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一牙吏 第四十一章 交易
作者:塞雁还的小说      更新:2021-04-09

  “不知先生尊姓?”申黎庶下了驴,由叶平牵着和严开后面走,自己则和接他的这位先生走在前头。

  引路的先生笑道:“免去尊姓,在下原本不过是一太湖边上的渔者,偶尔读书作诗对弈唱词,幸而被我家郎君赏识,得以收入门下,成了幕友。”

  申黎庶听错了话,笑道:“先生说笑了,愚者可不会做读书对弈唱词之举。”

  幕友先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申贴司若愿意,便称我愚者就好。”

  二人来到王府门口,见大门紧闭,显然申黎庶还不够格从正门进去,愚者又带着申黎庶来到侧门跟前,叶平和严开在门上候着,只领申黎庶进了府上。进去之后往左手走,就能和主院链接在一起,但愚者却顺着右边一条路指向远处的拱门,道:

  “申贴司大可从这边进去,黄先生就在里面等候贴司,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能陪贴司一起了。”话说完就走了,叶平蹲在地上看愚者越走越远,倒没有说话,严开却朝着愚者的背影“呸”了一口,骂道:“他娘的,你王家府上又不是官家的艮岳,还不让我等进去!”

  “少叽叽歪歪的,你才跟着贴司混,不知道这官场的礼节,王仲嶷肯让人来等候贴司,都是给贴司天大的面子了,况且贴司捐的官是武官,还不是文职,届时成事,难免又得被一众当官的给压着。”

  叶平见严开不说话,墙角拔了一珠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哼唱着的词调。

  申黎庶走到拱门处,里面是一座小花园,宋代园林艺术不断发展,徽宗朝时已经达到历史新高,这座府邸到处都透露着精致,不说拱门完全由理石雕花而成,地上的石板路都被雕刻上了密密麻麻的流纹。两侧廊道斗拱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青鸟像,随时欲飞离青瓦遁入空中。廊道依中心一块假山而建,假山顶冒出汩汩清泉,鱼鳖在水中嬉戏,时而激荡起阵阵水花,一位男子正负手而立,望着水面点水的蜻蜓。

  听到动静,青年回首,一看是申黎庶,便立马换上了笑容:

  “安民来了。”

  “子美,别来无恙乎?”

  黄琳激动地一把拉过申黎庶的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

  “你想好了,真要做个武夫?”

  “这还能有假?”

  黄琳哈哈笑道:“好你个申兄,放着官大人不做,非得争什么武将!”

  “少儿本该笑颜色,单枪匹马觅封侯。指点江山不是我的料,天下之大,我想骑马去看看。”

  黄琳却一沉思,道:“安民若是想跟着北伐,也不是不可以,这个月据说又要动兵,届时我也可以在知州耳边美言几句,让越州也出兵北上,就让安民带着!”

  申黎庶呵呵一笑,这下装的有点过头,便赶忙解释道:“我不知能将兵几何?还得先在营中历练历练,北伐的事情自然有禁军操心,我只管这方平安便是······”

  二人饶了一圈,才聊到正事上:

  “待会儿接见你的是知州的厅子,名叫孙向明,此人极其自傲,不好相处,但论地位,当为知州门下第一。孙向明自恃清高,别整那些铜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直一点,用实利打动他才是最好的。“

  “多谢子美,”话毕,申黎庶就从兜兜掏出两块碎银,他是为了行贿方便特意将铜钱折成了银两,这两块足有二两之多,申黎庶捏着就要往黄琳手里塞,却被黄琳一把塞了回去,“子美这是作甚?不过两碗云英面而已······”

  “安民,我两之间少整这些虚的,除了鉴湖仓,填湖造田,才是为民的正事,既然安民行的是义举,这钱我就不能拿,安民若想请我吃云英面,下次便亲自请我——你从这边进去,遇见下人,就报名号,说是来寻孙官人办事。”

  申黎庶有些感动,随即收了钱顺着黄琳手指的地方进去了另一个小院。这座小院不大,住的都是下人,果然有人看他面生,便上来问道:

  “这位先生是要去往何处?”

