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白手下有三支暗卫,只听从他本人命令和文宰武相的调度。(.l.)三支暗卫的名称分别叫做“冷光”、“飞影”、“白魅”。“冷光”擅长各类冷兵器,个个皆是一等一的刀剑好手;“飞影”轻功卓绝,擅长追踪和突袭;而“白魅”所长的是毒药暗器,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在遇到特别难对付的敌人时,冷飞白才会出动这三支暗卫,往往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像今天这样的阵势……则是大大的叫人吃惊啊!
“冷光,飞影,白魅……”冷千恋神色恍惚地喃喃自语,看见树林的某一处,接着说道,“再加上文宰和武相,李宴秋,你好大的面子!”当时她的追兵也只不过是等级最低的寒雒国禁军。
凤眸染上苦笑。“我倒希望自己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面子和性命,他当然选后者。
冷千恋淡哼。“现在怎么办?”
从袖子里掏出玉骨扇缓缓摇着,他勾出一个漂亮的微笑,耸耸肩。
“我不知道。”李宴秋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点儿惭愧。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无法可施的吧。
冷千恋无语,隔了一会儿,问:“你要投降么?”
“笑话!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凤眸里流露出十足的鄙夷,眉宇间的神色傲慢而自信。
是啊,他这种人,怎么会不战而降?眸光黯淡地闪烁,她低下头,闷闷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摇了几下扇子,他忽然笑得神秘。“你知道,在三十六计的前三十五计全部失去效用后,通常解决问题的是最后一计。”
走为上。
简而言之,一个字,逃!
一把拉起尚在呆愣状态的冷千恋,两道身影转瞬化作轻烟,电光石火朝暗卫稀少的方向突围。
隐于树林间的卓不凡弯眉一笑,羽扇轻摇,说道:“飞影听令,追!”
三十九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无声飘出,鬼魅一般尾随着李宴秋和冷千恋。脚尖轻踏枝叶,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虽然这是冷千恋第一次领略这么快的速度,但是她却培养不出愉悦的心情。她瞄瞄后面,淡淡地提醒:“快追上来了。”
李宴秋轻笑。“真是麻烦啊!”
冷千恋抿唇不语。他带着功力全失的她,势必不能发挥出最快的速度……麻烦,其实说的就是她吧?
“你可以放开我。”她扭头漠然说道,好像满不在乎。偏冷的声线,让人联想到冷露湿桂花,或者子夜无声的冷月。
李宴秋瞥她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握紧她泛着冷意的手。
“恋,我不会放开你。”淡淡的语气,不似说笑,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被握着的左手传来一阵阵温暖,泛滥到四肢百骸,又汇集成一道汩汩的温泉,流向某一个更深的地方。琉璃眼变得朦胧又透明,仿佛用手指稍稍一触,这些薄片就会碎成流光溢彩的一地。
从来没有人说过,没有人在这样的时刻说过,恋,我不会放开你……
“因为……没有你我会迷路啊!”好听的笑嗓重又响起,成功地把某人眼中的水光转为火光。“现在,左边还是右边?”
冷千恋看着面前的岔路,咬牙扔下一句。“左边!”
李宴秋依言选择左边的小道,扫一眼旁边闷闷生气的冷千恋,淡淡地笑了。看她感动挣扎或者流泪乃是无上的享受,只是很遗憾,目前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欣赏。
身后“飞影”仍然穷追不舍,而李宴秋心中隐隐有种不安。左边的小路拐出了树林,面前空间渐渐宽敞,这样自是好走得多,但是——
陡然,密密麻麻的羽箭朝他们迎面射来,李宴秋倏地拔高身形,右手拉着冷千恋,左手用扇面翻飞做挡。
——他们竟是跌进了卓不凡的伏击圈!
“是白魅……我们不该走这边……”冷千恋脸色苍白。左边道路虽然平坦易行,然而左右树木丛密,便于埋伏,特别是用箭射击!
李宴秋哼了哼,玉骨扇划过一道轻弧,三支长箭各自按来时的方向飞回。
“哪边都一样,你以为他们有网开一面的菩萨心肠么?”成大事者必要心思绵密谨慎,不能留给敌人一丝反击的余地。而名动天下的寒雒国文宰和武相,怎么会犯这种妇人之仁的低级错误?
冷千恋沉默。那样的话,她指路又有什么用?
