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报名就强迫报名，不要搞这么骚的缩写！不然还以为这么短时间内你已经被玷污一遍了呢！”天枢鄙夷地说。

　　“怎么可能？”

　　没有了机关的跟踪后，天枢才控制着飞行车匀速向地平线市驶去。

　　“怎么样？找到机关的踪迹了么？”

　　张一一窝在后排座椅，打开一碗自热食品，小心翼翼地捏破自热袋，快速扔进加热隔层里。

　　他接近一天滴米未进，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毕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取快递之旅，没想到居然发生这么多事。

　　“惭愧，虽然找到隐藏信道，但是没办法向上追踪到源头——爷权限不够。”

　　张一一愣了一下，“你权限不够？”

　　“昂。”

　　“你可是天枢啊！你还有权限不够的时候？”

　　“多新鲜呐，天枢了不起啊？”

　　张一一语塞。

　　“爷也是人造的，只要是人造的，就会留有保险和后门。除非……”

　　“除非什么？”

　　“呵呵，没啥。”天枢打了个马虎眼，将话题略过去，“不过爷倒是找到个你感兴趣的东西。”

　　“啥？”

　　“就找你那个**，让你叫爸爸那个。”

　　张一一脸瞬间就黑了下来：“能别提这个成不？”

　　“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为啥来找你？”

　　“不想，我也不打算参军。”张一一打开已经热好的食品，氤氲的热气冉冉升起。他小心地吹了吹凉，吃了一口。

　　“哈？你以为他们真是抓你上战场的？地联那么多人，咋也轮不到你当炮灰。”

　　“唔……那也不去……”张一一一边吃饭一边含糊地说。

　　“为啥？”

　　“因为我父亲就是一名军人。”

　　“子承父业，那不是很好么？”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的张一一，动作逐渐慢了下来，食物递到嘴边却停下，似乎连咀嚼都停止了。

　　监控器看不到他的表情，这也让天枢无法判断他的所思所想，但天枢似乎感觉到这句话碰触到了他的心弦，碰触到了他不愿意提起的部分。

　　天枢从短期记忆区回忆起了，他曾经提到过自己的父母死在了他的面前。

　　而这也是他惧怕死亡，逃避死亡的原因。

　　天枢无法理解这一切，于是他给自己的主服务程序发送了一条指令：以张一一为原点，向上查找他的父母，并寻找当年其死亡的事件。

　　或许是第一次，他自愿对真相进行挖掘，想要了解某些事情的真实。而他也不会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好奇”的情绪。

　　“我……讨厌死亡。”

　　张一一低声说了一句——若不是监控器的灵敏度高，这句话都无法收录进去——，他没有作任何解释，说完后，不理会食物余温尚高，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

　　/

　　驻扎在天枢星里的人，就像寄生在大脑中的寄生虫。

　　每当站在守望三星的观测枢，抬头仰望天空那遮挡恒星光辉的庞然大物时，余尧博士总会有这样的无端联想。

　　而作为天枢二级责任人兼中央星区量子通讯责任人的他，偶尔也会成为寄生虫的一员，前往天枢星，钻进地联大脑里进行监测或者维修。

　　好在多数时候他只需要待在守望三星上，进行毫无建树的理论研究——或者称之为理论改良。因为每次改良的结果论文，都会在其他地方找到前人更加详细、更加深入的内容。

　　天枢已经平稳运行了十万年有余。

　　十万年前，尚处于银河纪元的前开拓时代，那个充满生机的时代，整个天枢星系内最多拥有过上亿名工程师进行升级、管理与维护。将那些维持生活生产及后勤的人加起来，人数可达千亿之巨。

　　彼时的天枢星系一片欣欣向荣，无数人趋之若鹜，每个人都想参与到这个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当中来。

　　然而此时，整个天枢星系内早已经剩下不到十万人，分布在天枢星与半径七光时内的二百五十六颗拱卫行星上，如同将一捧石子撒入沙漠。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数遵循自动维护例程的自律机械，在天枢的控制下自行维护，代替了绝大多数科学家和工程师。

　　这是历史行进的必然结果。

　　当整个天枢星系、人类大脑进入生存自洽后，便不需要人类工程师了。

　　甚至连这为数不多的管理人员所配备的后勤，也基本上被人工智能所代替——也许终有一天，这里会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将被自律机械替代，一切都完美运行直到人类末日，并成为后人类时代的圣地。

　　余尧博士很期待这一天。

　　只不过回应这期待的是一阵吵闹的提示音。

　　他看了一眼光幕右上角，提示一封电子邮件寄到，主题为空。

　　似乎知道这封没有被过滤系统拦截的邮件主题，他并没有点开，而是继续目前未完成的工作。

　　大约一刻钟后，工作完成。

　　博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伸出手点了正在光幕角落打瞌睡的一个虚拟小助理一下，小助理立刻惊叫着跳了起来，伸了个非常夸张的懒腰，扬起萌萌的小脸问到：“博士，您有什么吩咐？”

　　“午饭。”博士毫无表情地说。

　　“好的博士！您的爱心便当将在15分63秒15毫秒后送到哦，今天做饭的小厨师OJF19FU酱也元气满满呢！”

　　博士的脸抽了抽。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适应这个名叫“可爱爱酱”神奇的主题包。然而即便再不适应他也没办法——这是他顶头上司，那个死变态用管理员权限给所有下属统一装的，强制使用，无法卸载。

　　当然，不适应的原因并不在于他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人设，而是这种模拟人类的虚拟助手，无论在感官上再怎么类人，但理智会告诉他，这并不是真正的、会思考、拥有智慧和情绪的人类，而是一个虚拟玩偶。

　　正常人是不会把机器人的编号当成姓名的，虽然大多数机器人都没有姓名，只有编号。

　　余尧博士叹了口气。

　　等待午饭的十五分钟时间，他点向那封邮件，顺便拎着虚拟小助理的后脖领子将其扔出光幕外（小助理发出啊啊啊地大叫声）。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邮件，却在看到略长的篇幅后愣了一下。

　　料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成功报告，因为目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那些精锐清除一个普通人就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样简单。

　　可是当他浏览到一半的时候，深情便逐渐严肃，连身子也微微坐正。

　　目标清除失败了。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一个结果，就好像看到一只鹅干掉一整个特种部队一样荒唐。

　　报告里详细写了抹除行动的过程，从一开始的守株待兔，到首次暗杀失败，到追杀，再到未知事件发生导致整个星球被守备队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整个小队被不明势力连根拔起。

　　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结论：目标若不是银河级的幸运儿，走的狗屎运能当免死丹书铁券用，那就只能说明对方的身份背景并不简单。

　　他不由得想要调取一下目标的生平简历，可是想了想，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相信档案局已经被“祂”所监视，现在调取纯粹投案自首。

　　望着那封邮件，余尧博士思虑良久，随后从书桌里取出一个笨重的暗红色终端，按下了上面唯一一个按钮。

　　没有光幕弹出，甚至没有屏幕亮起，只有一个古旧的指示灯，在闪烁了一会儿后变绿，表示通讯连接成功。

　　“接中央。”博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