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红色的长裙，浓妆艳抹，高挑的鼻梁下是刻薄的嘴唇。她双手拘束在身前，规规矩矩地站立在那里，目光望着余尧博士。

　　他看了她一眼，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惋惜，还有一丝不忍。

　　他认识她，发展计划委员会委员长，复姓东方，名字他不记得了。胖子的顶头上司，位高权重。两人的交集很少，大多数都是在胖子口中得知。

　　所以对这个眼神，他很不理解。

　　然而她现在恭敬地站着。

　　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老者，约七十岁上下，国字脸，身穿一身古板的军装，肩膀上扛着三颗金色的星星。

　　这让他心中禀然。

　　看到他终于睁开眼睛，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沉稳。

　　“余尧博士？”

　　余尧点点头，“是。”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么？”

　　“不知道。”

　　他实话实说。

　　老者不置可否，“一天前你在哪里？”

　　余尧沉默了一下，他不想回答，于是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蔡铎在哪儿？”

　　蔡铎是银河研究院的院长。

　　老者向后靠在椅背上，似乎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回答他的是东方某某。

　　“她还在她该在的位置，但是你……”

　　回答了一个他最不关心的问题。

　　老者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东方某某，直截了当地问道：

　　“张忆伊在哪儿？”

　　发音有些问题，余尧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张一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余尧缓缓摇头。虽然他没有想到，这些人是冲着张一一来的，但这不妨碍他对此隐瞒，“我不认识什么张一一。”

　　“余尧，我希望你知道配合，这也许会救你一命。”老者靠着椅子，眼睑低垂，却锁不住眼中的精光。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张一一。”余尧平静地说。

　　“你知道你现在所犯的是什么罪行吗？”

　　“什么？”

　　“非法持有星河级武器装备罪，叛国罪，非法拘禁罪。”

　　余尧的心里凸了一下，却没有显示在脸上，“我需要面见我的律师。”

　　“我不是在跟你公事公办！”老者猛的睁开眼睛，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一股杀气向余尧袭来，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老者上过战场，杀过人。

　　东方某某也劝道，“余尧博士，这件事很重要，张忆伊的身份不一般，我们务必要找到他。如果你告诉我们他在哪儿，你非法持有武装和叛国的罪名可以接受辩护。”

　　余尧看看老者，又看看东方某某，看着这一对奇怪地黑脸红脸，不由得有些怪异。

　　他从来没觉得张一一很重要，除了成为人格天枢的启蒙者这件事，但他一直以为这是巧合，人格天枢从地联亿亿人中筛选，而他恰好符合条件而已。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是哪里的上将？北方军？”在他的记忆力，似乎只有北方军的人会对张一一有所需求，至于什么需求，他不知道。

　　在他看来，什么需求都比不过张一一作为启蒙者的身份，这是一道保险，针对天枢的保险。

　　可老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们不需要张忆伊，因为你们走的路是错的，人类不需要超意识。”

　　余尧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者，“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第一次失态。

　　东方某某脸上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

　　老者嗤之以鼻地嗤笑了一声，“军方对你们的动作了如指掌，放任天枢意识体成长，期待他成为一种超意识，领导人类走出银河系——但我告诉你，”

　　老者停顿了一下，严肃而认真地说：

　　“人类不需要任何东西领导！”

　　余尧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听到老者的话，他抬眼看了一下老者，又看了看东方某某，漏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人类当然不需要祂领导。”他微笑着说。

　　在两人的眼里，这个微笑显得有些诡异，老者眯起眼睛，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余尧，泰山一般的压力席卷而下，“什么意思？”

　　这种山岳一样的压力触发了他生理的应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却没做任何解释，只是自顾自的摇头。

　　直到东方某某，在老者身后打圆场，“将军，他可能不知道，就算逼他也说不出来。而且现在主要是张忆伊的事。”

　　这番说辞说动了老者，他重新坐下，杀气逐渐收敛。

　　余尧如蒙大赦，伸手揪着自己的领子，拼命喘息了几下。

　　“张忆伊在哪儿？”老者在此问道。

　　余尧深吸了一口气，抚平紊乱的呼吸，随后说到：

　　“死了！”

　　随后，他死死盯着老者的反应，做好应对****般怒火的准备。

　　然后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老者并没有暴怒。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东方某某一眼。

　　东方某某掏出一个奇怪的圆形卡片，点按了几下，对老者点点头，“没有说谎。”

　　“死了就死了吧。”老者微微点头，似乎对听到这个消息颇为满意，让余尧一时半会搞不清，这些人跟张一一到底有什么关系。

　　说完，老者没有再看余尧一眼，似乎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值他投入一丁点注意力。他站起身来，离开了白色的房间。

　　东方某某并没有跟随老者离开，她目送老者离开房间后，转过头来，望着余尧，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事？”余尧讪笑一声问道。

　　“天枢被你们视若神明，称为‘祂’，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并不像对待神明的态度。”东方某某抿了抿嘴唇，“你们这样，到底是敬畏，还是利用？”

　　余尧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东方某某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如往常一般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从容说道：

　　“敬畏，是为了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