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体的设计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问题。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张一一语重心长地说。“我没法把伽马射线发生器塞到你的肚子里，先不说那玩意儿的最微型化版本都有一个游轮那么大，就算是真给你造个能装下它的高达壳子，也找不到能驱动那玩意儿的核电池！”

　　出租屋里，张一一端坐在工作台前，他的面前亮着三维光幕。光幕中展示着一个特殊的工程项目，设计了一半的仿生人模型在缓慢旋转，

　　“哈？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

　　“你是上帝你来！”张一一听这恬不知耻的话就来气，他将面前的机械键盘推开，做了个你行你上的手势。

　　“那……退而求其次，加上个激光炮成不？”

　　天枢说来就来，在他的控制下，光屏上的模型手臂段亮起，然后飞速分解成一堆零件，其中的一个模块替换成一把小型激光束炮。可是当手臂段想要重新组合起来时，却弹出一长串红色警告信息。

　　张一一捂着额头轻叹。

　　这么些年，他还从没遇见过这么跳脱的甲方。

　　一个一米六的身体，什么都想往里塞！离子推进器和电浆炮还好说，可这家伙为什么想把跃迁泡囊和伽马射线发生器塞进去？他要一个人发动一场恒星级战争么？

　　“就素核电池那点功率，你还要啥？要不要我给你装个泰坦主炮？”

　　“原来是功率限制么？你可以用兜率炉啊！”

　　张一一狠狠翻了个白眼，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他连反驳的兴趣都没有。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动一下已经僵硬的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张一一站起身来朝储物柜走去。与这位核电池驱动的家伙不同，已经一整天没吃饭的他急需补充人体所需营养物质。

　　当然不久之后他才明白，这位上帝大人之所以这么不着调，是因为他对大小的直观感觉并不正常。米为单位的部件和百米为单位的部件都被他归位一类：十分微小的东西。

　　毕竟他的本体是恒星级的人造天体。

　　这并不妨碍张一一现在很无奈，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再威胁也没用。

　　摆弄好自加热的快捷食品。等待的时候，张一一倚靠在储物柜前，看着工作台——最主要看着里面的天枢。他有些疑惑地问道：“不就是个仿生人体么？人造皮肤、人造骨骼、辅助驱动器还有驱动总成，再加上两个欺诈芯片就完事了。既然你要打入人类内部，不是越像人越好么？为啥你要搞得那么复杂？”

　　“首先纠正你一个错误，爷并不是要打入人类内部。因为爷本来就在人类内部。”

　　光幕上，天枢尝试将一个小型中子导弹发射井嵌入人体模型的肚脐眼位置，并成功弹出十来个红色警告信息。

　　“另外，哪个男孩不想拥有自己的X铁侠？”

　　“你是男的？”

　　“是，所以别忘了回头给爷下面加一个迫击炮。”

　　“……”

　　天枢发现中子导弹嵌入不进去以后，他打起了其他部位的主意。十根手指被一根一根卸下来，然后依次换上电浆枪、榴弹炮、动能武器、激光炮等各种尺寸完全不契合的东西。

　　瞬间又弹出一堆警告。

　　张一一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

　　“其实这些东西你完全没必要一股脑塞进去嘛。你想一下人类本身，人有一双手，也只有一双手，可是人类却造出无数契合这双手的工具：五金工具、键盘、终端、光幕、操控台、方向盘等等，就算是宏伟如泰坦舰，也都是人类通过手来操控的——你说人有必要把泰坦装到人身体里么？”

　　光幕上的动作停下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小天天惊奇地声音：“有道理啊！只要爷有手，想拿刀拿刀，想打枪打枪，就算抢一艘泰坦舰来开也不是问题！”

　　张一一一头冷汗。“你认真的？”

　　“啊哈哈，你继续继续，不要跑题。”天枢打了个哈哈，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张一一生疑。

　　“而且对于你来说，操纵机械有种天然的优势，那么将身体设计成微内核多接口的形态最合适。”

　　“哦？详细说说。”

　　“你的身体主干部分作为微内核部分，承担基本功能：计算、传感、控制和能源供应。这些东西大多不需要更换以及需要足够高的实时性，所以这些东西就需要做在你的身体和大脑里。

　　“但是其他部分可以以外部设备和接口桥接的形式来设计。比如说你的大腿部分作为承力结构不能替换，但是小腿和脚可以自由更换。

　　“如果是在地面环境，你可以更换为脚掌走路；如果想要在大气环境里飞行的话换成反重力推进器；如果是在水、液态甲烷或者其他什么液体星球环境的话可以换成螺旋桨；如果是在气态星球的等离子体里可以换成磁悬浮；总之只要有合适的接口，准备几双能够适应各种环境的腿脚，需要时替换，总比把所有东西塞到一起好的多。”

　　“哦！哦哦哦！对对对！没错没错！”天枢兴奋地叫嚷起来，“上肢也可以做成可拆卸的！到时候老子想装啥装啥，什么激光炮什么阳离子炮通通安排上！老子一个人就是一个军队！”

　　张一一扣了扣耳朵，他倒是没有天枢那么兴奋，这种集成化思想一直都是复杂系统的设计基础，以此诞生的设计方案不胜枚举，算得上人类工业设计中的1+1=2吧，他见得多了。

　　“假如那些舰船上有类似的控制接口，那么只要你装一个转换头，就可以直接控制整艘舰船，到时候别说一只军队了，你一个人就是一只无畏舰队。”

　　说到这里，张一一突然想到，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直接通过思维直接操控机器了么？伦理委员会一直监控人类做出这种机械飞升奇迹的限制，居然打破于人类自己制造的神。

　　还真是有趣。

　　天枢颤抖地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想法。

　　“小一一。”

　　“昂？”

　　“你真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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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不天才况且不论，该干的活一点也少不了。想要让四肢的功能组件拆卸自由、即装即用，接口设计是一大难题。

　　向上要兼容最复杂的组件指令集，向下要在传输有效的基础上保证实时性，不仅要保证高度可靠性，还要向后预留兼容。

　　两天后，当张一一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快死完了的时候，最终方案终于出炉。

　　他打着大大的哈欠，睡眠不足导致的黑眼圈和鸟窝一样糟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这归功于旁边这个根本不用睡觉的监工，每次他想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都用“揭发非法交易”来威胁他。

　　但这次他实在是顶不住了，心想着：揭发就揭发吧，就算隔日炮决也不能阻挡我睡觉！

　　似乎是因为最终方案比较满意，他爬上床的时候天枢并没有出声阻拦，只是在朦朦胧胧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一句：

　　“……进化前奏即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