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刘惊南说要再次下水，符雨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

　　下面到底有什么？望着神采奕奕的刘惊南，他一时间有些默然。

　　“你再休息一会儿，待会带你下去见识见识。”刘惊南全然不顾符雨的反应，自顾自地说话。

　　刘惊南频繁地看他左手带的那只机械表，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面色红润，喜上眉梢。

　　符雨望着无垠的星空怔怔出神，一张大脸猛然出现，一脸真诚，很是关切地询问道：“休息好了没？我们出发吧！再不下去，天就要亮了，赶不上好节目了。”

　　符雨这才坐起，看了眼自己的表，四点过一刻。

　　对于刘惊南的提议，他内心是十分抗拒的，但刘惊南神秘兮兮的，搞得他心里直痒痒，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刘惊南看他坐了起来，便扔了一套潜水服过来，自己迅速穿起衣服：“多亏我有一套备用的，便宜你小子了，这套备用的可是从来没穿过，比我这件还要新。”

　　“你快穿，气瓶啥的等会我帮你装。”刘惊南说话间已经穿好了潜水服，看着迟钝的符雨，招呼他赶紧穿上：“这次下去，顺便找找掳走张舟客那批人的线索。”

　　有些犹豫的符雨一听立马拿起了衣服，笨手笨脚地穿了起来，像是在确认：“湖底有线索？”

　　“我在水下发现了他们，本想跟着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成想却在湖底碰到了已经快嗝屁的你，只好作罢，先救你上来。”刘惊南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他们人多势众，我也不是对手，很难做些什么。”

　　“他们一共多少人？”符雨心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加上张舟客一共七个人。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

　　符雨哦了一声，学着刘惊南的样子，好半天才把潜水服穿上，刘惊南帮他固定好气瓶，详细地教给了他使用方法，并让他先试一试，又拿给他一块指北针，让他带着。

　　“有我在，你带不带都行，不过既然都带来了，还是带着吧，有备无患。”刘惊南说话的时候动作不停，翻来覆去地确认有没有漏掉的东西，显得很专业。

　　“走吧。”刘惊南说完呆呆地望着符雨，他杵在原地不动。

　　“下水啊？”刘惊南在一旁催促他，符雨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是让自己先下水，难不成是害怕他临阵脱逃。

　　两人一前一后入水，刘惊南就在他身后三四米处，回头看的时候还对着他点头，用手示意他朝哪个方向下潜。

　　头上的照明灯比手机要亮许多，视野很宽阔，但符雨毕竟是新手，下潜的速度很慢，刘惊南游到他前面带路。

　　果真如刘惊南所说，离岸边四五十米的湖底便开始出现了石头，密密匝匝地覆满了前方的区域。

　　传统的墓碑俗称阴间之门，或是方形的，或是拱形门状的，可这些石头全然不似传统的墓碑，奇形怪状，有猴状的、牛状的、蛇状的，还有厉鬼状的，唯独就是没有人状的，让符雨好生奇怪。

　　石雕的排列就像之前见到的棺材林一样，杂乱无章，看不出有什么规律，他们靠着指北针一直朝西游。

　　千奇百怪的石雕堪比艺术品，看得符雨着迷，想来为这些死去的僧人雕刻石头的人一定是个伟大的艺术家吧。

　　不过类似的场景符雨前不久才见到过，那便是稻城亚丁路上的海子山，山上俯拾即是的冰漂石刺破了平整的地平线，远远看去摇摇欲坠，就像被老天爷顽皮的手指不小心搁在了那里，与山上的草木显得格格不入，和湖底的石雕一样，都是伫立在大地上谜一般的存在。

