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雨说:“九哥慢走，有空常来啊！″眼望杜老九远去的背影，不经意间，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几个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打手，大声骂道:“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老子青帮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几个打手捂住兀自疼痛不已的嘴巴，相互搀扶着灰溜溜地走了。

　　蒋丽媛抹了抹被酒水和胭脂涂成了花猫似的脸，走过来挽住关门雨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说:″幸好关大哥回来得及时，要不然媛媛就不知道被人家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关门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厌恶之感，轻轻推开她的手，转头对马行空说:″兄弟好身手。今儿个可让关某开了眼界啦！你是做什么的？“

　　马行空说:“您就是关门雨关大哥吧。“

　　“正是。“关门雨说:“怎么？找我有事？今天多亏兄弟相助……来、来，随我来，陪老哥哥喝杯茶，老哥哥有话对你说。“

　　“这……“

　　马行空稍一迟疑，望了望司徒燕，示意她别乱走，当即随他走进厅侧的办公室内。

　　关门雨很客气地叫他坐下来，随后吩咐下人泡了两杯茶，一杯端给马行空，一杯留给自己，微笑着说:″兄弟请喝茶。“

　　马行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喝过茶，勉强端起茶杯凑到嘴边呷了一口，涩涩的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不禁皱了皱眉头，放下了茶杯。

　　关门雨瞧在眼里，冲他微微一笑，说:“兄弟叫什么名字？在哪高就？“他见这青年虽然西装革履，但言行举止却充满了江湖习气，料来并非什么豪门富裔。

　　马行空说:“在下匣北漕运码头民生帮马行空。“

　　“民生帮？姓马？“关门雨微一沉吟，突然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听说昨天民生帮的扛把子单枪匹马力挫‘巨鲸`、＇鲨鱼`、＇白龙`三帮首脑……莫非……莫非兄弟你就是……“

　　“正是在下！“马行空心想，这消息传得真快。

　　“照啊！原来真的是你，难怪你敢挑战杜老九。“

　　说着，关门雨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把搂住马行空的双肩，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松开双手，从西服内袋中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香烟匣子，从中抽出一支雪茄在烟匣上轻轻磕了磕，尔后又置于鼻下嗅了嗅，这才叼在口中划燃火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马行空被他这一番奇奇怪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嗅着从他口中喷出来雪茄烟草味，马行空突然间觉得十分受用，真想尝一尝这种清香的烟草味道。他心里想，是不是像他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资格抽这样的香烟？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一样在上海闯下属于自己的天地？像他们一样财大气粗、挥金如土，像他们一样惬意的吞云吐雾？

　　关门雨见马行空沉默不言，只顾呆呆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雪茄出神。突然间恍然大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就把香烟匣子递到他面前，说:“兄弟。来，抽一根试试。“

　　马行空微微一愣，面色红了一红，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推诿着说:“我……我不会……“

　　“来嘛！什么事都得有个开始，抽着抽着就习惯了。″关门雨说话的语气颇有些老气横秋，俨然一副大哥的派头。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马行空在面对斧头帮九哥时，尚能不亢不卑一身豪气，但在关门雨面前，却颇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在关门雨的一再催促下，他怀着异样的心情抽出一根雪茄点上，也学着关门雨的样子使劲吸了一口。谁知这一口吸得太猛，一股浓烟又辛又辣直窜到喉咙里去，呛得他眼泪直流。

　　关门雨说:“马兄弟，你可知今日与你打架的是谁？“

　　马行空说:“我知道。不就是斧头帮的帮主九哥么？“

　　“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以九哥的身份和地位，他是否会就此善罢干休？“

　　马行空说:″那也由得他。我民生帮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敢和他结下梁子，就不会惧他。“他说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充满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

　　关门雨意味深长地说:″话虽如此，但古有化干戈为玉帛，有不战而屈人之兵……马兄弟虽然号称神拳无敌武功高强，我也知道民生帮的弟兄个个英雄铁骨，但双拳难挡四手，好汉不敌人多，斧头帮人多势众，帮众几乎遍及整个大上海，莫说你们区区一个民生帮百十来号人万难与之抗衡，就连我们青帮乃至洪门如此这般庞大的势力，也绝不敢轻易和他们为敌，在大多数情况下也只能保持河水不犯井水。″

　　马行空说:″那又如何？难道要我向斧头帮卑躬屈膝地认错？我马行空虽然没什么过硬的本事，却也懂得低头是狗抬头是人。那些个没脸没皮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没什么可怕的。“