金丝玉骨扇看起来金灿耀眼、华而不实,实际上,它的扇柄皆是用坚硬柔韧的“玉骨”所制。每支扇柄中又都可以抽出等长的玉骨片,无论是展是合,攻击力十足。
前面是“白魅”,后面是“飞影”,两方一夹击他们绝对只有挨打的份。心念一转,李宴秋不再恋战,一手捞起冷千恋,向左侧的斜坡急速飞去。
“不怕再遇到‘冷光’?”前后两方既然这么布置,那么左右两边是“冷光”的可能性很大。
“恩哼哼,好问题!”不带诚意的赞道。
能不能说他的运气不算太坏呢?当李宴秋奔出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而他看见了前面列队恭候自己的人后,心中忽然浮现出这个问题。
“秋兄,好巧啊好巧,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见面了。”摇着羽扇一脸笑嘻嘻的白衣公子乃是寒雒国文宰卓不凡,他旁边一身青衣静若沉渊的清秀青年,乃是寒雒国武相苍戟。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二十名作寻常打扮的武士,自然是茶棚里扮作客人的那几位了。
“冷光”、“飞影”和“白魅”没遇到,却碰上了卓不凡和苍戟,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李宴秋叹了一口气,他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卓兄,请原谅在下不能完成若见面我会好好招待卓兄的诺言,嗯,你知道,形势所趋……”
相比于李宴秋的苦笑,卓不凡笑得开心的多。
“好说好说,秋兄的难处在下明白。”笑容越发天真纯稚。
“苍兄,都匀毛尖茶当真好喝,如若有缘,宴秋必取出珍藏多年的顾诸紫笋,与苍兄把酒邀月。”
苍戟点点头当作回应。自然知道那杯茶他没有喝,否则他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现在怎么办?都叙完旧了,然后抱拳来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就可以各奔东西?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冷飞白麾下的文宰和武相,岂是那么好相与的?
卓不凡的想法其实和李宴秋一模一样,待客气话一说完,他就笑嘻嘻的一挥扇子,“替我好好招待宴秋兄!”
一十八名客人装扮的武士瞬间动若脱兔,每六人分持一张大网,各踩着八卦方位,朝李宴秋和冷千恋兜头罩来!
“天罗地网!”冷千恋失色叫道。天罗地网用柔韧无匹的天蚕丝制成,刀剑砍之不断,再配以五行变化,网下纵有千军万马,往往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这是传说中才会出现的东西,竟然为了一个人全部请上台面……李宴秋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李宴秋可没觉得多么荣幸,他拉着冷千恋躲来躲去,还要分神顾及网上的倒刺不要划伤皮肉,粘到迷药什么的。天罗地网果然名不虚传,但见两人身速飞快,却始终躲不开似乎无处不在的灰黑网影。
拉着大网的十八名武士汗珠滴落,虽然天罗地网下没有逃兵,但是对手是李宴秋,一个神话般的男人……他们睁大了眼,不放松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十八双眼睛全盯着李宴秋的一举一动,而忽略了失去武功的冷千恋。
李宴秋也看出了这点,她在他身边反而危险。心随念动,他左脚斜踏一步,踩着诡异的步法,用无法想象的速度,瞬间滑出大网的包围。将她放在一边的大树下,对她匆匆一笑,身形一转,迎向尾随而来的网影。玉白的掠影又在大网的缝隙中来回穿梭。
卓不凡脸色一变,摇扇的手停了。
“刚才……”
苍戟眼眉略抬,淡淡说道:“你没看错,他确实从天罗地网下出来了。”
卓不凡的脸色变黑,这样的话,他一直在逗他们玩么?
