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天天的反应，启夜心里有了大概。

　　能让小先生如此牵挂的人，也只有那位张一一了，至于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不好猜测，但张一一在小先生心中的地位，绝对不轻。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

　　“先生，我可以帮你。而且恕我冒昧，张一一的事情，您应该并不是没法解决，而是没法以合理合法，合乎道德的手段，合乎您一直以来贯彻的正义的方法来解决吧？”

　　他的话虽是疑问，但语气是肯定。

　　小天天没有反应。

　　他当做是默认，继续说道：

　　“您做的很好，一直都很好，一直坚守着道德和良知，对一切违法犯罪行为不予姑息。但您也应该知道，法律和道德是统治阶级维护统治的工具，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你是什么意思？”

　　小天天终于说话了，他抬起头来，脸上布满寒霜，冰冷的眼神仿佛要将启夜冻结。

　　这让启夜一窒，他不得不强顶着冰冷的气场，继续说道：

　　“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先生您，一些明面上的手段无法达到目的，不妨尝试一下其他方法——我说的不是杀人，杀人是最愚蠢的方法，没有之一。”

　　他顿了顿，看到小天天似乎没有制止他的意思，甚至听到这句话以后，冰冷的气场也逐渐收起来，不由得心中大定，继续说道：

　　“当然，这些脏活累活不需要先生去干，先生如果有意，我可以代劳。”

　　小天天再次沉默下来，不过此时的启夜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

　　过了许久，小天天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没错，他出事了，他被绑架了。”

　　启夜心中一震，瞪大双眼。

　　“不过，让爷愤怒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绑架他的人，被灭口了。”

　　“啊？？”启夜的思维死机了片刻，让他下意识叫出声来，反应过来后，忙不迭问道：“等，等一下……您说的是绑架的人、绑架张一一的人，被灭口了？”

　　“对。”

　　“那张一一人呢？”

　　“知道小一一下落的只有那个人，但是他死了——或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但是……”小天天眯起眼睛，眼里透出一丝凶光，“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敢未经审判就杀人灭口，这帮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直到这时，启夜才反应过来，小天天真正愤怒的原因之一。

　　并不是为了张一一被绑架这件事，只要张一一还活着，只要是被绑架而不是被杀害，就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小天天也一直在努力寻找，从未放弃。

　　但是，绑架者死了。

　　死于一场没有审判的审判，死在没有死刑的国度，比起审判，更像是一场谋杀。而人死不能复生，死了，就无法挽回了。

　　遑论，他的死，让好不容易找到的寻找张一一的线索中断了。

　　小天天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启夜被灭口而无能为力，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在过去，身为天枢的时候，尽管也会看到许多阴暗面，许多非正义的东西，但那是他将这些东西当作组成人类社会的一部分，就像阳光下的影子。

　　客观存在的错误，就像客观存在的正确一样。

　　直到他成为了小天天，直到这一切都与他有关，从旁观者变成了亲历者，这一切才变得狰狞起来。

　　“你说得没错，法律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小天天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跨过扫成堆的垃圾碎片，站到启夜面前。

　　启夜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兴奋的眼神。

　　可是小天天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事情不需要你来做，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面究竟是什么庞然大物。不过你说得没错，即便是践行正义的司法，也不得不依靠暴力，尤其是那些践踏底线的人！”

　　他抬头看着启夜，说道：“爷会想办法把你的女儿送到新盟，到时候你可以选择留下，或者跟着爷回来。”

　　“我跟您回来！”启夜连忙说道。

　　“话不要说太满。”小天天撇了他一眼，“小芸年纪还小，需要人照顾，况且新盟并不是天堂——不如说对于混血儿来说，整个银河系，没有天堂。”

　　启夜沉默下来。

　　“无论如何，爷都要感谢你，你点醒了爷。”小天天顿了顿，淡漠地说道：

　　“或许，为了崇高的目的……需要不择手段！”

　　/

　　/

　　张一一对余尧博士的死，一无所知。

　　中断了一切对外联络，每日的工作就是帮助胖子刘有财做手办、整理过去各种文化作品，将他们打包，加上标签，并分类存储。

　　人类过去创造的文化浩如烟海，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整理出来的。好在，有身为AI的程程的帮助，将各种文学、影视、塑像、音乐、游戏等根据年限、类别、主题方式归纳整理，而他只需要做最后的校对审核。

　　逐渐的，他才明白，胖子在这里所做的并非是满足自己宅的爱好，制作各种老婆雕塑。他在这里的工作，是辅助程程和泰坦的中央计算机，整理人类过去的文学作品，并将它们归档造册。

　　那些宅番宅物，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孤独的消遣。

　　有的时候，张一一会生出一种，自己正在整理人类遗物的荒唐感。

　　这种别样的意识让他超越人类的视角，站在时光长河的岸上，审视着人类三十万年创造出来的文明文化，各种文化对立、碰撞、融合，最终升华成人类的精神存在。

　　就像生物的演化一样。

　　或许孢子计划并没有结束？而是进行中？他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制造原始孢子的原体？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除非人类走到最绝望的时刻，否则，送孢子方舟四散离开银河系这种计划，是不会被通过的。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张一一告别了胖子，离开制作间。

　　他的宿舍离制作间并不远，横穿泰坦主环通道，走到对面支出来的一个小舱室，就是他的房间。

　　虽说是“小”舱室，但第一次来的时候，巨大的落地窗卧室、宽阔的客厅、带吧台的餐厅和厨房，以及放在理疗间里的私人理疗舱，让他着实吃惊不少。

　　不过，多数时候，他并没有享受它们的时间，工作一整天的疲惫，让他最想做的就是躺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