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策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作者:清蒸榴莲的小说      更新:2023-11-11

  为什么张大人要这么做?他拿了银子要做什么?

  他为什么要一并将我拉下水去?

  就他对于我怀疑皇帝一言不发,反倒还浇油添柴看来,他和皇帝也不是一头的。

  这根本说不通。是什么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用本来完全可以用来一招制胜,除掉王将军的局,大费周章地来除掉我?

  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铁了心的要下手?

  不明白,我着实不明白。

  一开始周明世就领着我,带着我,让我以为这全都是皇帝在自导自演。被我发现倪端后,他索性就死马当活马医,故作不知,又兜兜转转对我撒下弥天大谎,说他其实是为了报王将军的恩,因此才要销毁证据。

  这就是领着我走上怀疑王将军的路了。

  咬了皇帝,咬不住,又去咬王将军,半真半假,我根本分辨不能。

  张大人和我也无甚交集,我也无意和他结仇。来南篁后,我虽然行事张扬,但并没有切实地触犯到这几座大山的绿荫。

  “先莫要妄下定论。张大人确实可以悄无声息地处理了这批银子,也的确和周明世有所交集,但这两者并不能作为直接定罪的证据。”我道,“这样周密的规划,本宫自然不信周明世临时起意的鬼话。他背后定然有人指使。假如他背后是王将军,私吞银子的是王将军,他一开始泼脏水给父皇,不成后就想要引本宫去空宅子,置本宫于死地,这就能说通了。”

  这样顺下来,似乎也能说的通,只是周明世最后的态度实在前后矛盾。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豁出去侍奉了三个主子,怎么会贪生怕死?

  如果说他只是故意想要露出些马脚,引导我向“王将军指使他做下这一系列事”去想,那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还是低估了我的疑心。他大概也万万没想到,我没有专注于这个临时起意,而是去查了知遇之恩。

  我也算是歪打正着。

  “这些真是堪称无懈可击。只可惜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给我们查到倪端。”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黄锃,这一路多亏有你。待到回朝,本宫会为你论功行赏。”

  黄锃一行礼:“陛下吩咐了要好好协助殿下,这些都是臣理当做的。”

  他退了出去,我也不去追究他话中的真伪。

  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转头,我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黄锃刚刚报了,那场马贼侵犯,账目错乱的日子是五年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思绪就飘到了在暗格中存放的那块带着印的金子上。

  ——若今后他不在家时,中城张大人驾临,念‘金元在此’四字,便可渡过难关。

  王四娘在留给我的信中如是写道。

  我隐约感到自己惹上了什么惹不起的麻烦。难道是因为这个,所以张大人对我起了杀心?

  可是户楠这么远,而且这东西又无人问津了这么久,怎么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再加上这金子是七年前造的,若说是五年前到的边城,倒也合理。再加上当时马贼入侵,那么张大人还真有可能趁乱掏了国库来通敌了。

  但——董正直怎么会有这个?

  我打开暗格,里面躺着两件东西,一个是用布包着的金子,还有一个是那张粱州账里撕下来的那场凭证。

  之前查过,这白纸黑字写着三万银过粱州的账,是王将军亲兵过来撕掉的。

  所以说,就算真的是张大人谋划了这一切,王将军也摘不干净。

  我望着这张纸,最终还是将手里的黄金放回了格子里。

  这么一想,姜州牧又是谁的人呢?必然不该是王将军的。

  他临死前喊的那句陛下,是误导我最关键的一环。假如他是王将军的人,那根本不需要他派亲兵来撕什么账本。

  这一套,本来应该是姜州牧给皇上做假账,被我发现了,才不得不吐露根本没有银子到过粱州的“事实”。

  这撕账本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了,放在哪里都有些格格不入。

  泛卷的纸像是一块遗失的舆图碎片,忽然好似长出了翅膀,压入了我的脑海,有什么东西微微被触动了一下,电得我一激灵,醒转过来已然是满身的冷汗。

  就单看这撕账本这一段,就能推测出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就是张大人吧。

  周明世的话再次被全盘推翻,黄锃带来的消息说的委婉,可实际上意思就是他根本和王将军一点关系也沾不上。

  兵部是和王将军一条心不错,可兵部牵连的属臣千千万,怎么可能大家都兢兢业业,忠心耿耿?

  有一个人,安插了周明世到皇帝身边,又让他一路引导我,先让我怀疑了皇帝,不成,又在我和王将军之间选择杀我。

  我已经到了能和王将军一同称论的地步了吗?

  假若真是张大人在背后作梗,那他和太子便也不是一头的。这薄薄的一层血混在皮囊下,不剖心挖肺,根本看不出来,也用不上。

  就算有血缘又怎么样,该流的血还是自己会流,想要贪的银子,自己还是会收入自己的囊中。

  银子过了皇帝的手,过了王将军的手,我偏偏没有想到它也过了张大人的手。

  我心头一凉。

  可如果真是张大人拿到了银子,那这些钱大约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追不回来了。

  该消的印早就混着户部的运作消掉了,该藏的银子也早就滚着乌纱帽,藏得零碎到根本拾不出一块铜板了。

  我到哪里去找证据?是找不到的。

  这么多官道,这么多分往各地的银钱,这么多路护送的人,我哪里能一条条去查?

  况且我就算能在周明世那里逼问出一纸口供,也充不了我参他的底气。到时候他轻描淡写,我难道还能在这么严峻的情形下死缠烂打,将太子的舅舅往外推不成?

  就算张大人有异心,但明面上,他还是希望太子登基的,我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不理智地讨嫌,去吵一个没有分毫成功可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