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跟苏珏一起站在山头，她已由温许岩换掉了红素的妆容，成了本来的模样。少女洒然，立在年轻公子身旁，看山下山中被谢淮衣的军队包围，火光一片。天慢慢地亮了，太阳出来了，灿然的光明照在他们身上，沈宁侧头，看到苏珏雅致清明的侧脸。她再垂头，山中的火光也越来越弱。

　　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沈宁回头，看到红素一身是血、狼狈地奔过来，眼中满是惊怒，口中凄然叫道，“苏珏！”她眼中带着深切恨意，向这个方向扑过来，却被两边侍卫带刀拿下。

　　苏珏回身，看到红素这模样，只笑了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红素姑娘终于醒了。”

　　“苏珏，你、你好狠毒的心肠！我一心爱慕你，从未伤害你，你却利用我，对我的兄弟们赶尽杀绝！”红素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爱之深、如今让自己恨之切的男子！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如果在一开始就看出自己的目的，他完全可以揭穿啊。可他偏偏不说，他让所有的棋子都跟着他走，为他所用。甚至、甚至，在整个过程中，连棋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棋子的命运！

　　不光是红素被他当为棋子用了，就连清王，也被他当棋子了……呵，苏珏不会杀清王，也不把清王的追杀看在眼里，他只是利用了清王一番，他真正要做的，是剿匪！

　　沈宁看她这样狼狈，已经可以想到她醒过来后，必然是曾经想办法冲出去一回，想救自己的弟兄。但山中全是谢淮衣的人，谢淮衣手中有地形图，将各个关口都堵得很严，红素一己之力，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于是红素只能来找苏珏，可苏珏呢，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一笑，说着“红素姑娘终于醒了”，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一样。

　　沈宁垂了眼，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样的男子，如同圣人美好，他也拥有圣人最需要的品质——没有心。如果有了心，便会被情绪所左右，他不可能让天下人都满意。只有他这样割舍了自己的心，对谁都没感情，才能让谁都满意。公正、公平、无私的明王殿下，这本来就是苏珏啊。

　　沈宁在一开始就大约猜到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可如今亲眼所见，还是有些……她微微笑，苏珏，难怪天下只有一个君子玉呢。

　　看到沈宁那笑容，少女站在年轻公子身旁，莹莹如玉，竟完全没有被苏珏身上的气度比下去。老实说，红素对那白衣小姑娘的风采是有些嫉妒的。如今看到那少女微微的笑容，便觉得眼睛被一刺，觉得她一定是在嘲笑自己的蠢笨！红素尖叫，“你笑什么？笑我很可怜吗，笑我爱上不该爱的人，才让我的兄弟们都为此断送性命？！”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惨烈，让众人都纷纷侧目。

　　沈宁收了脸上的笑，想了一想，很认真地跟她讲，“难道我不该笑吗？你确实很可怜，你难道不知道明王殿下有今天的地步，绝对不会是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无害吗？你手下一批兄弟，你身为三当家，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若你没有想过，那只能说，你确实是被你的蠢笨害死的。若你曾经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却仍一意孤行，认为明王殿下一定会爱上你……你不觉得太可笑么，凭什么京城有大把的出色女子明王殿下不爱，会爱上你？是了，你一定会说你是最独特的一个，绝无仅有，你认为不爱上你简直是明王殿下的损失。可这天底下，谁不是最独特的，谁不是独一无二的呢？凭什么明王殿下以前不爱你，在他遇难后就会爱上你呢？”

　　看对面女子脸色被她说的刷白，沈宁却不停，依然继续说了下去，嘲笑道，“因为你的刚愎自用，害死了你的这些兄弟们。他们都是被你的爱情害死的。你的爱情，只和你有关。明王殿下自始至终没有回应过你，他凭什么就不能利用你呢？假如他真的遇难，真的没有后招，你们不也逼迫着他放弃自己的地位，去娶你吗？你以为和你在一起生活、爱上你、他不死，就是对明王殿下最大的补偿了？如此无知且理所当然，明王殿下反过来利用你们，一点也不为过！”

　　“你、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红素尖叫，挣扎着要扑上去，可她被拦着，她受了重伤，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妙龄少女站在苏珏身边，却一动不动。红素头脑一时混乱，有些分不清眼前和幻觉。她侧头，看向那依然风采卓然的明王殿下，泪水，缓缓从她眼角流下。

　　她轻声，“明王、明王……殿下，您能饶了我的兄弟们么？我错了，我不该听清王的命令，不该算计您……”她眼中绽放出万般神采，吃力地爬过去想求他，虽然不得，她却不肯放弃，“殿下，殿下！一切都是我的错，和我的弟兄们无关，他们毫不知情的啊！殿下，您正大博雅，世人皆敬，您救天下百姓，您能不能也可怜我，救救我呢？我也是大魏子民啊。”

　　苏珏平静道，“红素姑娘，抱歉，我不能救你。你自是可怜人，但可怜人，确有可恨之处。你和你的兄弟们杀伤抢掠无恶不错，我苏珏是不会救这样的人的。”

　　“不不不，殿下，您不能这么绝情，您再考虑考虑啊！”红素灰头土脸，完全没有当日**他时的娇俏。此时她跪爬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泥土，面上也染着泪水，最后一丝希望，她却不敢放弃。

　　什么爱情？这时候，爱情狗屁不如！她什么都不敢妄想了，她只要救得她那些兄弟们就可以了。她终于知道，明王殿下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奢想的，她之前，实在是错的太离谱了。

　　“殿下，您饶恕我的兄弟们吧！我们以后都听您的话，都是您的人！我们帮你对付那些您不方便出手的人，我们唯你是从！殿下，只要你肯给我们一条生路……殿下，您对谁都怀有怜悯心，请给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