　　“好啊！好。马兄弟果然豪气过人。是啊！斧头帮虽然势大，只要舍得一身寡也没啥可怕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马兄弟想过没有，就这样与之拼命，白白枉送了自己性命不说，说不定还得搭上许多无辜的弟兄，这样是否真的值当？“

　　马行空沉默不语。是啊！一时意气用事，枉自误人误己果真值当吗？他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关门雨又说:″不过，说起此事，马兄弟也是因替我清帮出头而起，我关门雨自然不会置身事外。这样吧，我看我和马兄弟义气相投，弗若我们就此拜为把兄弟义结金兰，从今往后民生帮的事也即是我青帮的事，大家团结互助，量他斧头帮审时夺势权衡利弊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这一番说词，可以说是字字珠玑，吃透了马行空借坡上台阶的心思。在马行空听来句句在理不容质疑正合心意，他几乎不加思索地就随口答应了。

　　二人当即一拍即合，设案摆香，望着关公神像行了八拜之礼。

　　事毕，马行空这才道明来意，说起了想让师妹司徒燕来百乐门唱歌的事。

　　关门雨爽快地答应了，说:″兄弟怎么不早说？这是好事，好事啊，快叫师妹试唱一下。“

　　二人来到舞厅之中，只见蒋丽媛又重新化了妆在台上演唱。客人们先前虽然受了小小惊扰，却依然兴致勃勃地跳得十分欢快。

　　等蒋丽媛一曲唱罢，关门雨走上抬去就着麦克风向厅中客人们介绍了新人司徒燕。

　　司徒燕羞羞答答地走上台去，向台下深深鞠了鞠躬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她最拿手的情歌。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这样的大舞台，面对这么多观众唱歌，其心情不言而喻，不仅十分兴奋而且还有点怯场，整个演唱过程中都感到忐忑不安，深怕一不小心唱走了调，引起大家的不满。

　　幸好她的嗓音天生甜润，不加修饰就足以让人丢魄掉魂拍案叫绝。一曲下来，厅中听客们纷纷起立齐声喝彩。那阵势几乎与蒋丽媛唱完时差不多，甚至是尤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完全出乎了马行空的意料，让他也替司徒燕兴奋不已。

　　关门雨听完后，也是极力称赞大声叫好当即拍板让司徒燕留在百乐门担任职业歌手，并向马行空承诺在一个月内将她捧为百乐门头牌。

　　也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关门雨的这一番承诺和赞赏却令蒋丽媛极其难堪，心生嫉妒。只见她脸上明显地挂着不悦之色悻悻地转身拂袖而去。

　　蒋丽媛的举动给马行空瞧在了眼里，不禁心生隐忧，对关门雨说:“大哥，你说话口没遮拦，怕是惹蒋小姐生气啦？“

　　关门雨哈哈一笑，说:“女人嘛小肚鸡肠，头发长见识短，不过是男人世界的点缀之物，需要时是工具，不需要时是花瓶是摆设。丈夫行事但求心之所安、利之所在，不必儿女情长。随她去吧，别理她。“

　　马行空觉得他话中有话，满是哲理，只听得自己云里雾里的，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可以辩驳的地方。

　　正在说着，只听舞厅门口一阵骚乱，夹杂着喝骂之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的两名门侍正与一个身着码头劳工衣服的人撕扯在一起。

　　那名劳工一边拼命地挣脱门侍的阻拦往舞厅跑，一边口中大叫着:″我要找马帮主。“

　　马行空隐隐觉出有些不妙，和关门雨对望了一眼，说:″我瞧瞧去。“

　　马行空三步两步来到那人身边，定睛一看，原来是民生帮的王三。

　　王三见了马行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马帮主……码头……码头出……出事了。“

　　马行空问:″出什么事了？瞧你慌成了什么似的？“

　　王三说:″你师弟……杨……杨雁飞……和弟兄们……唉，我一时说不清楚……你还是赶紧回去瞧……瞧瞧吧……“

　　马行空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忍不住一阵焦急，转身对关门雨说:“大哥，码头出了点状况，我得赶回去看看……我师妹就先留在这儿啦，我晚些时候过来接她。“

　　关门雨说:“放心去吧，你就。码头的事如果过于棘手，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别忘了告诉大哥一声。“

　　″知道啦！“

　　马行空一边答应着一边和王三心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望着马行空远去的背影，关门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他当初眼望着杜老九离去时一样，只是这笑容却又不尽相同，更加古怪，仿佛阴谋得逞，透着几分志得意满，也透着些许莫测高深。