  “我是山阴县的贴司,来寻孙官人办点事儿。”

  “哦,正巧孙官人在,贴司这边请。”话毕,便领着申黎庶到了一处小房跟前,道:“这儿就是孙先生的住所。”

  原来孙向明固执,只肯与下人住在一起,死活也不换个敞快的地方。下人轻轻叩门,看起来对孙向明即为客气,往里面唤道:“先生,是山阴县的贴司,来找先生有点事要办。”里面传来温和的一声“进”,申黎庶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房间狭小,与申黎庶办公的贴司房大小差不多,里面铺了张床位,床上堆得全是书,申黎庶实在想不通孙向明晚上是怎么睡觉的;墙上挂满了壁挂式的书架,上面摞着的也是书,此外还有一张桌子,上面也堆满了书,桌上只有正中间有空处,应该是为了写字留的空。除此之外,地上墙角这些旮旯也摞了书籍,书面极其干净,不见一丝灰尘,但书封却破烂不堪,有些书脊也破了,明显被人又凿穿补了好些针线。地上垫了个木板打了地铺,孙向明蓬头垢面,就在铺上盘腿坐着看书,旁边放了一个茶碗,那茶水明显不冒热气了,却还是满满的。

  孙向明一只眼睛盯着书,一只眼睛挑向了申黎庶,慢慢悠悠道:

  “你就是申黎庶?”

  申黎庶看孙向明的模样,心里想着他多半是个疯子,头顶也秃了一点,还戴着个眼镜,看起来充满智慧,但想归想,申黎庶还是不敢怠慢,心里又嘀咕道:“或许这才是强者吧。”,身子诚实的弓了下来,结结实实作了个揖,道:

  “晚辈就是申黎庶,若先生觉得晚辈唐突,打扰先生读书,晚辈大可门外候着,等先生读完。”

  孙向明的一只眼睛又飘回了书中,道:

  “哦,那你就在门外先候着吧——对了,帮我再打一碗茶水过来。”

  申黎庶压着气,恭恭敬敬将茶碗拿走,找下人又给添了新茶,自己亲自端着放回原处,乖乖的站在门外等候。

  “我就客气几句,你咋还当真了啊?”

  申黎庶发誓,下次若是见面,自己绝对不跟孙向明客气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孙向明才让申黎庶进去,此时的孙向明已经坐到了凳子上,端着茶碗,申黎庶看到茶水面才下去了一点点,便道:

  “先生,凉茶容易受寒,我这就给先生再换新茶。”

  孙向明却挑着眉毛道:“我就爱喝凉茶。”

  申黎庶抿了抿嘴巴,有些尴尬,孙向明却丝毫不觉得,问道:

  “说罢,你捐敦武郎,想要干嘛?”

  申黎庶笑道:“去岁方腊围城,州中征集民夫固守死战,才得以拒敌,军队不堪一用,已显城中武备松弛,而今鉴湖流贼四起,杀我衙门吏员,朝中征税频繁,流民日多,盗贼四起,民不安生,晚辈只想弃吏从武,捐一手官品,整顿治下武备,然后为民肃清盗贼即可。”

  “这么说,你还为民着想?”

  “然也。”

  孙向明轻蔑一笑,道:“你就是想捐个武官,仗着点兵,平了鉴湖仓,公报私仇,然后借着兵威,仗势欺人罢了。”

  “先生多虑了,晚辈出身市民,始终认为自己是百姓当中的一员,这才费尽心思除去衙门的害虫,借自己的力量尽可能整顿山阴衙门吏治,好为民谋利而已。鉴湖仓的库子莫作仁,名义上负责看粮,实则勾结湖中盗寇,丰时屯粮,匮时以高价贷出,逼得佃户倾家荡产偿还债务,查清此仓,于民则是天大的好事,于公来说,或可乘机剿灭湖中流寇,肃清治安,填湖造田。“

  孙向明沉思片刻,道:“这是个好主意,你有渠道知道朝中复湖填湖之争再起,而知州又力主填湖,你不过是凭借这些想与知州做笔交易罢了,但你只是一个小吏,捐官我挡不住你,但你捐了官还是一个武夫罢了,入了体制,或被调离越州。”

  “填湖之举,势在必行,没你也能办成,有你也能办成,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查清鉴湖仓更是轻而易举,你是想捐官留在越州掌几年兵罢了,可你又有什么筹码?即便你留在越州,过几年便会依旧轮差调离,你图什么?”

  果真如黄琳所言,孙向明是个讲实利的主,说出的话也不整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要看申黎庶能给知州带来什么东西。

  申黎庶还真可以给王仲嶷除去一个心疾,道:

  “我能给知州练一支强军。“

  孙向明突然哈哈大笑,嘲讽道:“你这种人我见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大宋向来以文立国,练强军有什么用?知州能用这支兵来干嘛?况且,强军是你说能练出来就能练出来的?”

  申黎庶沉思片刻,抬起了头,目光如炬,道:

  “我能肃清会稽山的方腊残余。”

  孙向明愣了一下,随即又端着茶碗吃着凉茶,吸溜了几口,用手擦了擦嘴巴,把茶碗放在桌上,冷冷盯着申黎庶,接着又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缓缓问道:

  “说吧,壮城指挥营、崇节第七指挥营、崇节第八指挥营,你要哪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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