”

　　“除此之外呢？”

　　刑天淡然道：“除此之外我顺手拿了个硕士学位，犯罪心理学。”

　　沈天成立马就清楚了，犯罪心理学，如此严密的逻辑，他早该知道是这样。此时不禁想起了刘静，能把人的心理把握的如此透彻，分析的如此明白，可能也就是这些学心理学的人了吧。

　　沈天成此刻忽然猜测到，刑天或许没直接参与，但一定采用了某种手段间接参与了谋杀，刑天自认为完成了一场完美犯罪，而沈天成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想归想，却拿不出什么证据。

　　沈天成叹息一声道：“你觉得你这么做有快感吗？”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直接扣掉了录音笔的电池，摆在了刑天面前。

　　刑天一愣道：“其实不用，你可以开着，因为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有些事情……还是刚才那句话，我没有做过什么，我只不过加了几个聊天群，只不过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只不过恰巧碰到了几个人，这一切都是巧合，你说呢？”

　　沈天成双眼微眯，连续问道：“加了什么群？问了什么问题？碰到什么人？”

　　“呵呵，你就这么好奇？”刑天面无表情问道。

　　沈天成反问道：“你愿意说么？”

　　“我累了。”刑天把烟按灭，闭上了眼。

　　沉默应对，沈天成也没办法，他拿起了录音笔道：“我回去就整理一下，然后投稿给校刊的法制专栏，也会发布在法制网上，留个联系方式吧，QQ号就行，到时候我把链接发你QQ，能上校刊，也会给你寄过来。

　　“可以。”刑天掏出了一张名片，随即说道：“随时可以打给我，我期待你的文章，别让我失望。”

　　沈天成接过名片，确实是家做金融的公司，上面的电话和QQ号都有。

　　正准备告辞离开，一直坐在两人不远处的邵小珊走了过来，看向刑天问道：“你觉得你这么做，你妹妹会开心吗？”

　　刑天扫了邵小珊一眼，眼神不屑，继而淡然道：“知道你们这样的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就是太相信那些所谓的正义了，迟来的正义绝非正义，记住了。”

　　说完他打开了门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慢走，我要继续营业。”

　　“保重。”沈天成点了点头，拉着邵小珊的手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邵小珊一直在嘀咕这句话，迟来的正义并非正义，不禁问道：“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沈天成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叹息一声，并没有回答，并不是不想回答，他心里也在思索这件事情。

　　迟来的正义是正义吗？

　　然后沈天成不禁想起了另一句话，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眼下通过今天的事情一对比，不禁感觉，刑天说的话讽刺意味满满，就像他一开始说的，没人能理解他的感受，不是亲身经历永远无法体会那种伤痛，而面对他的记者只会告诉他一句，正义只会迟到，不会缺席这种话轻描淡写的话，真的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而记者的文章不过是信马由缰，着重制造爆点博眼球，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沈天成决定要把这篇文章写好，甚至不惜去得罪一些人，既然正义迟迟未到，那就别再让这份正义丢掉原本应该属于它的含金量，此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本来邵小珊和沈天成想直接回去的，但莫南的电话突然打来了，说已经订好了饭店，在那里等他们呢。

　　沈天成想想也是，大家都对这件事比较感兴趣，都在等着这次的结果，不弄清楚不会甘心。

　　沈天成就带着邵小珊到了这家饭店，菜已经上来了。

　　落座后，把服务员请了出去，莫南首先提问道：“怎么样？此行有什么收获？”

　　沈天成自嘲道：“遇到高手了，但还是有一点收获，这个刑天肯定有问题。”

　　曹文斌眉头一挑，沈天成说遇到高手了，那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不禁问道：“你怀疑是刑天制造的谋杀？”

　　“完美犯罪？完美杀人？”莫南的思维比较跳跃。

　　完美杀人，沈天成感觉这个词语跟刑天有关，但就是不能连在一起。

　　他的手法完美吗？

　　完美。

　　他杀人了吗？

　　或许没有。

　　他有逻辑吗？

　　有。

　　但是这种逻辑，放在所有的司法程序里都说不通，就像他说的，一切只是巧合，而这种巧合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安排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