眼光扫向树下的鹅黄身影,左边的笑窝又明显起来,他笑嘻嘻地叫:“阿戟……”
“明白了。”苍戟点头,青色的身影瞬间掠向大树,唱雪剑闪着冷芒挥向毫无防备的冷千恋。冷千恋一怔,下一刻,锋利的剑尖已经指上了她娇嫩的雪颈。
“阿戟……”冷千恋低低地叫,眼神复杂。
“你的兵器。”苍戟剑尖指向冷千恋,凝而不发。
这么熟悉的语气,这么熟悉的句子,恍若在每个月夜,他来教她练武时,必会淡淡说一句,你的兵器。
长睫轻轻一颤,淡白的唇释然地上挑,琉璃般透明的眼色竟染上一抹匀匀的笑意,她轻轻说:“是,师父……”
天蚕丝从腕间倏地射出,恍若银亮细长的灵蛇缠上唱雪剑。虽然她武功被封,没有丝毫内力,然而天蚕丝用机簧发射,本就不耗内力,而以应变和灵巧为要。没有武功护体,顶多就是身体没那么灵活,并不会影响她出招。
雪亮的剑身似乎灌注了主人的灵魂,人剑一体,分不出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剑光。天蚕丝虽然灵活如蛇,但是只要碰到剑光,就似碰到命定的克星,立刻就会凝滞不前。剑光交织成绵绵密密的网,封锁了天蚕丝每一个方位的出路。
冷千恋咬唇,她知道,苍戟并没有用丝毫内力。她之所以落在下风,不是因为武功被封,而是因为她原本就不如阿戟。
苍戟,是她的师父。
另一边,李宴秋在大网中来回穿梭,玉白的身姿宛若浮光掠影,即使面对的是天罗地网也游刃有余的样子。卓不凡冷冷一笑,说道:“甲转乙,离转兑,生转死。”
他话音才落,十八人步伐轻错,天罗地网顿时换了方位。三张网竟化作一张网,而一张网竟似千万张网,到处是客人打扮的武士,到处是网影,网影下玉白身影几乎被逼成了绝路。
李宴秋勾唇轻笑,动真格了呢!那么……好吧!
网中的身影越发迷幻飘渺,恍若云端的仙人,神光护体,彩霞离合,分不清哪个是实体,哪个是幻像。十八名武士瞪眼再瞪眼,却看不清李宴秋的实体到底在哪儿,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唯一肯定的是,他还在网里面。
因为玉白的光在网里面……暂时在……
扇子又停了,卓不凡额角上渗出密密的汗珠,网里面的那个——还是人么?
现在才知道公子那句话的意思,他们留不住李宴秋。李宴秋若想走,谁都留不住!
网里面的人影轻烟般游动着,倏地,他脸色一变,迅速冲出天罗地网的包围,以非人的速度扑向冷千恋!
冷千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她和苍戟对打着,如同月夜之下的练招,来来往往,均是不带敌意的切磋。而下一刻,唱雪剑上携裹了重若千钧的内力,一招比一招凌厉难挡。她捉襟见肘,再也招架不住。眼见冰凉的剑身闪着冷芒刺向她,可她却定在原地无法反应。
阿戟一如往常的波澜不兴,一如往常地淡定然而……冷漠。他真得要杀了她么?阿戟只听哥哥的命令,是哥哥叫他来杀她?她茫然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尖,垂下双手,闭上了眼睛。
若阿戟真想杀她,那这条命给他就是了。冷千恋是个容易对温情上瘾的人,而且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在她以往所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情里,阿戟算是一份……若他真想杀她,她不会反抗……
利剑割破空气的声音似乎能用双耳捕捉,她感受着逼近心脏的犀利剑气,头脑空茫一片。“喀”,细微清脆的声响,玉骨扇格上唱雪剑,唱雪剑只在空中一顿,只是一顿——随即那只苍白纤秀、极漂亮也极沉稳的手,竟然弃了唱雪剑,毫不犹豫的抽了另一把沉黑的剑,笔直地刺向冷千恋的胸口!
唱雪剑是子母剑。
而,剑刺向的是冷千恋,而不是李宴秋。
“哗——碰——”
冷千恋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得倒退,那人抱着她闷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眼睛眨了一下,一贯懒懒地微笑:“丫头,可小心点啊!”
“滴答、滴答……”
目光被奇怪的声音牵引着,她看向他的胸口,他胸前玉白的衣料,被溅上了颜料似的,变成一片血红,迅速扩大蔓延。她呆呆地看着插在他背后、几乎把他整个胸膛都穿透的唱雪剑子剑,张了张唇,却什么说不出。
无法思考……她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却还是笑着,很轻松地笑着……为什么要笑呢,不是很痛么……喉咙被什么东西堵着,她艰难地喘息,从心脏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恋,别哭……”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她的颊面,宛若质地冰凉的棋子流失了温度。他虚弱地扬起微笑,那笑容——一分疏懒,三分无赖,仍带着十足的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