　　“有没有觉得他们在跳舞？”刘惊南不知何时游到了符雨身边，闭着嘴用喉咙发音。

　　听刘惊南这么一说，符雨越看越觉得石雕都鲜活了起来，真的像是在跳舞，不自禁地点点头。

　　刘惊南拍了拍他，指着前面示意他快到了，让他跟上，符雨不敢掉以轻心，把注意力从石雕上转移到四周。

　　偶尔会有鱼类、虾类、贝类等从身旁游过，完全注意不到他俩的存在。

　　湖底的石雕渐渐开始排列规整，但却是一片一片的，像是各自在组成什么图形。

　　一座从黑暗中逐渐显形的侧身雕像吸引了符雨的目光，大约有二三十米高，包围在众多石雕中央，同时这也是他在湖底见到的第一个人形雕像，眼睛直视远方，颇有睥睨万物之姿。

　　“好大。”符雨忍不住赞叹，可是一想到是先有的石雕，而后才被水淹的，倒也不足为奇。

　　刘惊南不由地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远远地把符雨甩在身后，他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人像脚下是一个空阔的圆形平台，侧边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刻，上面刻着“尸陀林”三个大字，两人游过石刻，直奔石像而去，来到它正面驻足观望。

　　可当它的全脸暴露在符雨的视野中时，他四肢瞬间失去了力气，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个巨大的人像他认识，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人像正是他自己。

　　水下的冰冷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要不是有水的浮力，怕是早就站不稳了。

　　刘惊南搂住他的肩膀，用沙哑的嗓音贱兮兮地说道：“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很震撼？开始怀疑人生？”

　　贱归贱，但却让他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的是，这不过是个巧合，还是一个年代十分久远的巧合。

　　人像脚下还有一块和它脚趾大小的方形石碑，跟刘惊南描述的一样，上面刻着“独达之墓”四个大字，而那句“一瞬即是永恒——十万岁的独达”则用小字刻在下方。

　　从刻字的痕迹来看，确实很古老，几乎已经成为石头原有的一部分了，但古老的石头在符雨眼里看起来都一样，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不依靠专业的设备，很难判断它的具体年份。

　　刘惊南拉着他走到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符雨极不情愿，自己给自己磕头，这叫什么事儿啊？但刘惊南表现得十分虔诚，像是一个信徒，让符雨不禁怀疑他之前所说的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到底是真是假。

　　第三个响头刚磕完，四周地动山摇的感觉差点让符雨以为是湖底地震了，站起来就准备远离身前的石雕，生怕它倾倒砸下来。

　　源源不断的黑色鬼影从周边湖底泥沙中冒出来，正朝着他两聚集而来，让符雨进退两难。

　　这些黑色鬼影长得很像石雕，如同是被封印在石雕里的魂魄此刻跑了出来，将他两围个水泄不通，却并没有什么敌意，随着一声悠长的号响，它们列好阵仗，开始诵念符雨听不懂的经文，气势磅礴，仿佛打开了异世界的大门，从中召唤神秘的生物。

　　刘惊南丝毫不慌，显然对此地已是非常熟悉，符雨问道：“这是什么？付费节目？”

　　“最原始的神舞。孜珠神舞便是它的传承，而且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十二年才跳一次，普通人很难见到，但在这里，随时都可以瞻仰。”刘惊南耐心地给他解释：“它们现在是在祈祷。”

　　“上次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

　　“那下一次还得等十年。”

　　“是啊，可是我等不了了。”

　　等不了了？符雨还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刘惊南却突然冲进了神舞的队伍之中。

　　“喂！你等等我！”看到刘惊南像发疯了一样，符雨头都大了，他这是要干嘛，赶忙跟了过去。

　　符雨跟着刘惊南在神舞的队伍中间穿梭，看他的样子像是在找人，这些黑色鬼影不知道哪个是他要找的。

　　神舞的队伍很庞大，几乎是数以万计的鬼影同时在表演，刘惊南就挨个一排一排地找过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在哪儿在哪儿。

　　“你究竟在找什么？”

　　“找我女儿。”

　　“你女儿？”

　　“嗯……十二年前失踪了。”刘惊南有些沉默，动作变得迟缓，转过头凝视着他，潜水镜下的眼神异常坚定。

　　刘惊南在路上曾提到过他有个女儿，十分活泼可爱，万万没想到十二年前就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联想到空山里的石球，符雨明白了刘惊南的想法，如果能找到活人便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只能找到一具尸体，他就要借助石球的能力让他女儿重获新生，哪怕只是极小概率。

　　可他女儿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符雨试探性地问道：“你女儿怎么会在这？”

　　“我不确定，但是像，太像了。”刘惊南回忆起他一七年去孜珠寺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